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张明他们从酒店出来,已是午夜十一点。哥哥看张明有几分醉意,让张明住在自己家里,等天亮了再回乡下去。“就喝这点酒,没事,况且夜里路上车又少,哥哥不必担心”张明边应边走向酒店外自己的白色宝马。等上了车,车起步的刹那,张明摇下车窗,向窗外的哥哥还有几个亲友招呼道:“那后天酒店婚礼宴请的事就拜托大家了,大家到时多费费心,等事过后我再答谢大家。”张明的高中同学李良应道:“都是自己人,说那些就见外了,你在路上小心点就是了。”
张明号称村里的小诸葛,一向以精明会算计著称,然而去年春天在村干部竞争上却败下阵来,使张明一连几个月都抬不起头。为扫除家里的阴翳,张明和妻子合计把儿子的婚事给提前办了。和女家一商量,女方没意见。这次张明来县城正是为操办儿子在县城婚礼宴请的事。
在城里结婚请客也是村里近几年才兴的,特别在县城已经买了商品房准备作为孩子婚房的,在县城结婚请客更是不二选择。张明经营摩托汽车配件生意,这几年生意很红火,商品房自然在县城早早就为儿子买下了。这样为儿子在城里举行婚礼于一向争强好胜的小诸葛张明也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了。
夜色如墨,万籁俱寂,只听见车子疾驶在公路上的沙沙声,偶尔有车从对面驶来。虽是夜间,因为车少,路又宽,能感觉出对方驶来的车速度都很快。想起离开时哥哥和高中同学李良的嘱咐,又想到自己这么多年的驾龄了,张明感觉哥哥他们有点杞人忧天,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不由得提了点车速。很快车子到了和南隆公路的交叉十字口。一辆拖挂正沿着南隆公路向这边驶来,绿灯,看还有几秒,张明一加油门。猛听得轰隆一声,从暗黑处窜出一个黑脸大汉把一挂锁链套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张明大吃一惊,正想挣扎,已被黑脸大汉拖出车外,而那车门好像根本不存在一样。
“你拖我干什么?”张明大声质问。只听那黑汉子答道:“你做孽过多,阳寿已到,阎王爷让我拉你前去报到。”张明听此,瘫软在地,哭泣道:“不行啊,我儿子过两天就要结婚了,等过了这两天让我再去吧!”“不行,我做不了主,等见了阎王爷,你跟他说去吧。”黑脸大汉说毕,伸出一只手,抓住张明轻轻一甩,把张明背在身后,下了公路,奔向黑夜深处。张明扭回头,只见自己的那辆宝马正燃起熊熊大火,而自己的身子已经烧去了三分之一。看到此,张明的眼泪如滂沱大雨就下来了。
张明伏在黑脸大汉背上也不知走了多远,来到一座灯火通明的大殿。大殿北面高高凸起正中椅子上坐一红脸大汉,下面是一队男女,个个哭丧着脸,有老有少,逐一正接受红脸大汉训话,每说完,只见那红脸大汉手一挥,人象蜻蜓一样,向店外飞去。
黑脸大汉把张明放下,让他排在队伍的最后面。“等会儿阎王爷问话,要如实回答,否则有你好果子吃。”黑脸大汉嘱咐了张明一句,也不等张明回答,一步跨出了大殿外。
张明随着队伍慢慢向前移动,不时有人从外面被那黑脸大汉背进来,接到队伍后面。前面的人越来越少,等排到前面数第四个的时候,张明终于听清了阎王爷的训话内容。于是张明脑子开始急速旋转,想自己一会儿如何应对阎王爷训话。
终于轮到自己了。
下面站的可是张明。
正是在下。
你对自己生死可有疑问?
我早年算卦能活到七十五,为什么我现在刚近五十就把我拉来?
天机不可泄露,那些算卦的纯粹是胡咧咧。实说按你生辰八字,结合你祖上阴德,你阳寿本应是七十。奈何你作孽太多,折了你阳寿二十年。
可我想不起我做过什么坏事啊?
给你说一件,别的你慢慢回忆。早年你年轻处对象,那个女的和你已有夫妻之实,且又有了身孕。可你见异思迁,攀高枝另娶了他人,致使那女的跳河自尽。可有此事?
