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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立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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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告文学
20201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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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田河的涛声 ——三个第一书记的驻村实录连载

水田河的涛声

——三个第一书记的驻村实录

侯立权

“……人生的经纬很短也很长,有幸遇见水田河,牵出那么多的情感,连带着泉坡的泉、三坝的水、岩园的漪、水田的波、大泉的浪、马家的涛、算子的潮,就算此生爱不过来,也爱了它们。就像水田河,从源头爱起,爱到曾经和未来……”

“——水田河,村庄隐身大野,青山为营,绿水为绢,世俗饱满延绵。就像田野里的蛙鸣,唤醒稻花,催眠谷穗。”

“水田河的人,他们生活在河里,锄间烟波皓月,话间水云绕语;时光搁在水波上,人间烟火中的淡茶、清酒成了他们安放宿命的星星和月亮。”

这是摘自我在水田村驻村期间写的散文诗《水田河,给了我爱的经纬》,是我对水田河的情感,对水田河人的期许。

之前,我一直是写散文诗,对于报告文学我这是第一次尝试着写。

我之所以要打破这第一次,要去尝试,是因为报告文学,真实,严谨,不留任何捏造和凭空想象的空间和余地,就像一双清澈的眼睛,揉不进一粒沙子,是钉就是钉,是铆就是铆。只有这样才能把我作为“脱贫攻坚战”中的一名女“战士”的体验、所见所闻、所思所想,声情并茂地,原原本本地记录下来。

我于2018年年初到脱贫攻坚第一线,任第一书记,近两年的时间里,我与贫困户、非贫困户、基层干部、驻村干部零距离接触,见证了让人惊异的人和事,并一直在我记忆和思绪中潮浪般地涌荡着、蹦跶着。

——题记

引子

(一)

这“涛声”源自于脱贫攻坚现场——贵州省沿河县泉坝镇水田河。

水田河是沿河县泉坝镇境内最大的河流,胎生于泉坝镇的泉坡村,流经该镇的泉坡、三坝、岩园、水田、大泉、马家、算子七个村,共一万三千多居民,东西两面是海拔1000多米的连绵高山。这山不仅阻隔了基础设施的建设和信息的流通,而且一定程度上阻碍了人们心智的发育,以致经济发展严重滞后,在全县属于贫困地域。

多年来国家制定了多种扶贫政策,各级政府用了多种扶贫手段,扶贫干部付出太多的艰辛和汗水,贫困群众物质上的贫困逐步得到解决,扶贫工作取得不小的成果。然而,精神上的贫困问题也显现出来,精神贫困人口比物质贫困人口占比要大得多,精神贫困人群,不光是物质贫困人口,还包括部分非物质贫困人口、部分基层干部。这些曾一度困扰我,也一次次敲击我的思想。

故事要从2018年3月笔者驻村说起——

昨夜春雨后,我正临窗赏清景时,泉坝镇办公室来电:明天早上十点在泉坝镇政府三楼开会,泉坝镇各村驻村党支部书记和第一书记都要参加。挂断电话后,我有些兴奋,又感觉心里没准备好。不行,我下意识摆了摆头,提醒自己,不就驻个村吗?有什么好担心的。

当我开始认真计划明天开会的事时,才发现自己连去泉坝镇政府的路都不知道该怎么走。虽然曾经在统战部工作时,因工作去过一次,但那是2006年的事,距今已十二年了,应该变化很大。

我有些沮丧,接着,促使自己的思维转动起来:不还有其他人驻泉坝吗?对,找个伴同行。于是我找来头一天县委政府召开的“全县脱贫攻坚工作动员大会”时发的文件,后面附有全县驻村党支部书记和第一书记名单。

翻到泉坝镇第一页,一个熟悉的名字跃入眼帘——杜豪,泉坝镇马家村党支部书记、第一书记。是我初中时的同班同学。真是“好雨知时节”啊!我心里窃喜;不过二十多年没联系过了,人家未必愿意搭理咱呢!又有些犹豫。管他三七二十一,先问问再说,不管怎样地,他明天肯定也要去开会,自己给自己鼓了鼓劲。

按后面的电话拨了过去:“喂,你好!是杜豪吗?”

