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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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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7/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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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年人生札记

四十年前,我十岁光景,学习不咋样,但十八般武艺皆通是出了名的。打面包,我赢得最多;割草我去的路最远;挖田鼠窝,我挖的粮食最多;去村东纸厂窃废纸,也是我的收获最大。二三年下来,邻里张婶子不让他儿子和我玩了。光知道发废,不许你找我们强子玩了。一次,张婶子亲口对我说。

我想疯跑下去,可父亲不允许了,父亲要我好好学习,争取以后考上大学。什么是大学,我别着头问,父亲说你再大点就知道了。正如父亲说的,三年后升入初中,等我们村张春国考上邢台师专,我知道了什么是大学。看着大娘、婶子议论春国考上师专的那股热乎劲,看着父亲谈话时那种羡慕人家的脸色,我在心里默默发誓,我也要考上大学。

我的注意力转移到书本上了,晚上学习到半夜,困了用凉水洗把脸,还不行,用手使力掐自己。夏初,杜家庄的庙会到了,我如往年一样兴致勃勃地前去赶庙会,走到半路望望那漫天的麦穗,醒悟了什么似的,又折了回来。

我的注意力转移到书本上了。家里秋麦时节,大囤尖小囤满,四季好吃的东西比地里多的去了,我再也不用胆战心惊去地里偷玉米、豆荚了,再也不用为作业本发愁了。我夜以继日地学习,一个信念,考上大学好为国家多做贡献。家里四季收获颇丰,但放假的间歇和父母在地里一块劳作确实又苦又累。老师说了,我们农村将来要实现农业机械化,是的,我们要实现机械化,我们要赶上世界上发达国家。我象一个迎风的风筝,把自己鼓得满满的,每天在祖国未来的天空飞呀飞。

我要参加中考了。我的野心很大,根本没把辛店中学放在眼里,我想我是有这个能力的。中考考点在十五里外的永福庄初中,考试前一天我们骑自行车来到考点。吃饭没问题,裤兜里有的是钱,但睡觉却没个去处。第一晚上在永福庄初中教室里的桌子上,我们几个迷瞪了一夜,但第二天晚上,别人打起了鼾声,我却怎么也无法入睡。越睡不着越想睡,越想睡越睡不着,翻来覆去,覆去翻来,不知不觉天亮了。

上午第一场是数学,这是自己最有把握的科目,可坐在考场里,脑子昏昏沉沉,一道应用题方程列出来了,可怎么也解不出结果。一遍又一遍,卷子上勾勾画画,好不容易把结果算了出来,却写在了密封线里面。从考场出来,询问领队侯老师写在密封线上面是否给分时,侯老师答不给分。

夏天的蝉音如往年一样响亮,可蝉音不能激起我的半点兴趣了。中考回来,我匆匆去了八里外有名的骆庄中学,打算复读明年再考,可等中考分数线下来,我犹豫了。任县高中录取线300,永福庄高中录取线280,辛店高中录取线250,我考试分数是278。怎么办,我自问,父亲也问。去辛店中学,可当初报志愿时,根本没报人家。前进无路,后退无门,复习,儿时玩伴雪印上了任县中学,自己留下来还真有点不甘心。

上学的事,婶子听说后,说有个亲戚在永福庄高中,人家或许能帮上忙。最终在婶子的协助下,我进入了永福庄高中,不过是以是以补录生的名义补录进去的。因为身份特殊,入学后心境自然没法与初中相比。高中一年级,我学习平平,在班里成绩顶多算个中等,到了高二,我的成绩赶了上来,究其原因,是高一拖后腿的物理此时却成了我的强项。特别电磁场一章测验,我得了全班第一,把我一下子从众人中拔了出来。尽管如此,我对未来的高考并没有信心,原因是往届的高考题自己试着做,得分实在少的可怜。

有几个学生退学了,原因是忍受不了学校的伙食。也真是的,家里白馍馍顿顿吃着,到了学校还要吃玉米饼子,谁能受得了。班主任为防止学生退学,在班里不止一次说,你们要坚持,不吃苦中苦,那来甜上甜。 我坚持到了高中毕业,同宿舍的占春、国强、振军也坚持到了高中毕业。占春是我们宿舍也是我们班里的一个另类。由于种种原因,在高二分文理科时,没有文科,原打算学文的不得不屈就自己学理,而占春则不为所动。这样,占春混杂在我们里面,老师在前面讲物理、化学,他则低着头在下面自学历史、地理。谁呈想高中毕业时,班里跃龙门的应届生也就三位,而占春则是其中之一。

