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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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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7/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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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家吴家庄

吴家庄在我国是一个很普通的村名,从南到北进行统计的话,全国被称作吴家庄的村子估计得有几十个,而我的老家就是其中之一。下面就说说我的老家吴家庄。

我的老家吴家庄位于河北省大陆泽南端。因为多水的缘故,儿时的吴家庄建在一个土台子上,庄子东西走向,中间一条数米宽的大街。如今的大街早已失去原来的意义,不再是村落的主干,年少时大街两侧的一家一户或者由老年人居住,或者空在那里,老屋邻着老屋,小院挨着小院。然而在村民的意识深处,那大街仍是村子的根,是村子的生命之源,婚丧嫁娶过年过节各种仪式仍在这里举行。

老家吴家庄有多少年的历史,没有人知道,但可以肯定历史已经很遥远了,我家祖祠的门头上清楚写着先人由明朝永乐年间迁居于此便是明证。吴家庄顾名显然与姓吴的居于此有关,可是我村一户姓吴的也没有,倒是临村刘家庄姓吴的不少。村里传说是以前某个时期两个村子交换村名才出现今天这样局面的,但是我不认同这种说法。一次路过村支书家门口,门口一块半截石碑,破落在那里,我不轻易地瞟了一眼,上面赫然写着村名的来历:本村最初姓吴的居于此,所以本村叫吴家庄。碑上刻的正好反映了村名的实意,我想那是真实的。

由姓吴的一家过渡到今天三千口人的一个大村落,十几种杂姓居住在一起,那种历史肯定远比我们侯氏家族居于此的历史要长。吴氏家族是怎样消失的,没有记载,或许是迁到别的地方去了,或者是繁衍中绝后了。在漫长的历史进程中,村子里一代一代发生了什么不清楚。今天留给村子的多是近代模糊的一些东西,村里年轻人中间模糊传着先人大刀会的悲壮义举,当在民国初期。一帮土匪要从此借路通过,但村里的大刀会不允许。相传大刀会和外面有联系,自以为胜算很大。但土匪过来时,外面的没接应过来,年轻人为此伤了不少。至今上岁数的还能说出谁家的爷爷就是那时死去的。现在村里的孩子很少再听到大刀会的故事了,等孩子成人的时候,那种故事也许会和久远以前发生的许多故事一样,永久消失掉。

记忆中小时候的老家吴家庄非常广阔,而在今天看来不过是一个小土疙瘩。就在这样个小土疙瘩上,人们生活了数百年,甚至上千年,而漫长的历史留给今天村民记忆中的只是几间土坯房,几间破瓦房。整个历史没有名垂青史的文人官吏,没有名声远播的富商豪绅,村子的历史如田野中的泥土苍白朴实无声无迹。最初定居于此的以及后来移居于此的大约都是一些在外地无法生存的破落户,这可以从村子恶劣的生存条件村外块块地名得出来—老苇场,长芦苇的地方,老鸹地,落老鸹的地方,埝南大埝以南的地方(大埝是为防水从南面冲过来修建的)。

吴家庄,大陆泽漂泊四十八村之一。当年,村外积水连天、芦苇成田、群鸟乱飞,今天看来也许是旅游的好去处,但彼时的十年九淹一次一次考验着村民的生存能力。那高出平地的土疙瘩是村民生存的最后一块依托,水多少次上过土疙瘩,没流传给后人。今天人们记得的只有一次,那是上世纪六三年。老人说那年雨一连下了几天,水缸在院子里,一会儿就满了。那年大水是在夜间下来的,大水冲上土疙瘩后,村里的土坯房从东到西一间一间地坍塌了。村民默默无声息地站在雨水里,麦粒当食,椽子作柴,麻木地等待着明天。相传上面决定还要往这里放水,但被生于斯的当时省委书记制止了。书记说,房子倒了,庄稼死了,但是人是不会有事的。视察人员坐着飞机在水波滔天的上空盘旋,发现一个个不远的土疙瘩上有炊烟在升起,有人影在晃动。视察人员回去报告后,上面派来了大船。上了岁数的指点说大船就是沿着大街开进来的。今天街两旁的不少小砖房据说是六三年大水后修建的,现在看起来则破旧得有数百年的历史了。水生命之源,当年的村民视其为猛兽,对其是不会有好印象的。如今水在这里早成了稀缺之物,但人们在村外盖房时,尽力把土堆得和原来的村庄持平,不过人们的思想正趋于麻痹,土堆得越来越低了。

