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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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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3/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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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校上学记忆

时至今日,我仍能回忆起那个阳光灿烂的午后,父亲把我从奶奶家里拽出来,提溜到大街上,交给街对面的侯老师,把我领到学校去。

我在奶奶家里逃学已经有一段时日了。其时,奶奶住在我们家巷子北边几步之遥。每次上学从家里出来,感到后面无碍,我便向北径直拐进奶奶家,或在奶奶家里呆着,或干脆把书包往奶奶炕上一扔,就去村外找乐子去了。可那一次,我从奶奶家里出来,父亲正好也来奶奶家,这样,我和父亲碰了个照面。

一番周折,我不情愿在学校稳定下来,由此开始了在村里学校长达九年的学习生涯。

上辈人说我村学校所在位置原来是三皇姑和包公庙,按推算,我们上学时,学校应建成不久。可等我们入学时,学校并没有什么光亮新鲜之处,一切都灰蒙蒙的。

我们刚入学的教室在学校最后一排西面。课桌是两个砖垛子搭的木板,板凳是从自己家里带来的。木板上的学生按个子矮高,从前往后坐。每个木板上的学生算一组,每个组设一个组长。

入学不久,木板上你给我画个杠,我给你刻个印。正上课,或你推我一下,或我给你一肘子,说是对方过界了。而砖垛子上午开始方方正正好好的,但到了下午,便七扭八扭,四分五裂,或是课间,或是课中,哗啦一下,就倒塌了。一次倒,坏一块砖,二次倒,再坏一块砖,而随着不成形砖的增多,砖垛子倒得越发频繁。最后,老师分派学生每人从家里带一块整砖,对砖垛子来了个大换血,情况才有所好转。

值日卫生—扫地,从前到后班里小组轮流搞。教室的西北角黑板北边有个砖垒的火炉子,冬天放学后由值日小组负责压火,而那火十天有八天熄火。每当生火,教室里烟熏火燎,同学们在教室外欢呼雀跃,打着哈哈,等烟小了再进去。

教室的后面是片空地。空地上杂草丛生,远处零星地点缀着些庄稼。靠近窗户的地方是几棵梧桐树,偶尔,树叶从窗户飘进来。课间,向窗外望去,我时时产生去窗外空地一探详细的冲动,但终没有成行。

学校的厕所在校园东边,女在北,男在南。因为学生多茅坑少,男厕所里经常尿液成河。每到下课,大家都舍了命向厕所飞奔,生怕落到后面,抢不到茅坑,或湿了鞋脚。

我们在学校后排西边那个教室呆了一年,也可能是两年,等上完一年级,便向东移动一个教室升入了二年级,又过了一年升入三年级。或许是三年级教室紧临东边厕所的缘故,三年级教室湿气很重,地面阴阴的,从来没有干过,尤其是教室里还出现了长尾巴蛆。尽管老师让我们除恶务尽,但每歼灭一次,时间不长,长尾巴蛆不知从什么地方又冒了出来,依旧三三俩俩顺着墙根东奔西走。

在学校最后一排念完一至三年级升入四年级,我们的待遇得到了提升,课桌由木板改成了桌子,坐具由板凳改成了高凳,教室也从学校最后一排向前移了一排。如刚上学背着新书包一样,四年级入学大家带的高凳也多是家里新近制作的,然而我的凳子是姐姐上学留给我的。看到自己的凳子色彩陈旧,貌不如人,回家后,我整整纠缠了家里一星期,父亲才让西边的侯爷爷给我制了新的。而这只新凳子高高大大,浑厚结实,古代大将军似的,着实让我得意了一阵子。

四年级在学校甬路西侧,紧邻教室西边是一个办公室。那个办公室刚上学时属于刘老师。一次上体育课,在院子里排队,我光着膀子,刘老师看到我胸前爬树的擦伤露着血丝,把我领到她办公室,给我上了点药面。当时感觉那个办公室很干净,可等我升入四年级,那个办公室还属不属于刘老师现在已经没有印象了。

在一到三年级,我个子矮,始终坐在第一排,和发小文国挨在一块。一年级,我和文国学习不成上下,成绩总在班里后十名徘徊。等到二年级学乘法时,挨了数学老师一棍子,我才把文国彻底甩开,步入班里学习中上游行列。或许是成绩起了作用,或许是凳子高的缘故,四年级分桌时,班主任陈老师破例把我分到了南面一排从前往后数第三桌,并且还是个女同桌。不过我和这个女同桌和谐相处没多久,因为一点事故,起了冲突,陈老师把我又调到了正对黑板老师眼皮子底下第一排。而此时我的同桌则换成了学校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大名鼎鼎的陈海霞。