“是啊,你是——?”

“我是侯立权,我看文件,你也是在泉坝驻村,明天去泉坝开会吗?”我有点担心他不耐烦听我啰嗦,便直接进入主题。

读书那会儿,他给我的印象是心高气傲,做事不太工整;不过,我们从未搭过话,就不了解他。

“我现在村里。”

“你这么积极啊?杜书记,你是我们的好榜样,昨天县里才开完会,你今天就已经到村了!”听他语气还是比较随和,我就故意调侃。

“我是去年9月就驻村的喔,哪像你那么命好,现在才来啊!”他故意拉长语调,故作委屈态。

……

通话间觉着他还是蛮热情的,我便问他去泉坝镇政府的路该怎么走。他详细介绍了路径。而他的描述与我之前的印象在脑子里一搅合,我完全成了丈二和尚。毕竟这条路自己从来没有驾车走过,只知道要经过官舟镇和土地坳镇,所以他说哪儿哪儿我都不知道。

对方似乎觉出我的懵态,并主动说来官舟高速路口接我。

咦,真够朋友、够哥们,我暗自竖起大拇指给了他一个赞。可心里还是觉得:和他不很熟,这样麻烦他从村里七弯八绕的倒回官舟接自己,深感过意不去,也觉得不好意思,可又没有更好的办法!

晚些时候,有两个也是这次派驻泉坝镇的第一书记联系我,也不认识路,想明天搭我车一道去。

三月,雨后的清晨,听着鸣鸟弹出一粒粒绿翠的音符,好心情夺胸而出。

不到七点我们到官舟高速路口时,杜豪已等在那里。我把自己的车停放在官舟,乘他的车去。

车过了官舟卢洞溪后,视野云山雾绕的,能见度较低。过了土地坳镇,一直是沿着山往上行,渐渐地,我们的车被雾帐笼罩,能见度越来越低,最高处不足三米,车速低至判断不出挡数,感觉四周挤压过来;特别是拐弯处,就像盲人走路,贴着山慢慢摸着走。我在这种整个世界都被雾霾笼罩,又看不见路,近乎匍匐行进的状态和处境中感到惶惑。隐约觉得,这一抹春色,仿佛有某种映照。再加上杜豪说,这条路一年四季大部分时间都有雾,这雾还不算最大。我之前因为能以第一书记身份参与这场脱贫攻坚战而兴奋激动,在此刻变成忐忑而气短。

一路上,杜豪给我们介绍,我驻的水田村和他驻的马家村只隔十多里路,都是水田河一脉的。还分享了他雾天开车的经验和故事——在大雾天开车,开远光灯反而看不见前路,只能开近光灯,实在看不见前路时,就靠山一边,看着山面和路沿带微弱的白色慢慢地躺着走;他2013年驻泉坡村时,有一次就在这条路上也是大雾天,纯粹看不见前路,车速很慢很慢很慢,走着走着车开不动了,还以为是车头抵着山的坡坎了,下车一看,是前面滑坡,车头抵着一墩巨石……。听着感觉我们误入了某种绝境,手心渗出汗来。

镇里开会,是布置各村当前的脱贫攻坚工作任务,参会人员有七八十号人。有这么多人在脱贫攻坚一线,应该没有不能战胜的“敌人”,看到会议场面,我又从一路的惊悸中拉回到参与者的热情上来。

(二)

第一次进村是同事开车去的,车上的人都是第一次去水田村,于是只能充分发挥“口是江湖”的行走法。计划是先到村里与村干部接洽,就没带驻村用的东西。

车离开二级路从卢洞溪拐进水田村的村级路后,路面坑洼不平、破烂不堪,东风车走在这路上都有可能磕碰。这条村级路,2017年开始硬化,由于施工方资金短缺而中途辍工,后被大雨冲刷毁坏而致破烂。

