眸子
网站用户
一个村庄的悠久历史未曾借助于志书的记载，而是在于一群群古树的沉淀，古树是寻常的柿子树和冬梨树。这个村庄就是广元市昭化区大朝乡的牛头村。牛头村坐落在秦岭的褶皱里，是古蜀道的重要节点，地处川陕甘金三角，位于成都、重庆、兰州、西安四大都市圈的腹心交汇地带，距广元市区40公里、距昭化古城15公里，距剑门关景区35公里，京昆高速、兰海高速、广甘高速、西域高铁环绕，距广元盘龙机场仅40分钟。牛头村幅员9.8平方公里，海拔600－1150米，森林覆盖率70%以上，是一个名副其实的林在村中、村在林中的小山村，村子共7个小组，213户793人。天然氧吧，气候宜人；资源丰富，民风淳朴。古蜀道从村子的峁梁上逶迤而过，牛头山、天雄关就在村内，时过境迁，留下许多逸事传闻。我没有更多的时间去搜集那些在春风秋雨中遗留下来的记忆的碎片。我惊异的是村子漫山遍野的古柿树和冬梨树，它们大多都是超过百年的所在，共生共长，年年岁岁开花挂果。
几百年来，柿子树与冬梨树在村子里恣意繁衍生息，从东边到西边，从坎上到沟漕，与村民同呼吸共患难。村民说，住在山野，这些柿树和梨树便是我们的衣食父母，裹腹充饥都少不了。在一个柿果泛滥的深秋，顶着暖暖的秋阳，我到村子里随处逛荡。近年来牛头村乘政策东风推进安居工程，易地搬迁房屋31户，推进仲家古院落修缮。居民的房屋已全部改观得洋攀起来，都是砖混小楼房，白壁黛瓦掩映在田野和树荫果实之间，别有一番风味。在省公安厅干部的帮助下，两三年时间就修通了入户的道路，还加宽改造了原来的道路。硬化村级道路2.1公里，社道7.1公里，入户路4.5公里，硬化路四通八达，宽阔，纤尘不染，在缓缓的山坡上和梯田地块间分岐、分岔再分岐再分岔，把它的毛细伸入到每一个角落的每一家农户。房屋依势而建，依傍着从来就有的柿子树或者是冬梨树，那些树先入为主，把它的健硕的长臂横空伸展到瓦背上、庭院中或者是窗棂边，炫耀着指尖幻化的黄黄橙橙的成群的“儿女们”。院坝和檐廊下摊满了刚收割回来的新谷子，黄灿灿的，散发着新稻的糯香。柿子树挺拔着高大而奇崛的身躯，已掉光了自春夏以来生发的密叶，又苍又褐的强枝硬干上坠满了沉沉的果实，一眼望过去，红红黄黄疏密有间，团团簇簇，热热闹闹，活脱脱天然图画。一村民说，村里柿子树多，到底有好多，搞不清楚。树子有多大年纪，也弄不明白，论起辈分来我们都是树的子孙了。好多辈人坐享其成，摘果吃果卖果，现在还在吃。说柿子树是“摇钱树”，柿子果是幸福果，一点也不为过。我家几棵老柿树，每年能下个两三千斤果子，卖六千多元，帮我解了好多扣。这是老祖宗留下的好处。提起偌多的柿子，村民的脸上简直笑开了花。
我们一行在村子里行走，很兴奋。天公作美，湿云渐收，云开雾散，蓝天白云。冲着柿果的美艳，移情别恋，见异思迁。移步换形，不期而遇，时时碰到意料之外的新奇。柿子在村民的新居和菜麦田的边角，或道路的旁边，一树一树的果子悬垂着，羞红了脸庞儿，在阳光下泛着扎眼的光辉。抬头仰望，高低错杂的红柿在蓝天的大幕上写意成匪夷所思的美妙。村民正为着柿子而忙活着，摘收，存储，销售，加工，不亦乐乎。好多的人家都有旋削柿饼。柿饼用麻绳绑连成串，挂了一杆又一杆，拴了一架又一架，构成红红火火的珠帘。在那些绯红的珠帘间穿行，嗅着成熟的味道，养眼入心，搞不清是童话还是魔幻。