听闻阎王爷此言,张明脑子嗡的一声,惊得浑身是汗。
草民负罪认罚。张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向着灶王爷磕头。
好了,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不过我们阴间有一项规定,凡是阳间折寿之人,到了我们这里都可以向我们提出在阳间他想要报复的一个人或两个人来,我们会视情况满足他的要求。
这项规定从前面几个人和阎王爷的对话中,张明就已经知道了。开始张明最想报复的就是和他竞争村干部的那个对手,现在他突然想到自己死后,最高兴的是那个和自己在生意上竞争失败的陈老四,这样他把陈老四排在了报复对象最前头。
我在阳间最想报复的是陈老四,其次是现在我村的村干部刘海。陈老四在生意上弄虚作假,屡次给我使阴招,致使我生意上至少少赚了二百万,如果不是陈老四从中作梗,我现在早已是千万富翁了。我希望陈老四的儿子明天就死掉。村支书刘海和我竞争村干部,依靠的不是自己工作能力,而是他那个在县检察院当院长的舅舅,这样才当上我村的村干部,使我村里丢尽了脸。我希望村干部刘海明天或后天也象我一样被车撞死。
张明越说越激动,满脸通红,根本不象一个刚离开阳间过世的人。
阎王爷听后在桌子上翻阅了一会儿一个小册子,答道:“刚才看了一下你的档案,你积德薄根基浅,只能报复一人,刘海和陈老四两人中间你选一个吧”
张明听后把陈老四和刘海在自己心中过了一遍又一遍,一会儿想选择刘海,一会儿又想选择陈老四。犹犹豫豫之后,张明选择了陈老四作为报复对象。
“选择陈老四,为什么你不象刘海那样让他去死呢?”阎王爷问道。
“因为陈老四的儿子特别优秀,让他儿子死掉可以让陈老四生不如死。”张明答道。
陈老四的儿子天生命硬,是不是如你所愿,我一时也做不了主,等过一段时间再说吧。阎王爷食言并未完全满足张明。张明还想申辩,只见阎王爷把手一挥,张明象羽毛一样,腾空而起,向殿外飘去。
二
从家里逃出来,陈小刚东游西逛,不知不觉来到了滏阳河畔。时令是仲夏,又是正午,太阳热辣辣的。看到深绿的河水,瞬间游泳的渴望涌上小刚的心头。小刚脱掉上衣背心、下衣裤头,先在河边停留了片刻,等适应了水温,一跃向河中央游去。
死老头子,有钱也不给我花,看再过两年,你走不动了,我怎么收拾你。小刚边游边叱骂自己的父亲。
小刚是几个月前从后街陈省子那里才知道家里有那么一大笔赔偿款的。以前他总以为自己家里很穷,家里是没钱父亲才不给自己零钱化的,谁知根本不是那回事。知道了家里有钱,小刚一开始给家里要,家里不给,小刚就开始偷。发现一次,打;不改,再偷,再偷再打。小刚父子二人一时成为村里的笑柄。今天,小刚正是在家里翻箱倒柜时,被父亲发现和父亲厮打把父亲推倒才逃出来的。
老东西,已经死了一个儿子了,还不对我好点。再对我不好,看哪一天我死给你看。传宗接代,我让你传宗个屁。小刚游到对岸往回游,依旧边游边骂。
呀,谁在拽我的脚。小刚用力蹬了一下,可那双手拽得更紧了。小刚用力往上浮,可身体反而急速向水底沉去。到了水底,扯拽的手突然没了。小刚松口气,正要用力上浮,一个黑脸大汉不知从何方冒出来,把一挂锁链往小刚脖子上一套,说道:“跟我走吧”小刚使劲往后坐,可身体虚脱了似的,一点劲都使不上。小刚哭哭啼啼被黑脸大汉拽着不知走了多久,来到一座宫殿前。
“这里是哪里啊?”小刚战兢兢问道。
“这里是阎王殿”
阎王殿,小刚是听说过的。
“难道我死了吗?”
“你以为呢!你回头看看。”
小刚回头一望。只见自己尸首正漂浮在河中央,河两岸是围观的黑压压的指指点点的人群。
“我不能死啊!我还不到16岁,我怎么能死呢!请官老爷放我回去吧。”小刚嚎啕大哭,向黑脸大汉苦苦哀求。
“你没听说过阎王殿里没老幼吗?生死有命,你就进去吧!”黑脸大汉说着一挥手,把小刚推进了大殿。
小刚在大殿目睹的和张明前面目睹的一样。看到事已至此,无法挽回,小刚只好乖乖地站在队伍后面跟着队伍往前移。不久,小刚来到了阎王爷前面。
“下面站着的可是陈小刚?”先前还很温和的阎王爷声如洪钟似乎带了点怒气问道。
小刚听闻此,双腿打了下哆嗦,差点蹲在地上,小声回道:“我就是陈小刚。”
“小刚,你可知罪?”