第一年高考,龙门我没跃过去,可原因是有的。我把原因归为高考前的神经衰弱,彻夜失眠,我把原因归为考语文时一点小小的失误。那年高考录取分数线是456分,我的高考成绩是453.5分,这样我不得不放弃自己当初回家经商一试身手的打算,按照父亲的意愿到辛店高中复习去了。

永福庄高中三年,十五里都是土路,往返校路程之艰难至今记忆犹新。一次秋季开学,头天下了场大雨,结果第二天驮着铺卷在泥泞中整整走了一上午,到达学校时,浑身上下粘满泥巴不说,就连被褥也挂了彩。再有一次,骑着自行车走到安上北边,自行车的链子突然断了,不得已,推着自行车原地返回。凡此种种,一言难尽。而辛店高中离我们家很近,也就八里,过星期往返校方便多了。

来到辛店高中复读,额外一件快事,不用再去天口粮站换粮食,把粮食直接驮到学校即可。那时,凡掌柜的都是大爷,你把粮食驮到粮站,有时找不到人,即使人在,也冷若冰霜,好像上辈子欠他几百大洋似的。本来很轻松的事,却被弄得很复杂,结果互相推诿,生出种种事端。同乡吴存州没有耐性,和粮站的大干了一架。自此,粮站的服务态度稍微改观,可过几天又恢复了原样,而现在我们再也不用看粮站男男女女的青脸色了。

早就听说辛店过年十五的放花灯很有名,那年在辛店高中复习,春节后,我们十四开的学,有幸观瞻了一次辛店镇的放花灯。

那天晚上,月亮如玉盘,悬挂在天,家家户户门前装饰一新,我和培雄早早来到滏阳桥上,随着桥上一声炮响,放花灯开始了。下了桥,大街上你挤我靠簇拥着如潮水般向前移去,每到一家门前,礼花炮冲天而起,如天女散花,在天空炸开。礼花炮过后,大鞭小鞭响起,炮声如豆,劈里啪啦。一时欢声笑语,不知身在何出,而等鞭炮声落,又移到了下一家。其情其景,真如辛弃疾《青玉案·元夕》描绘的一般。

我好紧张,心理素质一般,结果第二年高考第一场语文考试看错了时间,把两个半小时当成了一个半小时。万分懊恼是肯定的,懊恼的同时,我下定决心,不再复习了。可父亲不甘心,这样第二次高考失利后,我把战场又转移到了任县中学。

任县中学,全县教师队伍中的精英所在地。任县中学一年,我有幸听到刘增印、李秀华、郝永坤三位老师的讲课。刘老师讲语文给人拨云见天、豁然开朗之感,李老师讲数学则如行云流水,如鸟鸣翠谷,令人目不暇接,耳不胜听,而郝老师讲化学一板一眼,敦厚有成。今别三位老师二十多年,三位老师讲课音容笑貌如在眼前。

任县中学一年,时间短暂,心情却比永福庄、辛店轻松快活些。这一方面得益遇到优秀的教师,也得益于自己的心态调整。在我看来自己的学习基本定型,高考能否过关,全在临场发挥,更重要的是我认为今年也就是一锤子买卖的事了,成就成,不成拉倒,反正以后不再参加高考了。俗语有意栽花花不活,无意插柳柳成荫,第三次高考我终如愿鱼跃龙门,成了一名大学生。

一九八八年九月一日,我兴致勃勃来到河北师大,开始了我为期四年的大学生活。

大学之所以被称为大学,是有别与高中的,入学的第一天我就体会到了。宿舍不一样,大学的宿舍宽敞干净多了;伙食不一样,在高中,同学们抱怨学校的伙食不如家里,大学的伙食又胜家里多矣,更令我们兴奋的是吃饭学校有补助,不必计较钱花多花少。

天是蓝的,水洗一样,太阳是暖和的,照在人身上痒痒的。男女结友好宿舍,一块去旅游,一块打牌,去市郊动物园,去正定大佛寺。一切欣欣然,其乐融融,可很快我乐不起来了,那可口的饭食也淡而无味了。