陈海霞从小学一年级开始,每次考试几乎都是班里第一。在我心目中,陈海霞简直是神一样的存在,就象天上的月亮遥不可及。或许是海霞学习过于亮眼,或许是年龄大了点,或许是吸取了上次和女生冲突的教训,我和海霞远不如前一个女同桌随便,上下课很少说话,直到小学毕业。

在小学四年级,高考的春风已经吹到了我们乡下,大伯家的堂哥还曾向我借课本为高考做准备,可等我们升入五年级,我仍不清楚高考为何物,依旧上课支应,下课在院子里疯跑。一份辛苦一份甜,一份懒散一份苦。如此之下,小升初尽管父亲对我期望满满,我还是以二分之差留在了村初中,说是偶然,实际上也是必然。

在小学低年级,学校前面的初中于我们是个神秘所在,特别是前面学生表演样板戏什么的,更让我们感觉前面的学生崇高无比。而等到小升初考试过后,我们从后院转移到前院,那些神秘的大哥大姐们早不知去了何方。

前院里有两排教室。南面一排实际上也就是一个教室,临着大道,门向北开;北面一排两个教室,门向南开。南面的教室在甬路西侧,由于临着大道,这个教室南墙的窗户小而且高,常年关着。北面的两个教室相对分在甬路两侧。每个教室带有一个办公室,办公室都挨着甬路。我们刚升入初中,所在教室是临道的那个教室。

我们村初中除了招收本村学生,邻村安上、杜家庄考不上乡中的也归到了我们这里。正因为这样,尽管升初中去乡中的学生有十多个,但初一入学,我们教室还是挤得满满的,课间人声噪杂,一时比小学还要热闹。

我依旧惯例,仍坐在中间,老师眼皮子底下第一桌。不过这时我的同桌比我要高半头,其原因是这个同学是天生的近视眼,不得不受此待遇。我和这个同桌在一块呆了一星期,也可能是两星期,一次上自习,不知何故我们两个起了冲突,自然我没沾到便宜。我破着嗓子在教室里干嚎,班主任王老师进来不由分说给了我和同桌各一巴掌,且双双被赶出了教室。等我们再进到教室里,我被调到南排第二桌,挨着安上的京文,直到京文辍学。

京文辍学不久送给两棵指头粗的枣树,其中一棵栽在我家院子里,如今早已长成大材。每到夏天,这棵枣树枝叶婆娑,亭亭如盖,遮荫了大半个院子,着实给院子增色不少。

陌生的老师,陌生的同学,陌生的课本,这是一个新的世界,这是一个新的起点,这又不是一个新的起点。当初得知那么多学生进入了乡中,而自己留在了村里,我噙着眼泪很难过,可这种难过等进入初中教室时,早被丢到爪哇国睡大觉去了。

初学英语,老师盯着一串一串蝌蚪似的文字,叽里咕噜地念着听不懂的“兽语”,你不会,我不会,大家都不会。而偏偏英语老师讽刺挖苦妙语连珠,无论高矮,无论男生女生,逮住谁算谁。初中当时流传一则口溜,英语老师嘴一张,吐沫能淹死个人。而我很快就领教了一次英语老师吐沫的厉害,不过我没被他的吐沫淹死,而是知耻后勇,对英语格外用其心来。

班主任王老师的一巴掌着实让我耿耿于怀,不过这种耿耿于怀很快我就被王老师的讲课抹杀掉了。

从小学到后来的大学,教过过的老师有几十位,但没有一个老师象王老师那样讲课吸引我。王老师讲课应当不叫讲课,叫讲故事或者叫讲评书更确切些。每次王老师上课,教室里鸦雀无声,尤其是我,听得热血沸腾。

一本薄薄的“社会发展简史”换成其他老师讲,可能不会对我产生任何影响,但被王老师讲出来,却促进了我人生世界观的形成,规划出了我未来人生轨迹。

三年前,去县城拜访我高中非常敬佩的刘老师,无意间得知王老师和刘老师是高中同学。言谈中,刘老师谈到王老师曾在他老家任教,给村民印象很好,王老师离开时,村民还送给了王老师一面锦旗以表谢意。学生时代,能遇到刘老师王老师两位教学巨匠,也算是我人生之大幸吧。

