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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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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6/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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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家

                        (一)

我在故乡有两个家,都是父母为我创立的,一个在村子的中央,一个在村外,实际上在村外的家如今也沦落在村子的中央了。村子中央的那个家父母如何修建的,我不得而知,但我在那个家里度过了我的童年,如今保存在我记忆深处令我愉悦最多的是在村子里老家的那几年。

屋子不足十平方米,一人多高,屋前一棵枣树,南面一棵歪脖子榆树,没有院墙,没有街门,乱砖碎瓦,杂草丛生,这就是我曾经生活过十多年的老家。而我记忆中的屋子可不是一人多高,它好像很高很高。我记的很清楚,屋子前的家伙道里有一个木梯子,我从木梯子不止一次上到房顶上去。房顶好大好大,夏季里是歇凉睡觉的好地方,有时,父亲把晚饭也弄到房顶上吃。夏天里的星星很多很亮,那条贯穿南北的银河很宽很宽,还有那断断续续的蝉声很诱人。到了秋天,我把地里割来的草晒干垛在房顶的西头。清楚记得冬天的一个傍晚,我上房给羊拿草,一个火球从草垛里冲天而起,划了一道弧线落到东北志云家的院子里了。西屋的房顶我是不经常去的,这一方面是因为它难上,更重要的是因为它的房顶是土的,走在上面不牢稳。西屋房顶不常去,但到了秋天枣树枣儿熟了的时候就另说了。枣树一个枝杈伸到西屋的房顶上,枣儿稠而大。我小心从家伙道的梯子上迈到西屋房顶上,摘枣儿的同时总担心房顶塌陷下去,所以即使我上到西屋房顶上,在那里也不呆太久。对了,西屋的南端挨着庆朝家的花莲豆树,我也曾经钩过莲豆呢。

房顶上的故事说完了,说说地下的吧!屋子不足十平方,面积小吗!不小了,小的话怎么能住下六个人呢?屋子挨着西墙是炕,挨着炕南端是火炉子,挨着炕北端是一个木柜,靠木柜往东放着一张方桌。那个木柜现在还存放在我家乡的另一个老家里,而方桌不知道丢到何方去了。木制的方格子窗户,两扇对开的木门,屋里暗是肯定的,可在我的记忆中没有黑暗,只有温馨爸爸晚上又出门去了,什么时候回来的不知道,而天亮后桌子上放着几条大鱼。爸爸白天又出门去了,不久喇叭里传出父亲喊话的声音,而喊的什么如今记不得了。馍馍是没有的,可这并不妨碍柜子里偶尔放一只鸡。馍馍是没有的,可这并不意味着偶尔不吃饺子。屋子里,烟气水气交织在一起,一天早上吃了饺子,而我上学离开家门没走多远倒在了地上,很快家里的姐姐也倒在了地上,隐约听大人说我们中了煤气。一顿丰盛的午餐,父亲开起了玩笑,说是不让我吃,我气愤不已,夺门而出把枣树地下喂鸡的小锅子摔了个两半,狂奔到外面躲起来了。外面来了客人,说是上面派来的工作组组长,好像自家的一个爷爷治好人家什么病。父亲对人家很客气,可不久父亲晚上不再出门,坐在炕上写写画画,说是在交代问题,而交代什么问题至今我也不得而知。父亲交代了几天问题,从大队上退了下来,不过党员帽还戴在头上,一直到父亲去世。

院子,南北长而窄,可并不妨碍院子里养羊、喂兔子。羊是拴着的,兔子是搭窝的,喂羊和兔子是我的任务。割草,春天放学后割,夏天放假后割,秋天放学后割。兔子喜欢吃的是曲曲菜,羊喜欢吃的是水畹子草。天是蓝的,地是阔的,人是自由的,一个人前去,两个人结伴去,三个人四个人凑伙去,麦地里捉过迷藏,玉米地里迷过方向。田野里不缺草,但更不缺的是庄稼。麦子结穗的时候把麦穗弄下来,或手或镰刀,放在草筐底下,上面盖一些草,回到家里可以馏着吃;玉米,大豆结子快成熟的时候,玉米棒子掰下来、豆荚子摘下来放在草筐底下,上面盖一些草,回到家里可以馏着吃。是偷吗!或许是吧,但大人更多的称之为发费。没人管吗,有,可看地的多是不注意小孩子的。大人不反对吗?反对,正因为大人反对,所以干那些勾当总怕大人知道,结果有一次,晚上玉米棒子忘记拿出来,夜里和草一块喂了羊,羊被撑死了。喂的羊下过仔,喂的兔子下过仔。兔子下仔过程很有趣,先挖洞,洞挖好后,兔子进进出出,某天看时窝里多了小兔,而小兔被惊吓,瞬间跑进洞里去了。

家是睡觉吃饭的地方,可整天呆在家里不出门,家就不叫家了。出了家门是一条南北长而窄的巷子,我家在巷子的南头,我家再往南是一块空地,紧邻大街。空地上有一棵椿树,长得很高大。有月亮的夏季晚上,母亲和四邻婶子、大娘在空地上纺花,而我和小伙伴在周围跑来跑去,有时我家的晚饭也搬到空地上吃。那纺花的声音真美,那空地上方的月亮真亮真柔和。我家巷子往东往西隔一排房屋还是窄巷子,街对面也是窄巷子,那巷子离我家很近又象很遥远。大年初一的早晨是令人激动的时刻,天不亮鞭炮一响,我就出动了。去过街南边巷子里的人家捡鞭炮,去过东面的巷子地上摸二起脚。自家巷子往西过三个巷子就是村外了,村边上庆杰叔家的榆树林夏天是我魂牵梦绕的地方。天黄昏往那里跑,大雨过后往那里跑,在一个没有馍馍吃的年代,有什么比知了猴更可口的呢。

老家还是那老家,巷子还是那巷子,可如今老家及四邻空空,人们都挪到外面生活了,而我始终忘不了老家。老家是我生命的起点,也是我灵魂的伊甸园,我魂牵梦绕的老家啊!

