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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都烟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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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1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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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藏心底的煎饼

从我记事起,便知道爹娘已然以这煎饼为主要口食了。听娘说,在我长出乳牙不久,她便开始将这煎饼用嘴嚼碎了一口一口喂我吃。如今的我身体虽谈不上强壮,但也还算健硕,多半也应是儿时食用煎饼的功劳了!

老家的人大都以煎饼为主食,蒙山沂水间山峦起伏不断,田地也大都在离家很远的山上。沂蒙山区的山路是由大小不一坚硬的石头铺就的,若非从小在这里长大,沿着这山路走上一天,体力消耗极大不说,这一双脚估计也会磨起许多的水泡。若是水泡不小心破了,脚底便是一阵钻心的疼痛。

煎饼似乎就是为这里辛勤劳作的乡亲而生的,它恩赐了沂蒙山人太多的福缘,它也承载了沂蒙山人太多的沧桑,它更铸就了沂蒙山人坚韧勤劳朴实的品质。

正如它的诞生一般,虽不甚华丽但却质朴无双。所谓的煎饼,其实是将玉米、小麦、高粱或是地瓜,用石磨磨成糊糊,然后用勺子将这糊糊盛起放在铁制的鏊子上,再用木制的小耙子把这糊糊来回滚动,点燃从山上割来晒干后的荒草,大约有不到一分钟便烙制而成了。

小的时候,每当娘烙煎饼,我总是静静地蹲在她身边,看着她熟练而又不厌其烦的重复着枯燥的动作,心中对她这一份执着和沉静尤为钦服。在此之前,娘还是把玉米提前准备好,放在水中泡上有两三天。然后挑着一担铁桶到离我家不远的石磨处磨成糊糊。

偶尔我会跟在娘的身后,而那时娘还很年轻,她的头发还很黑亮,远不是如今的白发苍苍。许是盛满玉米后的铁桶很重,娘走起路来很慢也很小心,生怕走的快了会将桶中的玉米撒落出来。那时的我童心未泯,对于娘的苦还不是太懂。望着她日渐瘦削的身影,竟自然的脱口说道:“娘,等我长大了,一定不让您再挑这两个大铁桶了。要是再烙煎饼,就让我来帮您挑!”

娘没有回头看我,仍旧是小心的负重前行。只是对我的话,却是满脸笑意的对我说:“果儿,娘不用你挑。只要你好好读书,等将来你考上大学了,能有个好工作,不要再像你爹和你娘面朝黄土背朝天在田地里辛苦劳作就好了!”

“嗯,娘,果儿一定会努力读书的。等读完大学工作了,我就把爹和娘您一起搬到城里去,让你们两个人享福!”

我一直走在娘的身后,虽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我相信她的脸上绽放出的一定是幸福的笑容。没过多久,我和娘便来到了石磨旁。在简单的用水将石磨清洗一遍后,娘便开始工作了。她将用水浸泡的玉米一勺一勺的放在磨盘中央的小孔里,然后左手用力抓紧别在磨盘上的木棍,就这样一步一上前周而复始的来回走着圈儿。

当时的我只觉得这很有意思,当娘累了的时候,我还会淘气的来回推上几下。娘怕我不会推磨,浪费了辛苦收获的玉米,便赶忙上前继续推动那沉重的磨盘。虽然辛苦,却无甚抱怨,无甚悲伤,只是平淡而又努力的过好每一天。

磨完糊糊以后,一般要放在铁桶中,还要盖上布,等到一两天,看到糊糊冒出微小的气泡,便可以烙制煎饼了。在老家每家每户都有一个土炉,而这土炉便是为烙煎饼而准备的。烙煎饼用的荒草大都是头一年冬天晒干的,直接拿过来烧就可以了。

真正到了烙煎饼的时候,对于少时的我来说,多半就是最开心的时刻。娘先是点燃荒草,在铁鏊上放点油。娘一向都很节俭,这时我会一脸诧异的问娘:“娘,为什么在鏊子上放油呀?油不是用来炒菜的吗?”

娘一边用油布均匀的擦拭着鏊子,一边又满脸笑意的对我说:“鏊子放的时间太久了,要放点油炼炼鏊子。只有这样,烙出来的煎饼才好吃!”

那时的我根本就不懂,只觉得但凡是娘说的大概都是对的。简单的炼过鏊子之后,娘接着盛一勺玉米糊轻轻的倒在鏊子上,用小木耙均匀的来回拨动。左手还不忘掌握好土炉的火候,大约也就是几十秒,一张金黄色的大煎饼就烙制成功了。只是头三四张煎饼不是特别好,等到第五张开始才算是渐入佳境!

看着这金黄的大煎饼,闻着玉米糊发出的独特香味,我那双不是很大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煎饼看。每每这时,娘还是会将这煎饼叠好放到我的手里。刚烙好的煎饼很软,吃起来也是特别的有味道。只是烙煎饼这个活很辛苦,这两桶玉米糊,像娘这种烙过多年煎饼的老手来说,也得需要一个整下午。冬天还好一些,靠着土炉的火苗,毕竟可以暖和些。若是在夏天,天气本就炎热,再加上这土炉中的旺火,这其中的艰辛恐怕也只有如娘这般的农村妇女才能明白。

待到娘烙完,我会很懂事的跑到娘身后帮娘捶背。因为烙完煎饼之后还要叠煎饼,一个下午的时间,原本刚刚烙出的煎饼会慢慢变干变硬。所以在叠煎饼之前,通常还是要用喷壶洒一点水的。一张圆圆的煎饼,经娘左右一折,前后一翻,只一会儿功夫,原本圆形的煎饼登时变得方正了。这煎饼叠好若是放在塑料袋里,保存两个月再拿出来吃和刚叠时并没有什么区别。

娘一直都是善良的,无论烙多少煎饼,她总是会分出一些来送给邻村的姥爷,当然还有我那个漂泊无依的二伯。闲暇时娘总是会对我说起她小时候关于煎饼的那些故事,还有那些她曾渴望却又未能如愿的故事。那时我虽年纪小,但多少还是能体会到娘在岁月的流逝中,对煎饼所寄托的感情和向往。

从小学一直到初中,我生活中饭类的主食大都是煎饼,虽然嚼起来有些费劲,但若是将炒好的菜放到煎饼里卷着吃,伴着菜汤汁原本硬实的煎饼会变得柔软,吃起来也愈发觉得香甜。等到我读高中之后,偶尔也会带一些煎饼去食堂吃,但已不像先前吃的多了。高中三年,除了寒暑假在家会吃煎饼多一些之外,其余的时间却吃得越来越少!

这期间,每年春节前娘还是会烙上一桶玉米糊。随着年龄的增长,娘的身体也愈发不如以前。我升入大学之后,已然便很少再吃煎饼了。偶尔在超市见到煎饼,我还是会习惯性的买一点。但当吃起来的时候,才恍然发现早已没有了家乡的味道。

如今我已离开故乡多年,在胶东这个海边小城工作和生活也已近六年。对于这里的海鲜我吃得是极少的,而对于这里的菜肴也吃得不甚习惯。偶有闲暇,我还是渴望能回到家乡。再尝尝这煎饼的味道,再坐在娘的身边,静静地看着她架起鏊子,再看她烙煎饼的样子。

那远隔崇山的故乡,那难以忘却的家乡味道,那似已远去却又永藏心底的煎饼,如我这般的游子在漂泊的沉沦中,极力寻找着家的依靠,用尽全身气力的将这煎饼的记忆继续流传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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