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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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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5/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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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

过一个多月女儿要参加高考了,而自己的高考虽说过去二十多年,但今天回忆起来,历历在目,如发生在昨天一样。确切的说,我前后参加过三次高考,第一次是作为应届生参加的,第二、第三次是作为复读生参加的。

第一次高考,我在班里学习虽然出类拔萃,但由于就读学校永福庄中学是县里的二流中学,所以对高考的信心并不足。尤其是在那个临近高考的春季,患上了神经衰弱,整夜整夜地失眠,更使我的高考信心雪上加霜,几乎降到了冰点。具体失眠是从那一天开始的,现在记不真切了,可失眠的滋味患过神经衰弱的人都有体会,这里就不再赘述。连续失眠几日,不能入睡,无奈之下,通知了家里,可父亲并未太在意,给我买了补脑汁。在他看来,我之所以如此,完全是用脑过度的缘故,等补脑汁下肚,补补脑就没事了。补脑汁喝了几天,父亲得知情况没有好转,不得不另想办法。最后父亲给我找了永福庄的一门远亲戚,让我晚上到那里去睡。

实际上,我当时在学校里的住宿条件还是不错的。我当时住的宿舍是一个南北很深的筒子屋,门向南开,临门东侧是窗户,并且是宿舍的唯一的窗户。光线不足,昏暗潮湿是我所在宿舍的特点,可关键是我所在宿舍仅仅住了我们四个人:振军,国强,占春,还有我。我们四人高中入学后,即睡在一张上下床上,振军、国强睡上铺,我和占春睡下铺。高一时,全班男生住在一个宿舍里,每到晚上,你呼我叫,折腾到半夜才安静下来,想早点入睡的同学早对那种生活厌倦透了,所以等到高二换宿舍,听说有这么一个所在时,我们同床的四个极力争取,并最终争取到了自己手中。啊!振军,国强,占春,还有我,同床三年,独处一室两年,那是怎样的一段岁月啊!振军,国强,学习马马虎虎,可人家是篮球场上的健将;占春,我们宿舍也是我们班里的一个异类,老师在上面讲化学、物理,他却在下面看历史、地理,回到宿舍,别的叽叽喳喳,他却挥毫泼墨大书特书,一个字大,另一个字更大,一个字黑,另一个字出来更黑。可曾记得国强谈论家里另一半时,几分隐瞒,几分外表的自喜之色,可曾记得占春面对自己书法,几分自豪,几分自谦的微微一笑,可曾记得振军老乡出车祸身亡时的悲戚之状。灯光,那是怎样的一种灯光啊!昏昏中洋溢着笑脸,混混中洋溢着春天般的温暖;夜,那是怎样的一种夜啊!月光似水入窗,蛐蛐声声入耳,屋内寂然无声,外面树声沙沙,可这一切对我来说就要结束了。失眠,整夜的失眠,此时,我才发现,原来寂然无声的夜并不寂然,夜里有振军、国强鼾声如雷,更有占春梦中叽里咕噜说英文。

我逃跑了,逃到了一处民居,为的是能睡上一晚。民居,那是怎样的民居啊,没有院墙,几间破旧的矮房,孤零零地在一高台上,房门既当屋门又当街门。纸糊的窗户,大瓮挨着小瓮,铁锹连着扫把,一张木床夹在中间,转身的地方都没有,而这是亲戚能给我提供的最好住处了。男的木讷,女的讷讷,有一个娃娃,抱起来死沉死沉,四五岁了,还不会说话。我白天在校,晚上回到住处,本想睡个好觉,可失眠如影随形追到了这里。在学校,我把失眠的罪魁祸首归为占春三人的鼾声,可在这里,那寂静似乎比鼾声更可怕,我此时的脑子似乎比在学校里更清醒。熬吧!就这几天了,面对父亲,不能再折腾了,面对亲戚晚上准备的开水,我不能再搬往他处了,而我的第一次高考越来越近了。