(二)

儿时秋天的一个早晨醒来,家里来了好多人,有大爷有叔叔有舅舅以及一些认识不认识的或近或远的村民,朦朦胧胧听说是家里要垫台子了。

我虽然年龄小,但是绝对不能袖手旁观的,自己不齿,父母也不答应,于是吃完早饭,我跟着众人上了战场。有拉土的,有装土的,有卸土的。拉土用的是排子车,装土用的是铁锹,缷土用的是铁耙子。没有毛驴,更别说拖拉机,一切都是人力。谈笑风生,热火朝天,一上午很快过去了。

台子在我家西北方向的村外,紧挨着大爷的宅基地,可中午吃饭的时候,父亲改变了主意,把台子换到了村南。按父亲的话说,村北多的是上不来的外姓,而多年后,我隐约听说是村里一户实力人家也想占那块地,到底那个真那个假现在也无从得知。

大家忙活了三天,停了下来,后来,父亲又召集众人垫过一次或许没有。无论是一次还是两次,台子没有完工是真实的。于是,在月光如水的晚上,我、父亲、母亲、姐姐不得不完成剩余工作。而之所以选择晚上,一是晚上有空闲,二是拉土近。记忆中,那土台已经很高很高,可父亲还要加高。每到台子底下,父亲便停下来,休息片刻,父亲、母亲、姐姐、我开始助跑,然后一鼓作气把土拉到台子上面。而一车土拉上去,顺着东面刷的倒下去,什么都没了,即使垫到中央,也有几乎等于无。

台子成形了,或者根本没有成形,但父亲决定在上面盖房子了。盖房先挖夯槽,夯槽挖的很深,直至露出老地面。夯槽挖好后,随即是打夯。打夯四个人拽着个石头砘子喊着口号一起一落,一层又一层,接近地面的时候才停下来。盖房的把式是自己村的,和大爷叔叔一样,只管饭,分文不要。父亲东奔西走,以应不时之需。一天两天,第三天按窗户,木格子的。第四天上主梁,主梁有两个,西边的一个杨木,弯曲,有凸起,有凹陷,东边的一个松木,上下通直。上主梁,人多,喊着口号,升起落稳后,父亲在松木主梁下面小心翼翼写下:姜太公在此诸神退位。随后放去邪的鞭炮,鞭炮响起的那一刻,父亲、母亲脸上乐开了花。后续工作还有上檩条、上椽子、打房顶、磨墙等。檩条柳木的,细而弯曲,椽子更各色各样,有的或许昨天还在当打狗棍呢。

主房落成之后,父亲在院子西边加盖了厨房,在东边垒了个猪圈,这样,我们的新家就成型了。

在小学,论成绩我不算差,但也绝对算不上优秀,可不知从何时起,父亲对我上学充满了期待。为此,小升初考试过后,父亲不止一次到学校打听小升初的结果,可结果下来令父亲很失望,去乡中的学生有十几人之多,而我不在其列。是英语老师一个玩笑改变了我,是班主任一巴掌改变了我,是政治老师社会发展简史津津有味的讲解改变了我,是小升初知耻而后勇改变了我,总之,移居新家后我变了,我变得好读书了,我变得爱学习了,我变得不再自私了。非但如此,我还不齿父亲的自私行为,只是没有说出来而已。父亲为自己的自私及粗心大意最终付出了代价,而我初中三年的努力也有了回报,我成了同班学生中进入高中学习两位中的一位。

进入高中后,父亲对新居也就是我在故乡的第二个老家进行了改造,一是把厨房挪到了院落的东侧,二是在在原来厨房的位置盖了西屋。盖西屋时,初中同学景堂送来两棵枣树,栽在院子里,一棵成活,一棵没有。成活的一只如今已成了大树,枝丫扩展,占去了院子的大半个空间。

父母住正屋西边一间,我住正屋东边一间,起始如此,后亦如此。上高中上大学,外出求学的日子,假期离不开父母为我创造的这个家。婚后十多年,每到假期,我和妻子仍回到父母创造的这个家,以求庇护,直至在邢台买房子定居下来。

忘不了外孙房上房下爬上爬下的娇小身影,忘不了女儿、侄女在东棚子上的叽叽喳喳,忘不了过年过节姐姐妹妹弟弟携带儿女一大家子团聚时的其乐融融。家虽不豪华,但其间度过了多少美妙时光,家虽不壮观,但曾装载了多少温馨。可这一切,随着父亲四年前的离去,日渐消失了。父亲离去后,要母亲前来市里合住,没住几天,母亲便嘟哝着要回乡下去,如今母亲仍执拗地生活在乡下的老家里。

父亲走了,巷子对面的文朝叔叔走了,巷子前面的强坤婶子、小河奶奶也走了。时光荏苒,故乡的第二个老家追随着第一个老家的脚步,也渐衰老下来,如今墙皮脱落灰尘满面已找不到半点盛世的影子了。去年明月在,今朝照何人,没办法,世界万物抗不过的是时间,奈何奈何,我那故乡遥远的老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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