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北风紧

一夜北风紧

在《红楼梦》第50回，有这样一段有趣的描写，一日大雪后，大观园里的众位姐妹纷纷作诗行乐，因为王熙凤在贾府里特殊的地位和影响力，大家故作谦让，没想到，文化水平本不高的凤姐一句“一夜北风紧”居然获得满堂喝彩。《红楼梦》里这样描述，一夜北风紧，开门雪尚飘……

在《红楼梦》里，最劳累、最操心的女子应该就是王熙凤，她是府里上上下下几百人的大管家，大大小小的事情都得她亲自去过问和拍板。凤姐实际就是贾府那个一直负重前行的闯关人，贾府里里外外的事情都能处理得明明白白，妥妥当当，坚强又聪明的王熙凤实在是功不可没。大家都知道，凡是和黑暗直接对抗的人，必然要时时和黑暗相互接触，必然要清楚贾府繁华外表下面那些肮脏猥琐的事情，这些问题，凤姐几乎是时时刻刻在碰撞，在解决。试想，有多少个风雪交加的深夜，凤姐和着疯狂的北风彻夜难眠？一夜北风紧，开门雪尚飘。正恰到好处地说明了王熙凤的日夜操劳、能干与万般的无奈。

由此看来，能睡一个安安稳稳的好觉，尤其是在风雪交加的夜晚，是无数人的梦想，或者说是一种奢望。可有很多人根本做不到，就像可怜的王熙凤。

去年春节前，师范同学请我吃饭，去的时候，阳光普照，晴空万里，热得我几次想脱下外套。没想到，第二天清晨醒来，我推开门窗，竟吓了一大跳，外面整个世界都是银装素裹，片片雪花像撕碎了的棉絮一般，洋洋洒洒直扑眼前。屋外的小路上，落满了白雪，却没有一个人在此留下印记，甚至连一只鸟儿的脚印也没有。什么时候，天地间早就一片苍茫？我不解，忙问妻子，妻满口埋怨说，“你呀！太贪酒了，见酒就喝多，什么也不知道，昨夜一夜风雪，一夜北风，是我和女儿把你架回来的，到家后，你脚也不洗就倒头便睡，我和女儿一宿无眠。”

小时候，我也最怕冬天，更怕冬天飘舞的风雪，只要一有恶劣天气，我的爸爸一定会在夜半失眠到天明，他总是担心屋顶的茅草和瓦片会被北风吹走，会被暴雪压塌……多少次，在剧烈的北风中，瘦弱的爸爸顺着梯子，艰难地爬上屋顶……

唐肃宗乾元二年，李白因永王璘案，被流放夜郎，取道四川赴贬地。行至白帝城时，忽闻赦书，他惊喜交加，旋即放舟东下江陵，故诗题一作《早发白帝城》，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此诗抒写了他当时喜悦畅快的心情。我想，那些时日，李白睡觉是香甜的，“一夜北风紧”的恐怖和他没有多少关系。

那些年，杜甫也在成都草堂安逸定居，在经过一段时间流离转徙的生活后，他在成都亲自耕作，种菜养花，与农民交往，对春雨之情感同身受，因而写下了那首著名的描写春夜降雨、润泽万物的美景诗作《春夜喜雨》。“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足以说明杜甫在成都的日子是安逸的，心情是欢快的，睡觉是实诚的。成都，和风细雨；成都，睡觉亦香甜。“一夜北风紧”和他依然没有太多的关系。不过，他在成都的时间太短，只有短短的四年！

唐顺宗永贞元年，柳宗元参加了以王叔文为首的政治革新运动，由于保守势力与宦官的联合反攻，致使革新失败。因此，柳宗元被贬官到具有“南荒”之称的永州。他在任所名为司马，实际上是毫无实权还处处受地方官员监视的“罪犯”。官署里没有他的住处，不得不在庙里临时搭铺。柳宗元被贬到永州之后，精神上受到很大刺激和压抑，他就借描写山水景物，借歌咏隐居在山水之间的渔翁，来寄托自己清高而孤傲的情感，抒发自己在政治上失意的郁闷和苦恼。于是，他怀着幽愤的心情，写下了这首令人传颂的名诗《江雪》，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想一想，那些北风呼啸、大雪纷飞的寒冬，柳宗元又有多少个夜晚难以入眠呢？

一夜北风紧，开门雪尚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