体检,心跳得怎么这么厉害呀!血压,140极限,心跳90极限,可更极限的还在后头呢!辨色,怎么我在那本子上什么也看不到呢!医生又拿出了色线,挑出来,绿,挑出来,红,医生大笔一挥:色弱。妈呀,什么是色弱呀!慌慌中通知了父亲,父亲急匆匆赶来了。父亲还认识医生,可当父亲低头哈腰提出更正检测结果时。“色弱,就是色弱,出了错我负责,再说现在改了,到学校还要体检,那时检测出来,把孩子退回来不是害了孩子吗?”医生义正词严,断然回绝了。父亲不死心,灰溜溜从医院出来,把我领到县一中,找到时任一中副校长的老乡,对我进行现场测试,可那花花绿绿的本子在我依然是花绿一片,那里有什么鸡鸭兔。“色弱也能考学,不过选择面窄一些,回去好好复习,争取考出个好成绩。”校长看到我和父亲面红耳赤,安慰说。而我和父亲从学校出来分手的时候,父亲说:“人家没冤枉咱,好歹等考试完再说吧!”

终于坐在考场上了,考场,多少人的命运兴于此,多少人的命运又葬于此。语文,第一场语文,而第一场语文的第一道题就把我蒙住了。四组,选一组正确的发音。我现在在班里的学习优秀不假,但在小学识字阶段,虽说整天坐在课堂上,但脑子想的不是捉蝉,就是揪麻雀,要么就是下水塘捉鱼,认识这些字就不错了,那里还知道他们的准确发音。可题不做又不行,看B五官还端正,便把B勾上了。考场,上过考场的谁不知道光阴似箭啊!不,那不是光阴似箭,那简直比光速还光速啊!150分钟眨眼时间到了,起立交卷,肃静了的考场似微风吹过,沙沙作响。脖子往前伸了伸,第一题看到了,前面人家女同学选的是C,改,马上改,笔下去,第一题的答案便成C了。

本不抱什么希望,不抱希望自然也就谈不上什么压力了,可没有压力并不意味着不存在侥幸心理。二十多天过去,高考分数下来了,自己到学校看看吧。453.5,真的,的确是453.5而录取分数线是456。可语文的第一题我是选对的呀!应当再给我加3分,加3分我就上线了。不,那3分不能给你,你不是后来又改了吗?对,的确是改了,那可恶的女同学,你真真葬送了我的一生啊。

当我懊恼地把考试分数告诉父亲的时候,父亲一改多日的阴晦脸色,开心地笑了。“我给你上面找找去,看看能不能降分录取上。”父亲说。第二天父亲真的出去了,后来他自己说去了市教育局招生办。天黑的时候,父亲回到家里,一脸的喜色。“估计今年的分数不会降了,不过人家说了,按你考的这个分数,复习一年考个大学不成问题,别人好多考上中专还不上呢!”父亲给我汇报了奔走的结果,那语气好像我明年注定考上似的。可父亲正如对自己的命运判断屡屡失误一样,他这一次对儿子命运的判断也同样失误了。

差2.5分,这个结果就是我不想复习也得复习了。于是,秋季开学的时候,我成了辛店中学的一员。辛店中学,若非差迟,或许我三年前就是其中的一员了。三年前考高中,虽然身在一个村办初中,可心比天高,填报志愿时竟没把辛店中学填上,结果,分数下来之后,高的达不到,低的因为小看人家人家也不要。前走不能,后退无路,慌慌中度日如年。事情传到婶子耳朵里,婶子说她有个亲戚在永福庄中学,或许这个亲戚能帮上忙,让我进入永福庄中学。其实,我和父亲正在犹豫是否到辛店中学,祈求人家把自己收下。婶子这一说,如旱苗遇甘霖,黑夜见曙光,我又来了精神。父亲、婶子奔波几日,我终于如愿进入了永福庄中学,不过是以补录生身份补录进去的,至于中考成绩在班里估计不是倒数第一,也是倒数第二。既然是倒数一二,班里群英荟萃,自然心境无法和初中时相比了。可不料,我这只只顾低着头前奔的驽马在高二时,竟跑到了前面,更不料在转了一圈后,我来到了当初被我唾弃的辛店中学。

