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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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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评论
202108/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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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下一缕崇高的念想 ——读《致新年快乐》有感

留下一缕崇高的念想

——读《致新年快乐》有感

最近读了须一瓜的长篇小说《致新年快乐》,很受震动,想发几句肺腑之言;听闻前段时间小说出了单行本,胸中郁积的感触不觉又涌到了笔端。

读小说就是看语言,就是“掌握工具”。这部小说有两套笔墨:一半是喜剧、一般是悲剧,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海水,一半是调侃、一半是颂歌,一半是戏谑、一半是挽歌。两套笔墨并不相互排斥、给人不适的杂乱感,而是相互刺激、交相辉映,加大了小说在表达上的落差、跌宕和张力,加剧了小说的荒诞感和悲剧性,加强了小说强悍的艺术打击力。这是单一种叙述语言所不具备的表达效果。用须一瓜本人的话说:“适当的喜剧化也有助于最后凝重的落幕。不切实际的飞翔,注定将沉重坠落。”整部小说既让人捧腹大笑,也让人掩卷覃思、揪心抱憾、潸然泪下、不胜唏嘘,以至于内心隐隐作痛、脑海久久翻波。

《致新年快乐》描写了一群来自平民、爱逞英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人,一支风风火火的民间武装,一班自发集结的志愿者们。他们走到一起,各有各的机缘巧合,也各有各的命中注定。他们逆茬挺进大时代,甩开膀子管闲事,平日磨砺以须,战时及锋而试。他们是莽撞人,也是梦之队;是天真的孩子,也是勇猛的虎贲;是堂吉诃德,也是梁山好汉;是散兵游勇,也是正义之师;是我行我素的伪装者,也是冲锋陷阵的敢死队;是社会更迭换代的边角料、边缘人,也是城乡巨变时期的主人翁、弄潮儿。在伸张正义、除暴安良的时候,他们会表现得有些慌乱、有些滑稽、有些急躁冒进、甚至有些歇斯底里,但绝对主动、绝对诚实、绝对认真、绝对扎实、绝对执着、绝对血性。正如鲁迅所言:“从喷泉里出来的都是水,从血管里出来的都是血。”读者的心里实在不忍心刁难他们,看在那种使命感的份儿上。跻身“警察”行列之初,他们也许存有一点点私心,渴望警察的扮相带来受人景仰的荣耀和尊严,搞一出“曲线救国”;抑或指望“假公济私”地痛痛快快复一把往日之仇;再或充当走投无路时的一种还算体面的权宜之计……但这些都无伤大雅,反倒成了伙计们生龙活虎、龙腾虎跃的一副猛烈的催化剂。对于“新年快乐”队伍的从天而降、旋风忽至、锄奸惩恶、伸张正义,那些吃瓜群众起初固有围观看戏的心态,不过看着看着就看入了迷,也要慷回天下之大慨,争相抄起家伙大干快上,可见“大道”究竟“不孤”。“角色扮演”乍听是儿戏或作秀,但若是演起“警察”这个正义化身来,就万不是自娱自乐的“过家家”了。人在此戏中,“演技炸裂”成了底线中的底线,自觉里的自觉。“不着调”“没溜儿”的背后杵着的是郑重其事的姿态和严阵以待的架势,“杂牌军”“冒牌货”也会有正气凛然、肝脑涂地之时。“新年快乐”队伍并不是科班出身,但他们的职业精神令人敬佩。他们敢于“死磕”,勇于“血拼”,甘于“硬掐”,乐于“铆上”。他们一根钢钎插到底,一张满弓飞鸣镝。现在电视节目里总讲什么“灵魂歌手”“灵魂舞者”“灵魂画家”,我看他们是“灵魂警察”。他们就是想单纯点儿,做点儿让灵魂滚烫起来、沸腾起来的事情。懵懂中有坚劲,曲折中有执拗。稚嫩更显可爱,惹眼更显可贵。“新年快乐”队伍是以生命赴使命的、公益的、博爱的理想主义者,也是善于营造气氛的、容易动情和自我陶醉的浪漫主义者,更是护法人间、铁面无私的现实主义者。他们独树一帜。他们精神饱满。他们浩浩荡荡。他们招摇过市。“魔高一尺,道高一丈。”生活有些无理取闹,理想也不是吃素的。这支队伍拒绝平平淡淡,杜绝不声不响。他们要活得金鼓喧阗、震天动地。臧克家有句话:“人生永远追逐着幻光,但谁把幻光看作幻光,谁便沉入了无边的苦海!”这支队伍里的每个人都都追光者,他们在一次次荡气回肠、轰轰烈烈的行侠仗义中完成了一次次全新的自我审视、自我确证、自我救赎、自我告慰。人生那长长的链条啊,不免会因平庸产生锈迹、霉迹,能够拭去的,唯有梦想这块纱布。“新年快乐”队伍一直在扶正祛邪、止恶扬善,也借此匡扶着自己的人生定位和命运道路。他们一直在反思,一直在成长,一直在向前进、向上攀。用小说引用的里尔克的话讲,他们一直在试图以自己的方式回答“人怎么通过狭窄的竖琴跟神走”。他们问心无愧。他们用极为高调的方式接近了神祇。