“我这么小,能犯什么罪?”
“你小小年纪,胆大妄为,连村里孤寡老人的钱都偷。村东张奶奶就那点养老钱,结果被你偷去气死了。还有你阿爹,从小把你收养来,百般呵护,你却不思上进,整天惹你阿爹生气,甚至还和你阿爹动上了手脚。你现在就这样,过两年你还不把你阿爹吃了。”
“小民知罪,可我这些错误还不至于死吧。念我人小不懂事的份上,请大老爷放我回去吧。回去后,我一定好好对待我阿爹。”小刚边说磕头如捣蒜。
“哪有一入阴间就返回阳间的道理。即使返阳也要看你在阴间过几年表现如何再说。我们这里有一项规定,凡是早夭之人,到了我们这里都可以向我们提出在阳间他想要报复的一个人来,我们会视情况满足他的要求。”
“我年纪轻轻,哪有什么仇人。我不想报复任何人,还是让我回去吧。”
“回去是不可能的。你还可以问问你父亲他在世上有什么要报复之人,我们也可以让他顶替你满足他的愿望 。”
“阴阳两隔,我怎样才能见到我的父亲?”
“这不难,你往那边看。”
小刚顺着阎王爷手势向东看,只见父亲和母亲在自家屋里正守着自己的尸首哭啼。自己如此不孝,而父母在自己死后竟还这样悲伤,看到此,小刚不由得痛从心生,往前一扑,竟直接扑到父母的跟前,大声哭道:“儿不孝,我确实该死啊!”
小刚父母正守着小刚尸首伤感,猛然见小刚从灵床上跃起,跪倒在自己跟前,惊得双双软瘫在地上。
“儿啊,你是人是鬼?”小刚父亲回过神来颤巍巍问道。
“我现在是阴间一鬼,这是我阳世造孽太多罪有应得。不过父母不用怕,你们对我那么好,我不会害你们的。阎王爷让我见父母大人一面,是想问问你们,你们在世上有没有十分痛恨想要报复的人,如果有的话,儿可替你们完成这种心愿。”
小刚父亲大着胆子上前摸摸小刚,明明小刚在前面,手伸上去,却什么也没摸到。
“说到痛恨之人,我最痛恨陈老四弟兄几个。陈老四弟兄几个和咱家是同宗,人家那一脉人丁兴旺,日子过得红红火火,而咱们家这一脉却人丁稀缺,眼看就要灭绝。我抱养第一个儿子外出打工出了事故夭折,为什么还要抱养你,就是为了使我们这一脉香火延续下去,可天不遂人愿,你如今又夭亡,这都是天意,上帝成心要灭绝我们这一脉啊!”
小刚父亲说毕,捶胸顿足嚎啕起来。小刚的母亲也跟着在一旁嚎啕。
等父母稍微稳定下来,小刚问道:“陈老四那一大家子那么多人,你想他们中哪一个死掉?阎王爷交待过了,只能报复一人。”
“那就让陈老四的儿子死掉,就目前看,他们那一家子数这个孩子有看相,这个孩子死掉对他们那一家子的打击肯定比他们中的任何一人死去都大。”小刚父亲在沉思片刻后,给出了回答。
三
旧历的年底越来越近了。这天早晨起来,陈老四把在外求学的儿子住的西屋拾掇了一下。儿子前两天打来电话,说学校放寒假今天就回来了。等拾掇停当,陈老四从外面草棚子里取了一些玉米芯和两块煤球开始给屋门后面的煤炉子生火。看从西屋冒出烟来,正在厨房做饭的陈老师老婆子问道:“孩子下午才到,这么早生着火干吗?”