如果说三年前,我进入永福庄中学是低头灰面进去的话,那我这次进入辛店中学复读则是昂首挺胸、春风满面,以一个威威乎庞然大物入驻的,毕竟我离高考分数线仅差二点五分而已。可事情的发展往往给人开玩笑,当年我进入永福庄的时候是丑小鸭,后变成了没有飞上天的白天鹅,而我现在以天鹅的外貌进驻辛店中学,很快又变成了一只普通不能再普通的只能浅滩戏水的鸭子。数学、英语、语文无一特色不说,尤其是政治一次考试竟得了个班级倒数第一。郁闷、无奈,可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我的失眠在辛店中学竟痊愈了。天鹅也吧,鸭子也吧,恍惚一年又过去,黑色的七月又来临了。收拾收拾行囊,整整装,两腿再打颤,也要上战场啊。

父亲去年经过我高考短暂的兴奋后,又全身心投入到养家糊口的种地及做生意中,直到我把铺盖卷带回家,父亲才意识到我又要参加高考了。父亲是个明白人,知道孰轻孰重,此时,他放下手里的一切,开始围绕我高考转起来。父亲到县城里,为我找好了住处,又特意给我买了块看时间的手表。一切准备妥当,父亲不再外出,乐呵呵地呆在家里,只能我把大学的录取通知书递给他了,可我依旧对自己没有足够的信心。

第一场还是语文,可和去年相比一切有了变化,包括我的座位。我去年的座位是南面第一排,正数第二桌,前面是个女生,今年我的座位到了最北面,更要命的是座位前移了,也就是我的前面没人了,不过这样也好,可避免我再犯去年的低级错误了。无奈人算不如天算,进考场的时候阳光灿烂,可考试中间不知从何方过来一股妖风,夹带着乌云、狂雨,一时窗户乒乓作响,考场内漆黑一团。我在第一排,右边就是窗户,急躲慢躲,雨水还是溅到了试卷上。懊恼是有的,但当时哪里还顾得懊恼。时间紧迫啊!看看时间,父亲不是给准备着表吗?啊,怎么就剩下半个小时了,自己还有那么多题没做,更要命的是后面还有作文啊!乱了,一切全乱了,脑子炸锅了,笔落在卷子上不叫写字而变成飞字了,还好总算写完了。可该交卷了,怎么考场无声息啊!瞥一眼准考证,啊!时间还有一个小时啊!

语文,第一场就这样过去了。那真是欲哭无泪,欲诉无门啊!硬撑着考吧,有什么办法呢,一场,两场,三场,四场,完了,回家吧!而回到家里站在院子的瞬间,我把手表当着父亲的面狠狠地摔倒了地上,然后二话不说冲进屋子,瘫倒在了床上。我在床上躺了两天两夜,不吃不喝,父亲在身旁说教了一次又一次,最终因生之留恋,我进食了。不过我进食的那一刻,我决定这辈子再也不参加高考了。

父亲并未象他答应的那样,允许我不再复习了。尤其是高考分数下来,分数并未象我说的那样糟糕,更加坚定了父亲督促我复习的决心。“高考如爬城墙,你现在就在城墙头上,努努劲就上去了,一松手就下来了。”父亲说;“高考如做买卖,到了这份上,一旦放弃本就亏大了。”父亲说;“今年你出现这种情况,只是个偶然,以后注意点就不会发生了。”父亲说。一遍遍说辞,估计是木头也被他说活了,可看到我依然不为所动时,父亲改变了策略。父亲把我拉到了地里,顶狂风,暴日晒,能干的活让我干,不能干的活也让我干,该吃饭的时候不吃饭,该喝水的时候不让喝水。父亲的意思是用生活的苦难把我逼回学校去,对父亲的所为,我感到又好气又好笑。看到和父亲顶牛没个结果,再加上我的心情也平静下来,我终于答应父亲再复习一年试试。

