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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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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9/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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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

母亲给我又打电话了,这次电话打通了,我这里有显示。我问母亲什么事,母亲说家里的枣红了,能吃了,问我要不要。我回应说要。母亲说那就抽空回来吧,等再过些日子枣打下来一晒就不好吃了。我连声回应说是,眼泪不知不觉就下来了。

自从家里出事,打电话这两年成了母亲的一个心事。每次回老家,母亲总抱怨电话打不出去。我试着手把手交给她怎么打,可没过两天她便忘了怎么使唤,为给我打个电话有时甚至跑到大爷叔叔四邻那里去求助。

从十岁到二十岁,从二十岁到三十岁,从三十岁到五十岁,不曾想岁数越大母亲越来越牵挂我这个在外面不争气的儿子了。每念及此,我都心如刀绞般地难受。可把母亲接到我这里,母亲不习惯市里生活是一方面,而每每还时时刻刻关注我和爱人的脸色。所幸老家还有姐姐妹妹弟弟他们,母亲就一直呆在老家里了。好多事情难以万全,母亲现在如此也许是最好的了,至于以后,等到时和姐姐弟弟他们再商量如何办吧。

母亲出生于上世纪四二年。姥爷去世得早,没有印象,据父亲他们说很能干,姥姥则是我上初中时去世的。母亲上面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下面有一个弟弟。在我这么多年的记忆中,母亲兄妹四人感情很好,母亲在家里从来没有计较过姐姐哥哥弟弟的是非。至于母亲和父亲这边妯娌之间,时不时会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发生些磕绊,但母亲对这些磕绊最多也只是背后嘀咕嘀咕,从没有把磕绊摆在桌面明朗化。人无完人,对于一个从没上过学的农村妇女,母亲做到这一步已相当不容易了。至于他人怎样议论母亲那是他人的事了。

从我呱呱坠地,到长大成人,这期间无疑花费了母亲不少心血。走在街上,每看到母亲抱着孩子或伸手拉着孩子,儿时和母亲在一起的种种片段便闪现在我眼前。

母亲个子不高,顶多一米五,但儿时当然是没有这种意识的。那年夏天跟着母亲去姥姥家省亲,正是知了狂欢时节。我一路前行,一路留心路旁树上的知了。等快到李白铺时,终于发现了路旁沟那边柳树上的一只知了落得较低,于是我就停下来让母亲帮我捉,可母亲她也够不着。母亲合计了一下,蹲下身去让我立在在她的膀子上,可惜的是没等我手靠近,那知了就飞走了。朱自清在《背影》一文中,曾看着父亲的背影泪流满面,当年我从母亲肩膀下来那一刻没有流泪,但今天想当时情形,眼泪也就下来了。

母亲身材矮小,但并不妨碍劳作。洗衣,拆衣,纺花,织布,做饭,喂猪,喂羊等等。儿时家还在街北小院时,母亲就这样日夜忙忙碌碌。大冬天饭后拌猪食,母亲双手直接插进冰冷盆子里,十指冻得跟紫萝卜似的。时间稍长,母亲手掌背横七竖八开满了一道道血口子。问母亲疼不疼,母亲则笑着说不疼。

经营家内不说,母亲那时还把脚步远远走出了家外。麦天,母亲和父亲一块夜里去永福庄地里拾过麦子。我们早晨醒来,屋地上两大捆麦子,母亲那捆并不比父亲的那捆小。秋天,母亲去刘家庄地里拾过山药。我跟在后面,母亲步子走得急,我跟都跟不上,仿佛后面有什么赶着她似的。母亲甚至还和婶子一度去太行山邯郸武安一带山区贩卖过自己织就的布匹。母亲不识字,我至今也不明白她是如何和山里人进行交易的。多年以后,母亲时不时向我们提起她和婶子那段光辉经历,而光辉里面最闪耀的是一次两人回来半夜时分下了火车站,步行七十里路到家。出了火车站,黑灯瞎火的,你婶子说她不等天亮坐公共车了,于是我们两个就步行回来了,等回到家里天也亮了。母亲常如是对我们说,脸上掩饰不住的兴奋。