人们发现了柿子的纷美，不甘将它的丽质埋没于偏远的乡野而默默无闻。随着时序的推移，柿子逐渐超脱了物质的凡庸升华出审美的意义。政策给力，干部用心，村民踊跃，依托柿子的点化发展生态原乡乡村旅游，村子里应运而生了好多增收的门路。村民在柿果飘香的秋天筹办了柿子节，一年一度，吸引了大量客商来此观光、体验和洽谈。成都、西安、绵阳、南充、广元等好多的城里人都慕名来赶热闹。有调研的、写生的、摄影的、采风的，也有体验高枝摘果、品尝鲜柿、吃柿子宴、做柿饼、购柿子满足口腹之欲求的，等等，带来了村子的人气与商气。在一家农户的檐下，几个老乡正把一大簸箩红橙橙的柿果向尼龙口袋里分拣装塞。我凑上前去问装在里面做啥子。老乡转过头来说，这是城里的人认购的树上的果子，一棵树全包了的。他看上了哪棵树，定下来，平时我帮着管护，收入还可以。我详细了解了这种认购的情形，感叹着，其实地上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正如这柿果的销售。
午餐是在村里的一户农家乐，吃了地道的时令野菜、芋头、山菌炖菜、高山腊肉等，俱是独特风味，爽口赏心的。户主告诉我们说，村子这几年发展快。在国家政策的扶持下，贫困户也新修了楼房，一些古老的院落也进行了维护，硬实巴适，这在以前是连想都不敢想的。更没想到的是在柿子节的刺激下，乡村旅游也悄然地兴起来了。像我家，一楼做餐饮，二楼弄起了住宿。两口子侍弄这个生意，年收入一般可达两三万呢。精明的主人一边说着还引领我们上楼去看住宿，真的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傻了眼，房间干净整洁，与宾馆无异，实木床、席梦思和精美的家具，陈设很讲究。我用劲按压了一下床垫，软硬适中，一点也不劣质。一问价钱不过一百多元一天，还包吃，可自己做饭，找到乡居的别样享受。环境清幽，别墅也不过如此呢，我心里暗自思忖着。饭后，大家在院角的柿子树下喝老鹰茶，闲坐聊天，有的玩打了一会儿乒乓球，各得其乐。秋阳把我们抚摸得热汗涔涔，吐故纳新，感到格外地放松爽快。
柿子与冬梨都是山货。树虽古老而果实常新。刚下树的柿果还没有熟化软化，有浓浓的涩味，会把口“绑”得不自在。村民说，其实世上是一物降一物。柿果有很多吃法，像蒸馒头、糟酒柿、晒柿饼、做柿子馍饼、干柿皮炒腊肉，到街上去卖，都有好价钱的。柿子与冬梨两小无猜是天生的一对，放在一起相与感应，柿果会“粑”得快，鲜味的，好吃得很，一点儿也不涩，冬梨也会更香甜脆。听着原始本真而又奇特的做法，我禁不住直咽口水。许多村民都热情地招呼我们吃做好的柿果，盛情难却，只恨肚皮太小胃口不够大。