虽然同事的车是越野型,底盘比较高,但是在这路上就像学步的小孩一步三磕的走,一路颠簸不说,车底被石头刮得咔咔咔的响,估计这次回去,它得去体检体检才让人放心。从卢洞溪开始就一直盘旋而上,雾也愈来愈大,到山顶的石路丫,车路两边的房屋隐在雾帐中,有一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羞涩味道。接着又盘旋而下,山腰和山脚的村庄才逐渐地掀开面纱。

我们盘绕着,一直到山脚。

村委会正在建,村委会的牌子是挂在村支书黎仕生家的外墙上。村委会前三十来米处一条小河,清澈而潺潺有声,我当时心里一动:有水的地方就应该是好地方,水声能带给人无尽的想象,能带给人活跃的思维!在建的村委会右侧正在建幼儿园,再往前十来米处是水田完小,校门在几幢民房间,远看不大像校门,加上校园的水平面要低于村委会和民房的水平面,如果没有“水田完小”牌子,根本看不出那是学校。不过进入校内,孩子们朗朗的读书声和校园都是那么的干净整洁,虽然面积并不大,但显得明亮宽敞。校园的右面是千余亩梯田,梯田边一条小溪刚好贴着教师宿舍外的围墙流过。而校园外的左边却是一片狼藉,垃圾废物堆满了村委会周围的空地。我来之前,想象过无数种场景,可现实与想象却是大相径庭,不过让我欣慰的是前面的小河,虽然没有我想象中的杨柳沙岸,但清朗透明的河水依然充满活力地蜿蜒向前。

我们在支书家参加了村里的“春季低保启动会”后,去学校找了间老师请了产假,临时空出来的房间,可以暂住一到二个月。房间虽然找好了,还要回去准备好了生活和工作用品才能入住。

我正式进村时,因我的车是轿车,卢洞溪那条路去不了。虽说条条大路都通罗马,可我眼前却找不到一条大路可通水田喔!

我咨询了在县城工作的老家住泉坝的朋友,他说去水田村还有另两条路——一条是从簸箕岩走,路是刚建的,出了官舟高速路口后,向左拐,过官舟大桥,再往右拐,沿大桥对面那座高山直上,翻过山顶簸箕岩,再沿山下到山腰的马家村,向左拐经大泉村,一直向左走,路程要比卢洞溪那条路远约十多公里,而且簸箕岩路段是毛坯的,很窄很陡,第一次走要有足够大的胆量和勇气才行;另一条是从思渠银池走,出官舟高速路口后,向右拐,再往思渠方向,经过官舟、思渠、泉坝三个乡镇十五个村,路面没有硬化且较窄,比卢洞溪路况稍好些,路程却要多出一倍多,但相比簸箕岩坡度不大,危险度小得多。听他讲后,我便央求他:“无论如何得怜一次我这块香哦,陪我去一趟水田村。”

我让朋友驾车,选择从簸箕岩走,过了官舟镇大桥村的戴家湾组到簸箕岩山脚下,他停车按一会喇叭后,踩下油门一个劲地往上冲,并且喇叭一直响着,就像听到冲锋号的战士,因愤怒而兴奋,怒吼着潮浪般地勇往直前。车后烟尘滚滚,尽管车窗关闭了,车内的空气中仍然弥漫着浓烈的烧胶味搅和着尘土的刺鼻味道,底盘蹭得嚓嚓嚓地响。就连拐弯处,都没见他减速,一鼓作气地向前冲,有种孤注一掷的感觉。我坐在副驾驶,不自觉的憋住气鼓着劲,双脚使劲地蹬着车底(虚理的油门),心怕一松劲车就会倒退而危险似的;攥着扶手的右手和拽住坐垫的左手拳头捏得咕咕咕地响,势要来一场决斗。终于冲到了山顶,我全身紧绷的肌肉慢慢回到它本来的状态,然后松开满手心都是汗的双手,擂着胸,喷出体内带着无穷力量的那股子气,累得直喘,像是自己扛着车上去似的。