军训,对了,就是军训正步走。一个英俊的小个子军官,带着我们二班在师大的中院操场上练正步走。可每次正步走,我都从队列里被提出来,别的同学树荫下歇去了,我还要在烈日下继续练习。你的胳膊这样摆不对,胳膊和腿要协调,每次,小个子军官如是说。可不管怎样,我的手和腿就是不能走到一块。脸红是肯定的,这不光是因为同宿舍的几位在旁边看着笑,更重要的是远处的女生也时不时把目光地往我这里瞅瞅。

军训走正步,我走得虽然难看点,但相比社会上的瘸子毕竟强多了。瘸子在社会上生活得心安理得,我自然也能扛过去。军训正步走完以后,我和众人渐恢复了说笑,不料,春节过后接着还要军训。这次军训练的是步枪射击。对这次军训,我感到莫名其妙。心想都什么年代了,还练步枪射击,再说,练步枪射击,准备和谁打仗啊。动力不足,认真劲泄了一半,教练讲解要领的时候,我听不出所以然,却作出一番认真的样子,鱼目混珠了一段时日。我想射击训练和前面的正步走一样,马马虎虎就过去了,谁知最后还要进行射击考试。

记得很清楚,那天刚下过雨,空气湿漉漉的,我们前去市郊的训练场进行射击考试。因为以前只是训练,没有进行过实弹射击,所以,虽然我感觉自己射击完全是瞎蒙,但对这种感觉也怀疑,认为自己射击时的要领也许是对的。到了考场上,每人一把真枪,前面不远处是靶子。教练射击口令下达后,啪啪声四起,我尽力照着教练要求的要领去做,放了几枪。啪啪声停息后,很快统计上来了,说是我们宿舍老二不及格,我松了一口气。但过了几分钟,教练又发话了,说刚才统计错了,是我不及格,并且整个年级就我不及格。

尽管别人不甚在意,但入学初的军训在我心里始终是个阴影,我总想找个机会弥补一下,可自己也确实没什么特殊的才能,论说说不行,论唱歌唱歌不行,论下棋下棋不行,论体育更提不上,唯一能让自己心里稍微平衡一点的,就是我的学习成绩在班里还算可以,特别是那年的选修课《普通物理》,不知怎么搞的,得了个班级第一,着实让我兴奋了几天。

俗语是金子总会发光的,我的机会终于来了。

大二那年元旦晚会很特殊,没有唱歌,更没有跳舞,而径是猜谜语之类的娱乐活动。那天吃罢晚饭,我们宿舍几个集体出动,结伴来到教学楼。此时,教学楼楼道里人往穿梭,欢声笑语,一片喜庆景象。我们班几个班委负责猜谜语这一块,我们宿舍几个自然率先走进了自己班的自习室。

以前,我也猜过谜语,并未显示出高人一等的地方,这一次则不然。悬崖勒马猜一国家名称,同宿舍的几个看着红灯笼,一片茫然,而我径直走过去,大声说道:悬崖勒马是危地马拉,一根铅笔。往前走,昨日之日不可得猜一国家名称,同宿舍的照样茫然,而我又走过去,说道:昨日之日不可得是乍得,又一根铅笔。连中两元,然而还没有结束。从我们班自习室出来后,我们来到一班自习室。一班负责知识问答这一块,各种各样的知识问题用纸贴在自习室四面的墙壁上。看一个不会,再看一个还是不会,然而下一个:说出欧洲经济共同体七个国家的名字。英国、法国、意大利……,我在心中默念了七个国家名字后,走了过去,又一根铅笔。继续往下,……,说出鲁迅五部小说的名字,药,风波……,在心中默念了五个名字,我又走了过去,又一根铅笔。……

那天晚上,前后我一共得了七根铅笔,终于盖过了同宿舍几个一回。我期待我的战果在班里宣扬开去,最好能传到女生的耳朵里,但最终班里有几个知道我中头彩的就不清楚了。

刚入大学,对一切充满了好奇,充满了向往,尤其是入学之后男女友好宿舍的建立,更让未来生活的色彩艳丽了几分。可友好宿舍相互交往了几次之后,发现男女毕竟有别,这样,交往渐淡了下去,终又回复到中学时男女老死不往来的状态。不过,男女关系永远是社会的一个主题,友好宿舍之间的活动没了,个人私下间的交往还是有的,不过身临者自知,外人则不知一二了。