复习自然面临一个去那里复习的问题,辛店中学欢迎我回去,可我实在不愿意再看到那几位老师了,可去县一中复习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性格内向,不善言辞,去一中复习自然又由父亲张罗。父亲张罗的并不顺利,一中时时没给回信。看到去一中无望,无奈我只好决定再回辛店中学。可在我第二天就要去辛店中学报到的时候,一中有了回信,说我可以去那里复读。这样,我急匆匆赶到了县一中,而此时县一中开学已经半个月了。

县一中,全县的学子精英所在,全县的教育精英所在,而至于住宿条件就不能令人恭维了。或许是住宿紧张的缘故,我们这些复读生蜷缩在教学楼前面的一排和鸡窝差不多的小房子里。房子说是宿舍,里面仅仅搭了几块木板,而我们就睡在木板上面。尤其是我来得晚,排在了紧挨门的最外面。宿舍里没有暖气,就连煤炉都没有。好在我们是复读生,知道人家能收留我们就不错了,所以也没人计较住宿条件的好坏。冷,在这样一种条件下,冬天怎么能不冷呢!白天吗,大家躲在教室里,晚上睡觉无法躲的时候,大家只好用被子把头捂住了再捂住。

县一中的老师不愧是全县教师队伍中的精英,一中一年,我有幸听到刘增印、李秀华、郝永坤等老师的讲课。刘增印老师讲的是语文,刘老师讲课给人拨云见天、豁然开朗之感,李老师讲课如行云流水,如鸟鸣翠谷,令人目不暇接,耳不胜听,郝老师讲课一板一眼,敦厚有成。今别三位老师二十多年,三位老师讲课音容笑貌如在眼前。自然,世上少的是美玉,多的是石头。可石头自有石头的功用,何况没有了石头,也就无所谓美玉,而陈老师便是这石头中的一个。陈老师教的是物理,可因为和他同头教物理的出色,我们同学很不把他放在眼里。记得有一次上物理课,我和同桌广聚听着实在无味,索性趴在桌子上睡起大觉来。我和广聚放肆,陈老师也不含糊。我和广聚睡意朦胧之时,每人头上挨了课本重重一击。伴随着一声怒吼滚出去,我和广聚双双被驱逐出教室。今天说起来如同笑谈,可现在想起来实在感到羞愧抱歉,望陈老师能原谅当年盲聋少年的荒唐所为。

一中一年,时间短暂,心情却比永福庄、辛店轻松快活些。这一方面得益遇到优秀的教师,也得益于自己的心态调整。以前,曾把一中的学生看得更神秘。可进入一中学习一段时间以后,感觉一中的学生不过如此。而对于自己的定位是自己的学习基本定型,高考能否过关,全在临场发挥,更重要的是我认为今年也就是一锤子买卖的事了,成就成,不成拉倒,反正以后不再参加高考了。这样,我在一中一年的学习并不紧张,特别还迷恋了一段时间毛选,令个别同学既吃惊又困惑。

有意栽花花不活,无意插柳柳成荫,这一年的高考比前两年都顺利,而我也如愿鱼跃龙门,成了一名大学生。

回忆往昔,似梦非梦,或喜或悲。高考考的是知识,考的是技能,考的是智力,但考的也是心态,考的也是心理素质。而心理素质与自身的先天有关,也与后天的锻炼培养有关,但愿女儿及天下的学子们从我的三次高考经历中能获得某些启示,在高考中发挥出最高水平,取得优异的成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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