我行走在村子的大路上，认真地去追逐着那些扎根泥土不知有年的柿树和梨树。他们以各样坚强的姿势站立着，肩负着奉献果实的使命，源源不断。它们身材伟岸，粗实，皮肤粗糙，饱经风霜，迸发出向上的能量。所有冗余繁杂的叶片都功成身退，回归大地，唯留茎干与果实在秋风严霜里坚守，一览无余，磊落分明，沉甸甸的果子让张扬的枝梢不堪重负。凝视着眼前的株株老树，不少的已是伤痕累累，虫蚀、风折、果实压断、人为砍削，种种斑痕，历历在目。每一棵树都有一段不同寻常的经历抑或是故事，我一点也不置疑。在某一段岁月里，不少的树干曾经受到严重的摧折，断臂折技，看其模样，与其说是一棵树，不如说是一枚树桩。我诚服的是柿子树这种不改初心地默默奉献。只要一息尚存，老桩就如刑天一般被削掉脑袋却瞬间再生，总会抽拔出无数的新枝嫩条，生生不息，旁逸斜出，开花结果，生机勃发，丝毫也没有显出风烛残年的衰迈。向着兀兀的柿树的群体，我想起了白居易的一首诗：“半朽临风树，多情立马人。开元一株柳，长庆二年春。”这里，虽然是柿树而非柳树，但其精神内核则是异曲同工的。悠悠岁月的跨度遥不可及，柿树阅尽沧桑，给人老当益壮宁移白首之心的进取力量。
老乡在柿子树下置办柿子宴款待远方的客人。就着砖块支起土灶做地道的九大碗，几个老乡和婆姨打下手正在简易的台案前忙活，扣菜捧盘，招待着轮流就餐的外来人。掌厨的村民叫刘国洲，因为母亲和妻子常年吃药，家庭经济常常“扯指头”。他是精准识别的贫困户。刘国洲人穷志不短，看到柿子节引来了好多人，他有了自己的想法，在上级部门的帮扶下，重新装修房屋，办起了小型农家乐，并经营乡村民宿，据他说收入还不赖。他有祖传的厨艺，昨年自凑了两万元加上产业扶贫资金二万七千元制备了厨政下乡设备，四里八村承包厨政。靠山吃山，他打时间差种植高山露天蔬菜，种出的蕃茄很抢手，每年都有赚头。他经过琢磨培种山野兰花，从深山里采挖各样兰花回家培植，现已繁殖到几百盆，一年售出二百多盆。几样合计一年就创收七万多元，一举甩掉了贫困户的帽子。他边翻弄着碟子碗盘边说，自家有些基础，又有党和政府的政策扶持，村里办起了“柿子节”，真的是一脉通了全身活脱，我算是尝到甜头了。他的自信和满足感染了我。我感到阳光更加暖和，柿子格外可爱。
在山沟里溜达，晃然走入了时光深处。道路在树林里兜圈子捉迷藏，柿树在路旁挂满了艳丽的灯笼，与绚烂的秋叶烘托出一派生动喜庆的氛围。穿出树林，几株红柿排檐向，瓜架豆棚罗房前，斜斜秋阳胜似春光，和睦，静谥，安祥。主人很健谈，总是挂着笑容。他也是建卡贫困户，名叫郭正富，今年五十七岁了。见我们来了，他连忙找出凳子让我们坐，还端出一筛子“粑”柿子叫我们吃。他说，以前妻子有类风湿，不能做重活，每年还要花很多医药费，家里有出的路没有进的路，穷得响叮当。加之路又不通，只好干困空着急。近几年，在省公安厅和区委宣传部的帮扶下，道路修到家门口，还支持钢架帮我建起了先进的菌种场。我既育菌种，也种木耳，昨年种木耳一万袋，育种五千袋，光这个年收入就达五万五千元。干部还专门让我免费去学习菌种新技术。我把柿子叶、玉米胡和秸杆都加工成袋装料，真是废物都变成了宝贝儿。郭正富领着我们去参观了他的育种温室、料场和种出的木耳，东瞅西瞧，增益了不少新知。郭正富除了自己种木耳，还带动邻居种，都取得了不菲的收入。真是山沟沟里也搞起了现代化，不怕做不到，就怕想不到。
在村口的坝子上，老乡们筛箕箩筐摆满了出售的腊肉、柿子、冬梨、芋头、山菌、木耳、山苕、野猕猴桃，各类繁多的土货，待价而沽，任凭选购。老乡说，卖出山货鼓了腰包，离不开满坡遍野的老柿树带来的好气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