农村实行家庭联产承包,我家分得了十四亩责任田,日子是富裕了,但地里的劳动量比以前大多了。我那时上学,姐姐出嫁,弟弟妹妹还小,翻地,耙地,平地,播种,浇地,割麦子,打场,扬场,掰玉米,摘棉花,脱坯烧窑,等等,父亲在地里无论干什么都带上母亲。母亲有时顶个男劳力,有时给父亲当个下手,两个人有时早晨吃完饭带上中午的干粮,在地里一呆就是一天,直到天黑透了才回来。

假期回来,我试帮衬着父母在地里劳作,母亲手脚又急又快,我累得吃不消了,而母亲依然故我,像个铁人,不知道劳乏似的。等中午回到家里,母亲也常常是马马虎虎做口饭,吃完就又去地里了。夜晚于城里人是消闲娱乐的最佳时刻,而母亲一吃完晚饭,就上床休息了。家里有个黑白电视,父亲有时看会儿,但时间也绝不会超过九点。母亲和父亲一辈子就是这样过来的。有时,我也在思考,父亲母亲这么忙忙碌碌,究竟是为了什么。我能懂得一点,但毕竟不能懂得全部。

家里供养我上了大学,盖了两处院落,为我和弟弟成了家立了业,这固然是父亲在起着主要作用,但也离不开母亲的艰辛付出。即使现在,母亲还时不时给村里的农户或工厂摘摘金银花做些加工什么的,从而挣点小钱。我说现在我们不缺钱,你需要尽管张口。母亲说钱是我们的,她还能活动,不想这么早就全依靠我们。

父亲一生很含蓄,母亲却没有那么多的条条框框,心思常显示在脸上。记得一次回家仓促,一时没有顾上给家里带东西,母亲满脸不悦,对我爱搭不理的。我回过味来,去代销店买了点东西回来,母亲才笑逐颜开。因为心里藏不住事,母亲有时难免会让我们做子女的很难堪。记得一次回家过年吃饭,我不知那方面触动了母亲的痛处,伸出筷子正要夹菜,母亲猛然把菜盘子端走了。一时我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可儿不嫌母丑,女不记父过,我们又有什么可抱怨的呢。

父亲壮年时很不顺,连着栽了两个大跟斗。但在父亲出事后,母亲对父亲没有任何抱怨,而是默默承受着一切,小心地护卫着我们几个,小心地护卫着我们这个家。父亲和母亲我记忆中的吵架只有两次。一次在街北那个家,西屋下雨漏了,父亲在房上补房顶,母亲在下面嘟哝,结果父亲恼怒起来,大声向母亲叫嚷,母亲也不示弱,但很快母亲被街坊拉出去了。还有一次在现在街南的这个家,那是个夏天,麦子刚刚收到西屋里,还没来得及储存,突然变天,狂风着暴雨袭湿了点西屋麦子,令母亲很不满,两人大声叨叨了几句。母亲这辈子可能连爱情这个词是什么含义都不清楚,可成就了和父亲这辈子纯洁和谐的爱情。世界上有意为之的往往结局很苦涩,无意为之的反而结局往往很完美,父亲和母亲或许就是很好的例证吧。

忘不了母亲在昏暗的电灯下给我缝制作业本的情和景,忘不了雪花沸沸扬扬,漫天而下,母亲在火炉子上给我们儿女几个烙夹饼吃的情和景。多想呆在母亲身旁,让母亲在灯下再给我缝制一个作业本啊,可母亲现在眼花得不能缝针了;多想再吃一张母亲大雪天里给我烙制的玉米麦子面饼子啊,可那种制饼模子现在很难看到了。悲夫,痛哉!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无父无母,谁又能成人,还是让我们善待自己的老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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