人们在与自然抗争的同时,内部少不了争斗。如今茂盛的我们侯氏家族分为里侯、外侯(我家属外侯).外侯祖上相传为收养过来的孩子,当时很受排斥,不被当作侯氏家族的一员,连在祖祠中祭祀的权利都被剥夺了。祖上当时的日子,怎样过来的,现在已无法以想象,可以肯定的是一定很艰难。不过祖上的四个儿子长大成人后,都属于人中龙的角色,不甘人下,在祖祠的旁边又盖了家祠,毕竟祖宗是不能不要的。四个儿子便是如今外侯常说的老四股。外侯、里侯相互敌视了多年,常年的互不通商使矛盾逐渐淡化,让位于内部的恩怨。基于此,几年前,重修侯家祠时,二祠合一,先人各占了各的牌位。

日出日落,苍海桑田,村子东大街尽头的学校今天已被排排崛起的新房替代,看不到儿时的丝毫踪影了。几代人的童年伴着老师之间的恩恩怨怨被埋在了房舍下面,过不了几年,旧时的一切都将尘封在历史的匣子里,无人再知其一二。村学校以前是座寺庙,寺庙的模样,村里的老人模模糊糊糊还有些印象。老人在年轻人面前常谈起寺庙,而老人津津乐道于寺庙并不在于庙寺本身,而在于寺庙旁边那棵高大的白杨树。白杨树六人合抱,直入云天,从三十里外的县城东关能看到树的顶端。老人谈起的时候,嘴角哆嗦着,生怕年轻人不相信那棵白杨树真实地存在过。瞧东边那两棵大杨树便是当年那棵白杨冒出来的嫩芽,老人结束时,常常用一南一北相距百米的两棵高大的白杨树印证自己的观点。村里年轻人相信寺庙和大白杨真实存在过,可惜的是寺庙、大白杨兴建学校时被毁掉了。老人言拆庙、砍树的日子里,每天的晚上,有无数的小灯笼从树上飘飘悠悠地向北飞去,老人说那是仙人搬家,不在此居住了。灯笼向北飘去的同时,庙里面也有成群成群的蛇爬出来,向着灯笼去的方向爬去,老人说,蛇跟着仙人一块走了。庙拆了,树砍了,学校建立起来了。学校无疑经历过自己的宏盛年代,但如今和寺庙、大白杨一样都成为历史了。

出了大街,与儿时学校如今已成为村民新居一沟之隔机器隆隆的是纸厂。纸厂四十年前是礼堂,村民常在里面举行“样板戏”一类的娱乐活动,我那时还小,没有去里面娱乐过一次。上世纪改革开放后,礼堂改造成了纸厂。不久纸厂成为我们孩子偷偷摸摸经常光顾的地方。孩子们光顾那里主要是为了从当作造纸原料的废纸堆里得到能当作作业本一类的废弃纸张。当然除了这些东西,有时也会有其它的收获,比如得到好看的小人书、铅笔、圆珠笔等等。我光顾东边纸厂不仅局限在白天,甚至有一段时间,半夜里一个人起来,从村西头走到村东头,再翻过纸厂的墙头到里面进行“偷窃”的勾当,当然这个时候,安全是绝对不用担心的。为防止孩子们的“偷窃”,纸厂领导后来派了六队的张三泥专门对付孩子们。孩子们和张三泥互动心机地周旋了数年,得手的次数多,被抓的次数少。即使被抓住了,张三泥也只把孩子交给家长或老师,抱怨一顿了事。自上了初中后,耻于小学的行为,我便不再光顾东边的纸厂,一心思用在了学习上,纸厂自那时衰败下来,后来只有一堆废铁堆在那里,无人出入了,至于纸厂重新兴旺起来则是近几年的事。

老家吴家庄土地还是那片土地,但儿时村外的苇场没了,麦场没了,夏天嘻戏的水坑没了,那一条条曲曲折折通向田野深处的羊肠小道也没了。正如我们不知百年以前先人如何生活的一样,数十年以后,我们几代人的生活轨迹也必将埋葬在历史深处,后人难觅影踪,可吴家庄的大街不会消失,吴家庄的村名也不会更改,相信华夏不灭,吴家庄也必将永存。

老家吴家庄,中华大地上万千村落中的一个,你平凡的如旷野里的泥土,山脚下的石头,可你又承载了多少故事,承载了多少人的喜怒哀乐,愿你的明天更灿烂,愿你的明天更辉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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