一天两天,一星期两星期,期末考试到了。和小学一样,大家嘻嘻哈哈考完一放假就没事了。

开学后,老师公布了分数,也可能没有公布,但学生成绩没有排名是肯定的。你我他,谁和谁都一样,学习无所谓好,也无所谓坏。不过于我变化还是有的,那就是我被数学老师任命成了数学课代表。

数学老师姓霍,个子高高的,眼睛很小,常眯着眼睛笑,一笑,眼睛就看不见了。霍老师是外地人,台南的,离我们村十五里,在校时,住在后院。

从众人中被突出出来,王老师点燃的一点火星瞬间变成了熊熊烈火,而我的前后桌仍延续小学时的学习状态,我在班里学习成绩跑到前面也就变成顺理成章的了。

乡里进行数学竞赛,我首当其冲被霍老师选中,作为代表参加。竞赛是霍老师用自行车驮着我去的,地点在乡中。我感觉自己当时答得并不理想,可分数公布出来,我得了个全乡第一名。

孩子考上乡中的家长一度很荣光,但这次竞赛无疑给这些家长当头泼了一盆冷水。于是,去乡中学习的我那些小学同学纷纷转回村里,又和我们会合到一块,这些学生当中就有陈海霞。我期望陈海霞一展小学时的学习风采,可海霞来到我们班整天趴在那里闷闷不乐,没过几天,竟然辍学了。其中原因,我这个外人自然不知一二。

一切生机勃勃蒸蒸日上之时,王老师因为身体不适离开了我们,霍老师也调回了他们村,接替他们两个的是侯老师和宋老师。

侯老师和我是一个本家,按辈分我应当称呼侯老师为爷爷,当初就是侯老师把我稳定在学校里的。侯老师是学校里面正规师范学校毕业的少数几位老师中的一位。侯老师字写得很漂亮,每到春节,不少乡亲找侯老师写春联。侯老师教语文,接替王老师任我们的班主任。实事求是说,侯老师讲课不如王老师讲课吸引我们,但侯老师对我们要求更严格,坚持让我们每天写日记。尤其是侯老师发扬民主,破天荒让我们选举班干部,而在那次选举中,我被选成了班长,让我父亲很是震惊了几天。

宋老师是个女的,也是台南的,年龄二十岁上下,喜欢唱歌,人长得很秀气,除了数学课,还教我们音乐。在宋老师之前,我们根本不知音乐课为何物,宋老师第一次让我们体会到音乐的美妙。宋老师来到我们学校不久,宋老师的音乐课很快成了我们所有学习科目里面我们最喜欢上的课。

宋老师和霍老师一样也喜欢笑,但宋老师笑起来更迷人,给人沐浴春风的感觉。大学毕业后,分在隆尧工作不久,听闻宋老师正在隆尧县师范进修学习,我特地去看望宋老师。宋老师打着哈哈,没认出我来。赠人玫瑰,手留余香,可谓宋老师的写照。

在南面教室里我们呆了两年,等到初三,我们转移到学校第二排西面那个教室。此时,我们班又加进了几个复习生。看到和复习生的成绩差距,我的学习劲头变得更加马力十足。为应对中考,我给各个科目制定了详细的复习计划。这些计划里面其中包括初中语文古文所有篇目背诵,历史地理所有章节知识点背诵。一天半夜醒来,我赶到学校,敲办公室门,给睡在里面的侯老师要教室钥匙。侯老师答时间还早着呢,让我回家里睡一觉再来。

初中一段的刻苦用功直接影响了我以后的高中大学学习,甚至波及到我现在的写作。大学一次谜语竞赛,其中两个谜语打两个国家名称,一个是“悬崖勒马”,一个“昨日之日不可得”。别的同学哑口无言,我张口说出谜底,让同学们很是震惊,其追根的话根无疑就在初中。

多年以后,从村学校旁边路过,侧目儿时的校园,那校园与儿时的影像大相径庭,好像自己从来没在里面学习过。又过了几年,村学校终不堪历史重负,被夷为平地,由座座民居新房所取代。

如今,再到老家村东去,已经找不到我们当初上学时校园的丝毫踪迹。唯一能够引起一点有关校园遐想的是当年校园东南角外边那棵大白杨树。那棵白杨树依旧挺立在那里,这么多年过去了,似乎没有生长,微风过处,稀疏的树叶有气无力地瑟缩着,瑟缩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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