音乐,是小说中烘托情绪、平添情趣、塑造人物的好帮手。看得出,须一瓜是资深的音乐爱好者。她说自己写小说时就是边听音乐边创作,这让我想起了姜文,他写电影剧本时也有这个习惯。《鬼子来了》就是这么诞生的。而《致新年快乐》的音乐里,原本埋伏着成吉汉不堪回首的一段往事,后来反成了寄托人生骄傲的奖杯、奖励麾下凯旋的绶带。童年所受家教留下的疮疤结了痂,升华为成人后拉杆扯旗、挥斥方遒的勋章。“成吉汉”,听起来多么像“成吉思汗”啊;仿佛他就该像成吉思汗一样驰骋在不羁的草原上。小说里,音乐一响,阳光普照,乾坤晴朗,万象归春,和气致祥,工厂成了霓裳飘动、仙气充盈的乐土——那是成吉汗最引以为豪壮的时刻。“新年快乐”队伍信誓旦旦地出征,铿锵有力地归来,他们完全配得起着这恢弘壮丽的音乐,配得起这雄关如铁的排场。音乐是一味致幻剂,使大伙儿瞬间离地飞升、白云出岫,进入一个富丽堂皇、金光熠熠的圣洁天国,那是不容玷污的理想、也是皎皎易污的美德。表现英雄的深情和失落,对理想的求之不得和欲罢不能,在战斗中挫而愈奋、不忘“肩住黑暗的闸门”,生命的华彩激扬与黯然落幕,大有作为背后的某种不谙世事、不合时宜、落落寡合……这些人物的影子,也有点像姜文导演的电影。

小说里最复杂的一个人物当属猞猁,承担了小说的千钧分量,也承包了我的所有泪点。他的矛盾性在于,自己曾经是一名警察,却因工作失误、遭人构陷丢了饭碗,为了生计而不得不与一帮“伪警察”混迹在一起。起初,他不屑于与郑富了、郑贵了兄弟之流为伍,对他们荒唐可笑的举动不以为意,只对成家父子知恩图报、忠心耿耿。后来,猞猁受到边不亮坎坷身世的刺激,腾地点燃了心中的冲天豪情。这豪情本不曾泯灭,只是教猞猁有意地按捺住了,如今更加恣意、更加桀骜地喷射出来。正义不会缺席,正气不会冷场。猞猁一面凭吊过去,一面修复伤痕,重新叩问初心、召唤初心,揩干了血泪,系紧了绑腿,倾杯见底,饮尽苦情,上路了。这豪情犹如熊熊大火,烧透了“新年快乐”厂房上空红彤彤的一片高阔云天,也不小心焚坏了他赖以为生的冷静、理智和果断。这豪情是一处猞猁铤而走险的伏笔,导致他在最后间不容发的危急关头被爱俘虏、因爱就擒,放弃了报警的最好选择,错过了逃生的最佳时机,误入了飙车的歧途,陷入了恋战的泥淖,失掉了宝贵的生命。善良和正直曾拯救了他,也“诱导”了他;使他触底重生,也使他涉险殉难。猞猁是整部小说中悲剧色彩最浓重、最壮烈的人物。他铁骨铮铮、铁石心肠,与自己的历史进行着撕心裂肺的拉锯战,挣开了思想的绊马索,快马加鞭,拔蹄驰骋,掀起一路滚滚风尘,不破楼兰终不还。铁血亦柔肠,百折无反顾。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猞猁一旦认准了奔头儿,就什么都豁得出去,一旦决心捍卫什么,就不会计较孤注一掷。“石可破也,而不可夺坚;丹可磨也,而不可夺赤。”猞猁洞明世事、阅览残酷后,依然葆有赤子之心;不论成功还是失败,他都注定了是不朽的。在那足以惊醒人间全部梦魇的震天动地的爆炸声和冲击波中,他沉重地倒下了,像远古逐日的夸父一样,其杖化为邓林。邓林根系粗壮、枝叶葱茏、花朵鲜丽,吹拂着一缕缕清净的绿风,留下了一树树甘甜的果实,莺声入耳,果香扑鼻,永远永远地滋润着、濡染着世道人心。

在《致新年快乐》的结尾,“我”感慨道:“我们财源滚滚,每逢佳节倍思亲。”“财源滚滚”指向声色犬马的、油腻的现实,“佳节思亲”指向心驰神往的、高贵的信念。一实一虚,一俗一雅,芸芸众生平衡起来不甚容易。总靠着一腔热血、误打误撞,听上去气势如虹、风光无限,到底还远不是万全之策、长久之计。反扒骨干的铩羽殒命,“新年快乐”队伍终于分崩离析,启发着读者,如何将理想主义情怀在板结硬化的现实中移莳、栽活、植厚,仍是一个需要我们所有人直面和思索的课题。

不管怎么说,小说毕竟用一个惊心动魄的故事,给我们留下了一个崇高的念想,可以苏醒一下我们有些被琐碎日子麻木了的心灵,告诉我们生活之上还有什么在腾驾、在飞舞、在鸣唱。著名作家孙犁曾说过:“文学艺术,除去给人美的感受外,它们都是人类社会的一种教育手段,即加强和发展人类的道德观念而存在。文学作品不只反映现实,而是要改善人类的道德观念,发扬一种理想。”这段话用来致《致新年快乐》,再合适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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