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风波

尽管进入冬季，这个露天菜市场里的水果蔬菜和各种副食品仍是一应俱全。冷冷的清晨，便早已聚齐大小摊点，迎来各色顾客，为当日热火朝天的经营开了好头。

菜市场里有这样一位卖菜的小贩：他大约四五十岁，身材粗短，略微发胖，腰有些塌，粗糙的面颊上冻出两团红色，仿佛默默诉说着生活的沧桑与不易。他的装束与普通菜贩没有什么区别，头戴一顶色调暗沉的毛线帽子，身穿陈旧的羽绒服，围有一条起了球儿的围巾，脚蹬一双厚实的棉鞋——整个人看上去臃肿、笨重，全为抵御寒冬的刁难。

突然“哎呦”一声尖叫，小贩手里的一张五元钱不留神让风抽走，径直扯向空中。纸币乘风而去，喜滋滋地笑着，滑溜溜地游着，灵动妖娆的身段好像对小贩显摆：“嘿，瞧我多自在！”小贩可顾不上看摊儿了，赶忙奋力追去。他的眼睛紧紧盯着飘飘然的纸币，像饿猫叼住了鱼，像饿狗咬死了肉，圆圆的脸庞因焦急和热切更加红亮了。他的双手在空中大力而凌乱地挥动，双脚在地面迅疾而琐碎地交替，动作花哨，令人目不暇接，犹如一种滑稽的舞蹈，又像一套绝世的武功，还让人想起某些失传已久的巫师作法的招式，代表了他一贯在生活里的摸爬滚打。纸币翻飞于淡蓝的大气中，小贩穿梭于摊点和人群间。纸币妩媚多情，小贩神魂颠倒。纸币游刃有余，小贩不得要领。无论怎么费劲捕捉，小贩总被诡异善变的风撩逗得十分狼狈。周围人看见这一幕，纷纷惊讶于平常木木呆呆的一个胖子竟突然变得如此“嗨”，有的“扑哧”笑出声来，有的伸手迈步去帮他，有的用眼神给小贩暗暗鼓励，还有的干脆就地取材，抓拍起“抖音”短视频。有那么一刻，他几乎就要胜“券”在握，谁知那不过是冷气流表演的障眼法，纸币马上从“触手可及”秒变为“距离产生美”了。

终于，小贩牢牢抓住了那个淘气的小家伙儿，慢下脚步，五官缓缓舒展开来，喘气也渐渐平静均匀了，得意的样子俨如一位满载而归的老猎手。他与纸币“确认过眼神”后，小心翼翼将其塞进口袋，拉好拉锁，还恋恋不舍地拍拍口袋，似乎在叮嘱刚刚归笼的纸币：“别乱跑了，要乖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