“冬天屋里寒,早点生着火先给屋里去去寒,这样庆华回来晚上睡觉就不冷了。”陈老四用一把破扇子边给煤炉子扇风边回应,厨房那边老婆子不知忙咋的没有应声。
儿子庆华从小学习优秀,一向是家里的骄傲。那年高考,庆华名列全县理科第二名,被国内一知名大学录取。自此村里无论谁,上到村干部,下到普通群众,见了陈老四夫妇老远就笑眯眯地给陈老四夫妇打招呼。陈老四知道乡亲之所以这样对待自己,完全是儿子庆华有出息的缘故。正因为这样,陈老四对儿子庆华上大学后更加加珍爱,无论庆华提什么要求,都加以满足。自然庆华放假回到家,陈老四夫妇对庆华的照顾也是无微不至。可庆华这孩子也懂事,从不向家里提额外要求。就拿上大学来说,除了刚入学给家里提出买一台电脑外,以后再没提出向家里提出过别的要求。甚至在大学第一学期后,学费也不给家里要了,问他,说学校的奖学金就够供给他上学的了。想到儿子的种种好处,生着火陈老四止不住把桌子上的茶杯、暖壶擦了又擦,以致茶杯、暖壶能晃出人影来,陈老四这才慢条斯理出了西屋回正堂屋里去了。
吃过午饭,陈老四去了村西边小公路四次,给儿子庆华打了三次电话,直到天黑透了,才把庆华接回家。缘由庆华说路上堵车了。
因为劳乏,庆华吃罢晚饭和父母在堂屋说了几句就回自己屋里睡下了。没多久隐约中听到母亲进来拾掇了下火炉子。庆华想起身和母亲搭话,可眼睛困得睁不开,又迷迷糊糊睡过去了。
睡得真香啊,还是在家里好。庆华早晨醒来坐起身,正想下床,突然大吃一惊,因为他发现自己没在自己家西屋的床上,而是置身一个大厅之中。
“我这是在哪里呀?”庆华拉住身边的一个人急速地问道。
“这是在阎王殿啊!”被拉的人哭丧着脸回应道。
“阎王殿,难道我死了吗?”庆华一脸迷惑。
“不死怎么会来这种地方,你向东边墙上那面镜子看看。”
庆华顺着手势向东边墙上那面镜子望去,只见自己正直挺挺躺在自家院子里,身上盖着块黑布,而母亲此时伏在自己身上哭得死去活来,一旁的婶子大娘边劝慰母亲边跟着落泪。
“我怎么死的?我还打算明年考北大的研究生呢!还有我死了我父母怎么办啊?”庆华拽住身旁原来的那个人想弄个明白。
“别那么多废话了,排着队往前走吧,等一会到了前面阎王爷那儿,你一问什么都明白了。”被拉者甩开庆华的手,不耐烦应道。
庆华木偶似的,机械地跟着众人往前移动,终于排在最前面,来到阎王爷的近前。不过没等阎王爷张口训话,庆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哭嚎道“阎王爷大人,让我回去吧!我还等着明年考研究生呢,我还等着出国留学呢。再说我死了,我父母怎么办啊?”
“生死有命,阎王殿里没老少,你上了这么多年学,难道没听过这些谚语吗?”阎王爷低头沉思片刻,抬起头叱问道。
“我听说过这些谚语。可我也听说过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想我父母都是忠厚老实之人,我也自小品行端正,从没做过任何坏事,为什么我这么年轻就让我死了呢?我不甘心啊!我真的死得冤啊!”
“冤不冤不是你说了算,你听我给你解释一下。你作为饱读史书之人,想必知道贾谊、曹冲、王勃三个人吧?”
“我知道。”庆华老老实实答道。
“这三个人都是少年英才,青年才俊,可他们都不是高寿之人,这点你承认吧?”
“我承认。”
“可你知道这三个人才华横溢,品行又端良,为什么早早就死了呢?”
“我非仙非道,只是学习上好了点,怎能知道那些。”
“那我给你解释一下。凡是世上早夭短寿之人分两种情况:一种是自己作恶多端,自损阳寿,象你们村的你那位堂弟陈小刚就属此类;另一种是才华出众,招得多人嫉妒怨恨,等这种怨气累积到一定程度,为平息人家心中怨气,来个平衡,我们这边也会早早把他拉过来。贾谊、曹冲、王勃就属于此类。今天你表面上中煤气而死,实际上是众人怨气所致,你可明白?”
