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关外生活,不方便栽种大多数竹子,七公养过文竹和富贵竹,它们各具殊性,心中欢喜的,是有“竹子”潜影的成分。七公另养水竹和凤尾竹,倒是真正的竹子了。
中国人历来喜竹,苏轼说过:“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粗看,竹子的影响力大多在南方,实际上,无论南北,竹子在我们生活中,一直扮演着重要角色,甚至达到日用而不知的地步。
七公自幼接触过不少竹制品,如竹筷,几乎天天使用。又见过不少竹雕文玩,还躺过竹制逍遥椅和清凉竹席,自有一片惬意。再如过去,在辽南老家,用细竹栅过篱笆,搭过芸豆和黄瓜架,还有用手臂粗至小碗口粗的竹竿搭过葡萄架,就连几分农家小院,也常用带叶的大竹扫帚,进行清扫打理。
另外难忘的,是在好多年前,于乡野空场,放映员用两根大竹竿挑起幕布,放起电影,已成心中难以磨灭的时代印记。
再细细回想,竹子的用途可真广,如七公亲自劈过竹篾、竹条和竹板,用于制做风筝、竹蜻蜓、竹弓箭等玩具。如果升华到工艺或艺术,又会想起父亲,他一辈子与竹制毛笔打交道,画了好多好多的画,成为谋生途径之一。
七公同样经常使用毛笔、竹纸等物,进行写写画画、抹抹涂涂。以前还瞎打过竹子快板,吹过竹笛,试过竹圈刺绣,更有心中怀景如画,唱过“小小竹排江中游,巍巍青山两岸走”。
提起竹子,自然勿忘吃的,如七公老家用过竹篮柳筐,装过鸡蛋、水果和点心。好多年前,七公给父亲买过西南竹筒酒、山西“竹叶青”,今天应了心境,叹起唐代王绩诗句:“竹叶连糟翠,蒲萄带曲红。相逢不令尽,别后为谁空。”
传统节日里,竹子也扮有角色。端午节时,寻得竹苇宽叶,一家围坐一圈,包起大枣粽子,七公写过:“糯粽青竹韵,池荷断断香。龙舟锣鼓远,漪漪荡莲塘。”
竹子美味,更须提及春笋冬笋,亦可制成笋干,四季皆宜。有的竹子有药用价值,如一些竹茹、竹灰、竹霜等,可以入药,再如一些竹沥、竹叶心、竹米等,亦可药食两用。
这里重点提下“竹米”,有人可能不知,确实非常少见,古代传有凤凰“非梧桐不栖,非竹实不食”之说。
竹米是竹子开花后结出的种子,不是所有竹子都能开花打籽,有些竹子几十年至上百年,甚至二百来年,才开花结果一次,有人一生不得见之,实属正常,如果再考虑古人寿路,那见到的可能性就更小了。
民间有言“竹子开花,马上搬家”,这有迷信成分,实事求是,开花打籽是竹子“落又复生”的生命形态,待到种子落地复萌,又开始新一轮勃勃生机。
竹子开花凋零,到底怎么回事?我们遵循科学,追根溯源,不能因果倒置加以解释。
竹子有地上茎叶、地下茎鞭两部分,地上部分的生长有先有后,似乎各自安家,而实际上,竹子的地下茎鞭,却是盘根错节、纵横成网,俗称容易“串根”,基本上是在一个整体系统里快速延伸生长,到了一定阶段,存在营养吸收能力整体下降现象,加之外部环境刺激,如遇干旱等灾害,更可能加速加剧竹子大面积开花枯萎。
对此,除了可以用生长周期学说、营养学说、外因学说外,在世界范围内,还有用病理学说、个体变异学说、基因突变学说、自由基理论、量子纠缠理论等进行解释。
我国是世界上竹资源最大的国家,竹子主要分布于热带、亚热带、部分温带等广大地区,同时,我国还是世界上竹文化最为深厚的国家,也是世界上最早培育竹子的国家。
我国竹子研究源远流长,西晋嵇含著有早期植物学专著《南方草木状》,将植物分成草、木、果、竹四大类,竹占一大类六种;东晋至刘宋萧齐间,戴凯著有《竹谱》,记述竹类70余种;《本草纲目》对竹子也有专门研究成果。
按今天植物学解释,竹子是禾本科竹属多年生草本植物,是种“大草”,与玉米、高粱、甘蔗、水稻、小麦、芦苇等,具有较近的亲缘关系。竹子干、枝、叶多为绿色,可以更好发挥光合作用,加之根系发达,便于吸水抗旱,营养转化率特别高。