乐也吧,悲也吧,近也吧,远也吧,不管怎样,至一九九二年六月二号,大学四年恍惚过去了。而我们数学系八八级一百二十名名学生,自此,各奔东西,散落到河北省的各处,各自开始了新的篇章,新的生活。

一九九二年,大学毕业后,我来到河北隆尧师范学校,初我和孟老师、宫老师三人住在教学楼二楼的中庭里。我对我的住处很不满意,但更不满意的是我的工资,一个月一百四十八元,这点工资能干什么呀,我扪心自问。我想通过考研究生走出这个刚踏入的牢笼,去寻找一片新天地,可没等走出牢笼,我的另一半进入了我的生活。

高中期间,同学们抱怨学校的伙食不如家里,到了隆尧师范后,一次婶子来到我的住处,回去后,给我父母寒碜我的住处。可那时就是这样,学校职工的眼睛总盯着学校的几处破房子,每年为住房闹得不可开交,谁也不曾想往校外去发展。到隆尧师范一年后,因为结婚,我搬到了办公楼后面的一个单职工宿舍。此处是五十年代仿苏式的瓦房,阴暗潮湿,终年不见阳光。我和妻子在屋里垒了几块砖头,搭了个木板算做我们的婚房。不久,此处拆建,我和妻子移居到了教学楼后面的另一处瓦房。站在屋里,可清晰看见房顶上的一块块木板。为使生活有点喜色,我和妻子在屋子上方横七竖八拉了些细线,再在细线上方放上张张白纸。这样,屋顶扎眼的木板便看不见了。此后在隆尧师范我还搬过三个住处,再搬则随着隆尧师范合并到邢台学院搬到邢台来了。而一路走来,我的工资芝麻开花节节高,先破五百,再破一千,再破两千三千。刚毕业那阵,父亲抱怨我一年的工资还不如他在地里一年的劳作收入高,没过几年,父亲便不再吭声了。祖国在发展,祖国庇护下的各行各业都在发展,自然我做为社会的一个细胞,也在发展。

在隆尧住在单位狭小的房子里,也曾羡慕学校老职工的住处,等到了邢台,单位的房子眼看指望不上,不得已在邢台市区买了商品房,面积之大,宽敞豁亮自是单位的房子不能比的了。 不久,国家事业单位停止集资盖房的文件下达,自此,学校教工之间为房子你争我夺纷纷攘攘成为了历史,学校上上下下也和谐多了。校外一大步,校内一小步,而或早或晚都会汇集到改革的大潮中,成为时代的弄潮儿。

多年以前,我推着自行车托着铺卷挣扎在去永福庄上学的泥泞土路上,心里概叹要是这是条公路多好啊!

多年前的一个冬天,女儿出生呆在老家,我从隆尧沿着公路骑着自行车飞奔六十里,来到天口望着公路前方雪后不久泥泞的土路,反复掂量后,又原路返回。在那个寂寞寒冷的冬夜,急急奔在返回学校的路上,我不禁感叹,村之间的土路都变成公路那该多好啊!

多年以前,和父亲一块在炎炎烈日下割麦子,盘算着将来农村劳作实行机械化就好了。

多年以前,我窝居在学校分给我的斗士里,心里盘算着什么时候能拥有一所属于自己的大房子啊!

多年以前,望着公路上飞驶的桥车,不曾想有一天我也会拥有一辆属于自己的小汽车。

多年以前,.........

斗转星移,沧桑四十年,历史一瞬间,而中国短短四十年变化多大啊!公路纵横交错,村村通不说,收割机、房子、手机、汽车、冰箱,空调等等,能想到的,梦想成真,没想到的,也成为了现实。

爷爷不在时,默无声息,含恨而终;父亲不在时面带微笑,直言他这辈子知足了,知足了;我,曾经的一个乡下农村娃,赶上改革开放,借着国家高考政策,有幸成为了一名大学生,时至今日面对教诲的都是天之骄子,房车俱全,自非爷爷、父亲可比,内心存的何止是知足。

共和国风雨七十年,改革开放四十载,发展就在你我身边。我庆幸生在这个时代,我感谢这个时代。向这个伟大的时代致敬,向我们伟大的祖国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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