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嫁妆

母亲出生在解放前的一个中医世家，悬壶济世的外公不仅在古都汴梁创办一家治病救人的中医医院，还经营着一个酱菜厂的生意。外公乐善好施，经常救济困难百姓的善举，让儿女们耳濡目染，母亲受家庭的熏陶，自幼就铭记父母的教诲：“施舍他人帮贫救急，积德行善为自己修桥铺路。”

母亲出嫁时，殷实富足的外公为她准备了一套价格不菲的红木嫁妆并陪送一些贵重的金银饰品。解放后，因特殊情况奶奶做主把家中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搬到大街上捐了出去，母亲的嫁妆只剩下一张小饭桌，屋子被搬空后，真可谓是家徒四壁。之前，母亲担惊受怕她心爱的首饰被人顺手抄走，就放在一个瓦罐内偷偷埋在了墙角下。之后，随同父亲一起支教去了巩义金沟。后来，她们响应政府号召拖家带口又返回了故乡。

七十年代初，我记忆中，人们的日子都十分贫穷，物质也极度匮乏。父母在乡亲们的帮助下东凑西借，在荒地上建了三间土坯房。当时，屋内最好的家俱，就是母亲那张唯一的小饭桌。印象中街坊邻居家里来了贵客，他们都会到我家借这个小饭桌招待客人用餐，因为小饭桌特别重，一般需要两个成年人才能搬得动。那个年代，这个有腿不会走路的小饭桌几乎“游历”了左邻右舍很多人家的厅房，街坊们几乎都能讲出用小饭桌招待不同客人的往事。后来，随着人们物质生活的不断改善，家家户户也都添置了小饭桌，这个古董老物件就永远呆在家中，成了我们的餐桌。

一日，村上喜欢老家俱的富裕人来家做客，一眼就喜欢上小餐桌，嘴里不停地夸赞小桌用料讲究，做工精美。随后，他得意地说：“前不久，老村委重病急需资金，他借机把他们家中几件特别漂亮的老家俱买下归为己有，据说那些老物件是您的嫁妆？”母亲说：“都是几十年前的事了，好好存放着用吧，那些嫁妆都是地道的老檀木料，从前的做工都十分讲究，工匠师傅也实在，这回你买的太划算了。那些家俱也完好无损，这个小饭桌有点瑕疵，“破四旧”时期人为的毁去了下面的雕饰。”

1978年，改革开放的春风吹遍祖国大地，人们的生活有了很大的改变，社会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走在改革浪潮前面的南方人，开始来中原走村窜巷的收买金银饰品。

第二年，父亲的一个学生在恢复高考的考试中名列前茅，金榜题名后，一家人却为求学的费用窝心犯愁。母亲看到父亲为学生的事着急上火时，慷慨解囊卖掉她珍藏多年的金手镯圆了这位学子渴望已久、梦寐以求的大学梦；时年冬天，邻居二叔心急火燎地来到家中，因儿子生病急需住院抢救，次日，母亲毫不犹豫的又卖去一个金首饰挽救了孩子的性命。几年后，走向工作岗位的这位学子带着女友前来看望父亲时，他动情地说：“当年不是师母的支助，就没有我的今天。”临别时，母亲不但没接收他归还的那笔费用，又特意送他二十元现金作为新婚贺礼。

记得1980年初春的一个傍晚，曾被下放劳动改造的老谢突然来家，母亲稀奇地问道：“您老人家无事不登三宝殿?”听到母亲迎面寒暄，老人急步走到母亲跟前，像做了亏心事似的环顾一下四周压低嗓门轻声说道：“邻居给大儿子提一门亲事，女方家境困难，田间地头无力照管，在热心人撮合下，如能帮她偿还家中欠下的五百元债务，很快就能改嫁成婚。”说着老人便低下头像被过去批判时的样子，少气无力的叹息道：“眼下囊中羞涩，拿不出这份钱来，哀求了几家亲邻才凑到二百元钱......”热心的母亲听后急忙安慰道：“您不要着急，难得的大好事，孩子的婚姻被耽误已经够委屈他了，眼下能遇到这个半截媒真的很不容易，您就赶快给他订婚吧，钱的事我帮您去凑。”老人听后扑通一声跪地叩头感激地说：“是我连累了孩子，如果能解决他的终身大事，我也彻底了却心愿，我们全家都不会忘记您的大恩大德。”晚上，母亲从瓦罐里取出另一幅玉手镯仔细端详了很久，后来变卖成现金成全了那桩让人揪心的婚姻。交易那天，在场的街坊都说这个老物件卖的太亏了，母亲却呵呵一笑说：“亏点吧，能让一个被时代造成悲剧的孩子早日成家还是值得的！”

就这样，在那个艰苦的岁月里，母亲断断续续地卖掉瓦罐里她爱不释手的全部陪嫁物品，用来成全那些急需帮助的街坊四邻。目睹这些，有人就风言风语嘲笑母亲实在过了头，那么贵重的物品卖的简直是不值得，况且，卖的钱不是自己享用，而是去接济他人，真是得不偿失。每当母亲听到邻居这样的冷嘲热讽和善意地劝说时，她总会淡然一笑、不屑一顾地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福祸。过日子比树叶还稠，谁家没有遇到困难的时候？这些老物件又不会说话，关键时刻能派上用场就算物有所值了。”

说也巧，经常嘲笑母亲不够精明的邻居丈夫偶然间出了严重的车祸，邻居哭诉着前来求助，母亲二话没说就答应帮助她。晚上，母亲拿出家里留下的一个金元宝和我商量道：“孩子，这是咱们的传家宝，本来妈妈想留给你，现在邻居有了大灾难......“我听懂了母亲的意思，母亲会心一笑。之后，她变卖了这个金元宝解决了邻居家就医的难题。

生活中，慈眉善目的母亲用她的爱心不断去救济他人，帮助那些燃眉之急的左邻右舍。善良的母亲常常告诉我们，有能力的情况下，就力所能及的帮别人一把，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母亲的一生勤劳俭朴，待人真诚，她受家人潜移默化的影响，骨子里始终传承着舍得的淳朴家风。同时，在母亲的身上，也闪射着中华民族那种为人厚道、乐于助人的传统美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