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七公途经本溪山间公路,透过车窗,看到山脚的刺槐花飞掠而过,油然而生“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的感叹,这份感叹既来自于眼前,更来自于对辽南老家刺槐沟的深深回忆。
每年暮春浅夏,从大连北行,会经常看到槐花,在山野沟坡,在平地路旁,竞相开放。
辽东半岛山环水绕,那里有七公的老家,在其东岭东南一角,有一处叫刺槐沟的地方,每年五六月份,这里的槐花就形成一片花海,迎着山风荡漾着。若从山脚算起,槐花延绵,恰似一条游龙,沿沟壑一路攀向山巅,冲向天际;如果从东南山上往下俯瞰,刺槐沟的槐花似冰雪铺泄而下,又形成“疑是银河落九天”的画面。
刺槐沟的刺槐不乏扶老携幼,粗者如檩,细者如箸,最高的刺槐可达20多米,估计也得生长百年了。若追溯刺槐历史,它纯属外来树种,亦称洋槐,据说它最早于清朝后期从北美经欧洲传到山东,再传到我国其它地方。
刺槐落户辽东半岛,时间推算与闯关东后期时段(19世纪末至20世纪初)有所交集,或许是部分闯关东的山东人带来刺槐树种,并种植推广。关于老家刺槐的来历,七公问询了几位家乡长者,并未厘清一些“子丑寅卯”。
人们之所以喜爱刺槐,与刺槐秀美可人、惠人良多有关。刺槐生长快,根系比较发达,利于保持水土,树叶能够吸收一些有害气体,是一种比较好的景观环保、安全防护树种,只是现在可替代的树种越来越多;刺槐木质坚固,细腻耐用,多用于家具;刺槐荚果可提炼豆胶,这是一种食品添加剂,在果冻、冰淇淋、雪糕等食品中经常用到;刺槐还可以提炼一些药用成分等。
与大家同感,记忆尤深的,定是那槐花的味道。它清甜怡口,生吃、凉拌、炒蛋、和面蒸食皆可,还可做成饺子和包子等馅料。若赶上过去饥荒,不知它能缓解多少肚子问题。现今仍有人以怀旧的心情采摘槐花,只是刺槐枝条质脆,建议大家轻拽轻摘,以免成为“摧枝圣手”。可以说,槐花已经成为不少人童年回味和成年“乡愁”的一种象征,并深深藏在几代人心里。
若论花蜜的味道,我们会想起杨朔先生的《荔枝蜜》,如果说南有荔枝,那么同样可以说北有槐花,槐花是一种非常好的蜜源,槐花蜜营养丰富,口感清甜纯粹,在国内外市场广受欢迎。
在刺槐沟的花季,有时可巧遇养蜂人在此放蜂采蜜,蜜蜂在花簇、蜂箱间往返忙碌着,人不怕蜂,蜂不怕人,人、蜂、花木此刻都在彼此和谐着,奉献着,放蜂人为了生活,与我们一样,还要在下一站继续奔波,继续努力。
七公在童年虽不懂什么理性审美,但刺槐沟作为老家大自然的一角,却在无声中进行了美的熏陶,到今天,更可以品出其独特的韵外之致。
七公家乡的老屋距离刺槐沟不远,大概有大几百米,每当槐花盛开、月出东山、和风拂面、山间鸟鸣时,就容易想起“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的诗句,这里虽不是王维笔下的桂花,槐花亦可代入,古今之人,心通此情,情达此理。
记得过去在刺槐沟捡蘑菇时,常有家犬“阿黄”围前绕后、衔草扑蝶。歇息间,若摘得一两片嫩嫩槐叶,展放唇间,间断吸气,就会发出类似鸟鸣的“啾啾”声,这比吹响柳笛更加婉转,附近的鸟儿听到,似乎误认同类呼朋引伴,紧跟着回应得更欢了。
刺槐沟中留有过去修建小水坝的遗迹,青石堆早已湮没在草木丛中了。隔地数百米,刺槐沟斜对面东侧的山坳,早已形成后来兴建的小岭水库,它更大、更牢固,至今仍可使用。新老水利工程相视无言,它们的建设见证了多少家乡老人曾经的汗水、智慧和青春岁月。
老家的刺槐虽不及千年,但百余年的印记却也塑造出一份古意。细细触摸刺槐树的主干肌肤,纵向的裂纹颇具几分沧桑感,似乎与历经几千载的国槐殊途同归了。
七公还想起刺槐沟里那成片的“小根蒜”,踩着如毯薤叶,似乎有幸在天地一隅触及了中国书画刚健柔美的气息,如果加上山溪回转、池边蛙鸣,又会想起曲水流觞,发出羲之“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所以游目骋怀,足以极视听之娱,信可乐也”的慨叹。
兴之所至,七公忆及刺槐沟,曾作《山中咏槐》一首:“山行翳壑古槐丰,野蒜生芽若地葱。簌簌飞花惊百鸟,陶然忘我远樊笼。”
如今,行走在小区或公园等处,偶尔会碰到几株刺槐,居家也会吃到中原一带亲属邮寄的干槐花,这对七公老家的刺槐沟,更是触发了几分联想和想象,正如笔者旧作《思归》言及的心境:“院中生古树,新木亦称奇。共望一明月,他乡皆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