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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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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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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病

有一段时间,每到夏天父亲就拉肚子,打针吃药偏方也用了不少,都不见效。父亲面黄肌瘦,两个眼窝深陷下去,整天躺在床上,母亲自然想着法子给父亲弄些好吃的。但那些东西到了父亲肚子里,时间不长父亲便呲牙咧嘴捂着肚子向着茅房赶,等到了茅房,随着哗啦一声响,父亲刚吃的东西被拉了个干净。

母亲每日忧愁满面,家里昼夜鸦雀无声,压抑沉闷的气氛笼罩着全家上下,我甚至私下有个想法,就是父亲活不过这个夏天了。最后,还是父亲自己找出了诀窍,就是吃油煎鸡蛋,且那油量要大。吃了一段油煎鸡蛋,父亲的拉稀止住了。自此以后,每到夏天,父亲的主食便是油煎鸡蛋。连续几个夏天过去,父亲身体慢慢恢复了元气。

其后若干年里,除了头疼感冒之类,父亲又闹过三次我印象比较深的病,两次脱肛,一次腿静脉曲张。两次脱肛第一次是夜里在老苇场给小麦打冬水,父亲大清早从地里回来说他夜里脱肛了。父亲说话的语气很平静,母亲听了也并未太在意,我以为不是什么大病,但脱肛这个词很新奇,我以前从没听涚过,于是就记住了。父亲第二次脱肛是盖东边院子旁房东西屋,父亲进进出出,再进来说他又脱肛了。这次父亲说完就躺在床上不动了,由着母亲去请医生。但直到父亲去世我也不明白脱肛究竟是一种什么病,等明白过来则是在父亲去世几年之后了。

那于我是人生中最煎熬的两天,两天两夜没合眼,白天还要东跑西颠。在经过两天炼狱般的煎熬后,那天回到家里突然感到屁股后面有些不适,用手一摸吓了我一跳,我赶紧跑到医院问个究竟。医生涚这是脱肛,是劳累过度造成的,随后医生又说这不是什么大病好治。这是从父亲嘴里听说脱肛这种病后,我再次听说脱肛这种病,虽然已经知道这种病无大碍,但想起父亲我的眼泪不知不觉就下来了。

如果说脱肛是短时间内过度劳累造成的,腿静脉曲张则是长年累月积劳逐步形成的。对静脉曲张父亲只说腿有点憋得慌,让他动手术,他说不碍吃不碍喝不碍走路做啥,一推再推。等我大爷腿静脉曲张做了手术后说腿脚灵便多了,父亲才下决心把手术做了。等做完手术,从医院出来没几天,父亲又生龙活虎投入到家庭生计中去了。

在老家,村里上岁数高血压得脑血栓的特别多,由此给父亲形成一个信念误区,只要血压正常,就不会有事。到晚年上了六十,父亲继续践行着他常教育我们的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这一信条,对自己的身体还是很注意的,隔三差五测血压,每看到血压正常,父亲就放心了。父亲的这种心理误区最终把自己后来的病导致到了不可逆转的地步。

父亲什么时候开始感到身体不适的,我不清楚,但那年在老家和父亲在一块过年,父亲没显示任何异常。等过完年回到市里时间不长,父亲来到我住处笑呵呵的,说他这几天老是感到肚子胀,可能是消化不好,想到市人民医院检查检查。父亲一边涚一边放下他给我带来的老家一塑料袋土产。父亲的话一出口,我马上警觉起来,因为他这种病症和我几年前某个亲戚肝癌的病症相似。是不是也象我**肝部出了问题,我随口说了一句。你这孩子真不会说话,父亲听我言脸霎时阴了下来。等收拾停当去人民医院检查的时候,父亲已从我的拙言中摆脱出来,笑着说,他不会有事的,说完把两片从家里带来的健胃消食片灌进了肚里。

尽管我说的话父亲不爱听,尽管我在心里默默祈祷父亲别有事,尽管父亲他也故作姿态,但木已成舟,等检查结果“腹水,肝硬化晚期”一出来,我两腿打颤,走路的力气都没了。和弟弟家里他们通了电话,告诉了父亲病症大致情况,接着就是安排父亲往院。看着我东跑西颠跑住院手续,父亲才意识到自己所得病的严重性,脸上显现少许忧郁之色,但和我正脸相对的时候,父亲仍面带微笑说他的病没事不要紧。

父亲的忧郁只是暂时的,在医院仅呆了两天,父亲又恢复说笑,和同室的病人亲热得象交了多年的朋友天南海北扯起来直至腹水消下去出院。出院后,家里的地自然是不能再种了,弟弟厂里的忙也帮不上了,父亲不得已整天缩在家里,每天按时吃药百无聊赖地打发着时光。不过相对以前父亲对自己的身体更注意了,偶尔出门,都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生怕受了一点风寒。后来父亲不知从哪里听说,吃红萝卜补养身体,对他那种病有益,于是父亲每天吃红萝卜。红萝卜吃了一段时间,也看不出有什么裨益,父亲就不再吃了。

住院,出院,出院,住院,腹水消下去,长上来,长上来,再消下去,父亲的病反反复复,但总体呈恶化趋势,以致最后发展到便血,父亲也变得越来越瘦了。二零一三年春天,父亲再次便血来到市人民医院。科室还是原来的科室,医生还是原来的医生,然而这一次在治疗几天后,父亲的便血没有好转迹象,医生让父亲回家养着去或者转到石家庄医院去,我和姐夫犹豫不决拿不定主意。

在市人民医院守护父亲的最后那个晚上迷迷糊糊半夜醒来,一眼瞥见父亲正从卫生间抚摸着头出来。我问父亲感觉怎样,父亲笑着直说没事。现在就是让我去地里锄两遭地我都能,父亲边说边做动作,泪水一时模糊了我的双眼。你这孩子,难过什么呀!生老病死,人之常情,我这辈子知足了知足了。父亲如此说。

次日早晨父亲上吐下泻病症急剧恶化,我们随即下了父亲立马转院的决心,可孰料父亲转到石家庄医院仅仅过了两天,就和我们永诀了。痛惜,哀哉!

转眼父亲离开我们已经七八年了,在这七八里每当在生活挫折面前我打算退缩时,眼前便闪现父亲的身影,那身影似乎在对我说,小子,咱可不能认怂啊!于是我咬咬牙也就直起前行了。

过去的已经过去,未来的路还很长,愿父亲一路与我同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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