“看来好人未必有好报啊!” 庆华听阎王爷如此解释自己死因,沉默良久叹息道。
“你说的也不完全对。总的说来,我们这边还是比较公平的。象你们这类才华出众、品行端良早夭之人,来到这边我们也会加以格外优待。一般人来到我们这边只能报复阳间一人或两人和他不对有仇的,而你们这类人,我们会给你们三个报复对象,他们不让你们和家里人好受,你们也可以让他们不好受。现在你就可以提出三个要报复的人来,我们马上会满足你的愿望。”
庆华低头沉吟,把自己不满的人过了一边。庆华从出生到现在,小时候没有记忆自不必说,等有了记忆,结识的都是一些学生。这些学生或多或少和庆华有些瓜葛。可庆华想来想去也感觉不出哪一个可恨到该死的地步。
“算啦。我想来想去想不出和我不对的人哪一个到了该死的地步。你就此象打发前面的那些人一样,把我打发到我该去的地方吧。”
“先别急。你虽没有刻骨仇恨的人,你的父亲你的爷爷未必没有。你父亲你爷爷的仇人也可以作为你的报复对象。”
“可我不知道我父亲我爷爷有哪些仇人,我怎么见到他们问他们呢?”
“不必见他们。你父亲你爷爷的仇人都在这个小册子里,上面记录着他们的结仇过程、仇恨程度,你从中选择三个仇人就可以了。”阎王爷说毕,手一挥把桌子上一个小册子扔给了庆华。
庆华急不可耐地把小册子翻了一遍。把父亲和爷爷的仇人一一过目比较,选择了三个报复对象。
第一个报复对象是爷爷的仇人四队的刘麻子。爷爷年轻时在村里当干部,和大队上的一把手村支书尿不到一个壶里。可毕竟胳膊拧不过大腿,爷爷不服劲和人家相斗了几年,最终被驱赶下台,自己替代村支书成为一把手的理想也就此成了黄粱一梦。庆华想爷爷最痛恨的人应是那个村支书,可小册子记录显示爷爷在村里最痛恨的不是那个村支书,而是和村支书结了儿女亲家四队的刘麻子。在小册子里,爷爷诅咒刘麻子一家死光光,诅咒刘麻子断子绝孙。村支书就一个女儿,刘麻子断子绝孙,也意味着村支书断子绝孙。庆华想爷爷这么恨刘麻子想让刘麻子一家死光可能是个一石二鸟的策略吧。
第二个报复对象是父亲的仇人自己的那个小堂叔。小堂叔和父亲不对,两个人见了面从未搭理过对方,这一点庆华从小就知道。可庆华不知道两家为什么不睦。看了小册子,庆华才知道自己出生那年,在东边那个窄巷小堂叔家门前,小堂叔挥舞着铁锹,一蹦三迟高,说是要劈了父亲。而双方争斗原因是因为五十元借债,一个说还了,一个说没还。
真他妈忘恩负义的东西,不是我拉扯你,你当初能娶上媳妇。劈了我,穷他妈咋呼,再给你三胆,谅你也不敢动我一根毫毛。小册子里这样记录着父亲对小叔子的怨言。
第三个报复对象是父亲的仇人六队的陈二妮。庆华记得自己小时候家里和六队的王红记一家很亲近。那时王红记经常来自己家串门,有时还带给自己点好东西吃。可不知从什么时候,王红记不来自己家串门了。有一次在大街上,庆华看见父亲和王红记走了个照面,竟然双方没有说话。看了小册子,庆华才知道父亲和王红记失和是陈三妮从中挑拨的结果。
庆华把小册子交给阎王爷,说出自己 的三个报复对象。阎王爷听后,把手一挥,庆华象张明他们那样忽悠悠向殿外飘去,转眼没了踪影。
四
庆华死后第十天,他的那个小堂叔感到身体不适到医院检查,检查结果是肝癌晚期,没出一个月,就死了。据说小堂叔临死前的几天,肝部疼得直喊叫,喊叫声五里外都能听到。
庆华死后第二年秋天,陈二妮的儿媳妇同样感到身体不适去市医院做检查,结果没出医院短短五天就没了。陈二妮中年死了媳妇,老年又死了儿媳。有人说陈二妮现在已经疯了。
庆华死后第三年春天,刘麻子的大儿子夜里睡着觉,不知怎么就失踪了。县里公安局下来,在村里驻扎侦破了一个月,也没弄清刘麻子大儿子的去向。村里有的说刘麻子大儿子已经死了,有的说刘麻子大儿子和妻子不合,外出到南方打工去了。
儿子庆华去世后,陈老四悲伤过一段日子,但看到村里对头一个接一个下世,也就不再悲伤了。挂在村里上空的那个太阳依旧每天早晨从村东头升起,傍晚在村西头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