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北方,确切地说,我爱我所在的北方。
这里四季分明,冬天冷,夏天热,春秋温和。冬天冷,穿着冬衣,出门足可御寒。夏天热,穿着短裤短袖,以至赤膊,室外足以能把热度扛过去。至于在室内,夏有空调,冬有暖气,和春秋也没多大区别,北方人活得就是这样一个自在。
有人向往南方四季如春,但四季老是一种色调,呆久了难免会生厌,而北方就不是这样了。
冬天,抬头灰蒙蒙的天空,一天两天,不经意间开始幻想春的到来,幻想夏的到来,而在不知不觉中,那春天就来了。
天时阴时晴,乍寒乍暖,今天一阵北风,明天一阵南风。小雨淅淅沥沥地下着,如丝如线。夜深人静,躺在床上,听闻雨声,时而想起杜甫的“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宫城。”时而想起李清照的“昨夜雨疏风骤”,转而又想起李煜的“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一时,仿佛所处在唐宋时代。
灰蒙蒙的天变蓝变清了,水洗似的。杨树柳树,房前屋后,路旁巷尾,泛着金黄,葱葱郁郁,桃花、梨花、杏花,公园旷野,或群或独,争先恐后赶趟似地急急开放。
公园里的游人增多了,男女老幼,笑意盈盈,寂寞了一冬的田野又传来了喧哗声,蜜蜂花丛中嗡嗡地闹着,一切都复活了。
麦田永远是北方春天的主宰。出了村子,东南西北,铺了层地毯似的,满眼的都是葱绿。更远处,黄灿灿的一片,则是油菜花了。留个影,拍个照。背首唐诗,念首宋词,或高歌一曲。走着,跑着,笑着。家庭一块去的,增加几分亲情,夫妻的矛盾没了,父子的隔阂没了;朋友一块去的,增加几分友情,本来不打算帮忙的伸出援手了。
意犹未尽,忙里偷闲,打算去某处赏花的时候,有人传过话来,那里的花开败了。此时,再看那杨柳,枝叶婆娑,浓郁一团,春天已接近了尾声。
阳光热度一天胜过一天,秋衣换成单衫,单衫还觉得累赘,想念起夏日光着膀子赤膊的日子,朦胧间看见了街旁出摊的西瓜,看见了街旁出摊的桃子甜瓜杏子,看见了菜市场饱满的豆角或绿或紫的茄子。一时,恨不能时令马上进入到夏季去。
连续几天暖风,日头越发白亮,四周也变得空阔起来,衣衫长裤终进了衣橱。大街上传来卖西瓜卖桃子的吆喝声,但北方人清楚初上市的西瓜桃子成色不足,甜度不够,最好迟几日再买,但自然也有等不及,急着尝鲜的。
标志着夏天真正到来的自然是田野一望无际的金色麦浪及树上的蝉鸣。
置身麦浪之中,体验一下白居易的一夜南风起,小麦覆陇黄,哼一曲李健孙俪的风吹麦浪,仿佛初始的恋人就在不远处,微微地笑着。站在荷塘边,欣赏一下杨万里的“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不轻易间有蜻蜓飞过来,站在荷角上面,可没等想起杨万里的“早有蜻蜓立上头”诗句,蜻蜓翅膀一展飞走了。
蝉鸣,自然界最好的音乐,起初隐隐约约,突然就响亮起来。置身杨柳树下,倾听数十上百只禅放声高歌,摇着蒲扇喝着茶水,昏昏欲睡,想想都惬意。
麦子收完,田野白亮亮一片,有些单调。可也就是几天功夫,乌云满天,随着一声惊雷,暴雨突至,不大功夫沟满河平,空旷的田野一夜之间被绿色覆盖。玉米,棉花,大豆,茄子,豆角,知名的不知名的个个憋足了劲往上长,往上窜,一个比一个水灵,一个比一个精神。在田野走走,望着一片葱绿,庄稼人乐在心里,城里来的也把生活中的种种郁闷一扫而光。北方的田野永远是疗伤的一种良药,永远是北方人的天然伊甸园。
游泳,垂钓,西瓜,桃子,豆角,茄子,树荫,鸣蝉,该吃的吃了,该享受的享受了。短褂短裤,光着膀子,浑身依旧汗腻腻的,一天两天,恍恍惚惚又思念起春天的日子来了,立时又盼望秋的到来,冬的到来。
蝉鸣弱了下去,大街上的西瓜摊不见了,天空高远起来,白云棉花似的在天空漂移南去北走,树叶也退尽绿色,泛起金黄,北方的秋天在时隔一年后,又轮回到人间,但脑海中已回忆不起去年秋的影像,一切都是新的。
落霞,天空,秋月,四季之最,各有各的妙处。王勃有“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名句传世,刘禹锡有“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佳句留名,苏轼更有中秋《水调歌头》慨月之绝唱。
田野依旧是秋天的主角。玉米棒子吐着胡须,咧开嘴裸着白牙笑着,棉花雪白一片。谷子,大豆,花生,尽显沧桑,姿容谈不上艳丽,但在庄稼人眼里,那无疑是世界上最美的风景。
秋风渐凉,等到颗粒归仓,从南到北,黄土一望无边,空旷寂寥,又迟几日,麦种发芽出土,田野又被绿色所覆盖,但这种绿色和开春后的绿色相比,自别有一番韵味。
繁华落尽,一朝入冬,百无聊赖吗?不,雾霜、白雪未必不是好的风景,北方的孩子谁没有玩过雪仗,又有谁不期盼冬天的到来,更何况冬天的尽头还有个春节在那里等着你。
春赏花,夏赏荫,秋赏月,冬赏雪。活在北方,永远有期待,永远有希望,我爱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