“这要是山上有车下去不就完了,路窄会不了车不说,陡坡停车和起步都很困难?”我心有余悸地说。

“所以啊,在山脚就得长鸣喇叭,上面下去的车也同样会按喇叭,先听到喇叭声的,就等对面的车过了再走,确定没车下去了,再走就没问题了。”朋友的回答带着鼓励和语重心长。

水田村是大村,近三千人。我每天和村支书到各组各户走访,了解村情民情。可是晚上回来,吃饭成问题,村里没有菜卖,城里买来的菜,大热天,没有冰箱,一天就腐烂了,顿顿吃面条,吃得都想吐。那段时间,有一顿没一顿地过。虽然住在学校,我早上出门较早,教师们还没走出寝室,晚上从组里回来,教师饭后都呆在各自寝室,学校静悄悄的,可能也是自己性格因素,总觉得不好敲门打扰别人,一个人回寝室煮点面条吃,或者累了就干脆不吃。

乡村的夜如一片洁静的水域,虫鸣和蛙鼓声似一颗颗水滴滴在水中,清脆悦耳,当这种声音小息时并连小虫在草丛中轻轻蠕动的声音都能听见。在城里喧嚣的环境中时间长了,还可以从嘈杂间避出清静来。突然在这种静得连呼吸都可以拧出水来的夜,睡眠反倒被安静打扰了的感觉,睡不着,听着窗外的风声、虫鸣声,一些杂念不断浮现。开始还觉得在单位时,没那么多空时间去想一些事,这会却能清清静静地思考,觉得还真好,可时间长了,睡眠不好,既影响第二天的工作,身体也有些吃不消。

一天杜豪来电话,请我到他那里吃饭,按他的话说,一是因为同学关系,二是他是老队员,离我驻的村较近,处于礼节他应该请客。正求之不得,我一句客套话都没讲就应下了,一方面是,听我村里群众说,马家村和算子村近一年来变化特别大,那儿的第一书记如何如何的优秀,如何如何的得力,就有心去向他们学习讨教;说实在的,虽然做了十多年的农村工作,来之前也作了周密的计划,但真正面临这么艰巨的任务时,心里还是没有底。另一方面,在这么偏远的地方,吃住都没有稳定的自己,有“战友”请吃饭,还真感到温暖。

他们是在农户家租的房,主人全家都在外务工。整栋楼就他和同他一个单位的驻算子村的第一书记王乾雄吃住、办公所用。

他两配合很默契,一个洗菜另一个切菜,一个炒菜另一个煮饭,一个洗碗另一个扫地,俨然一个温馨的小家庭。晚饭很丰盛,六七个菜,鱼是他们自己到河里钓的,包辣椒和腊肉是在农户家买的,折耳根在地里挖的,有两个马家村民和我们一次吃饭。这还是我进村以来,吃到的最温馨、最丰盛的一顿饭,我心里暗喜。

边吃饭王乾雄边对杜豪说:“你明天陪我去盖上,看看我们栽的雪莲果苗符合标准不,中午饭就在山上吃。”

“嗯,你们做那么大的面积,每天那么多人出工,要尽快做好配套水池、工棚才行啊……”

他俩你来我去的讨论着工作。吃完晚饭散步继续讨论——国内的国外的,工作的生活的,过去的现在的将来的……天南海北。从马家走到算子,看了算子农户栽的空心李挂果情况,杜豪还现场给农户示范如何疏果,讲授如何防治病虫害。

我发现:他俩不管是在马家还是在算子,农户都很熟乐很亲切地招呼杜书记、王书记、乖儿。从他们的谈话中我知道,他们不仅一道生活,在工作上也相互帮衬协作。我好生羡慕。

后来我多次去他们那里吃饭,参与他们的一些工作,被他们那种工作和生活氛围、热情所感染,便干脆要求加入他们的食堂,不仅生活可以互相照应,而且工作互帮互衬、一起商讨,还可以村村联合做一些工作,取长补短。也就这样我得以目睹和见证他们驻村的工作和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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