竹子多为空心,无年轮显现,可多年连续生长,多木质化,也有草质,致使竹子常误为树木、竹木。
竹子散生,亦有丛生,高矮大小,种类不同,不胜枚举。我们常见或常听说的,有毛竹、寿竹、箭竹、紫竹、苦竹、方竹、湘妃竹(斑竹、泪竹)、罗汉竹(佛肚竹)等。据有关统计,全世界共有竹子70余属1200余种,我国就占了40余属500余种。
大多数竹子长得特别快,有的竹子一昼夜能长30余厘米,甚至达到1~2米,“雨后春笋”即是形容若此。有些竹子可长到20余米高,特别有种“巨龙竹”,粗可达30余厘米,若水桶腰围,高可达40余米,赶上十几层楼高了。
竹子纤维发达,抗拉性、弹性、韧性强,加上中空有节,摇曳多姿,可减少风雨雪害,有利于支撑竹子快速生长,即使部分受伤折损,也可持续生存生长。
竹子在我国历史上,具有重要的文化传承和推广意义,从商周时期至东晋末年,我国在没有纸张及纸张尚未普及阶段,人们日常使用的文字载体多为竹木简牍,并且后期与纸张并行使用了数百年,真可谓“留取丹心照汗青”了。
从考古看,目前我国发现的最早一批竹制简牍,主要出现在湖北随州市擂鼓墩战国曾侯乙墓中,其240枚竹简上,书有楚系篆字6696个,系公元前433年墨迹,内容为“遣策(亦作“遣册”,简册的一种)”,记有随葬物品清单。
在河南信阳市长台关战国早期楚墓中,出土有削、锛、锯、锥、刻刀、夹刻刀等与竹简有关的工具,另有书写文字的毛笔。具统计,出土竹简两组合计148枚,残存楚系篆字1420余个,第一组内容为儒家著作或类似《墨子》佚文,第二组内容为“遣策”。
在我国西北居延等地,亦发现汉简,因地处干旱,多为木简,也有少量竹简,在时间跨度上,从公元前1世纪初起,至公元2世纪初止,当时处于汉武帝末期至东汉中叶,多用隶书及章草写就,涵盖军政文书、簿册、信札、经籍和杂类等内容,被誉为中国档案界“四大发现”之一。
竹文化传承发展至今,已经广泛渗透于中国人的物质文化和精神生活中。如七公老家所在辽南地区,那里有着悠久的诗、书、画、戏传统,竹子作为诗画重要题材和用具之一,七公对其有着浓厚兴趣。
记得小时候,七公在寒暑假期间,常到大姨家玩,大姨夫当年特别喜欢写画“梅兰竹菊”四君子图和毛笔书法条屏,挂在正屋墙上,顿时满室生辉。七公当时虽小,但对画中之竹、书中之意,即使寥寥数笔,也似乎感觉到窗前明月、竹影簌簌的意境美了。
父亲向七公大姨夫请教过绘画,七公同时也向父亲“依葫芦画瓢”地学着,尤其对那几本泛黄的《芥子园画传》印象深刻,其中就包括画竹,有“个”字叶、“介”字叶、双钩法、没骨法等。
七公热爱山水田园,如今久居城市“森林”,对“竹林茅舍”更多了几分“围城”心态,宋代无名氏写过《临江仙》:“快活无过庄家好,竹篱茅舍清幽。春耕夏种及秋收。冬间观瑞雪,醉倒被蒙头。门外多栽榆柳树,杨花落满溪头。绝无闲闷与闲愁。笑他名利客,役役市廛游。”
随行万里路,七公对竹子有了更多感情,当年看过电影《卧虎藏龙》,对竹海“凌波微步”更是历历在目,直至去了黄山、新安江一带,得到更多现实的印证。
心中有竹,品挺拔有节、苍翠欲滴、斑驳之影,发幽古赏今之情,似乎今天可与杜甫草堂、摩诘“竹里馆”相会:对坐幽篁里,“听”琴复长啸。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
心中有竹,品《诗经·国风·卫风·竹竿》“籊籊竹竿,以钓于淇。岂不尔思?远莫致之”,遥想“湘妃”与“竹林七贤”,可否有此同感。
再品郑板桥诗画《咏竹》:“一二三枝竹竿,四五六片竹叶;自然淡淡疏疏,何必重重叠叠。”
书写至此,道之不尽,然心中有竹,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