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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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匈奴分裂为南北两部后，一直相互攻伐不休。南匈奴归服了汉朝，派遣使者奉藩称臣，称愿永为藩蔽，捍御北虏。东汉朝廷对南匈奴倍加优待，不但以诸侯王的礼仪颁给金玺，还另赐财物、谷米、牛羊，意欲使其成为阻挡北匈奴南下掠夺的屏障。
北匈奴则继续不断胁迫西域诸国，屡次犯掠汉朝的河西诸郡。
奉车都尉窦固和从事耿忠、假司马班超所部，作为汉明帝所派西征大军的一支，出酒泉塞后，分兵进击北匈奴，大获全胜。
窦固和耿忠分别挥戈击败北匈奴呼衍王和左鹿蠡王，斩首千余级，留吏士屯守各处，设置了都尉等地方官吏。然后，合兵驻扎于大沙漠东缘的普类海畔，一边遣使向朝廷报捷，一边谋划给北匈奴以毁灭性的打击。
02
窦固、耿忠和班超在军帐之内商议军务，他们刚刚获得另外几路大军的最新情报。
窦固道：“驸马都尉耿秉、骑都尉秦彭所部，出酒泉塞，击北匈奴，横越沙碛六百里，直抵三木楼山，北匈奴南逃，耿秉、秦彭已班师。”
骑都尉来苗、校尉文穆是最后出兵的，他们踏破匈河水畔，北匈奴部众全都溃散逃逸，也已得胜班师。
祭肜太仆与度辽将军吴棠所部，合并有河东、河西的羌人胡人部众和南匈奴单于部众，南匈奴左贤王合作不力，出高阙塞九百里后，只占领一座小山便谎称取胜退兵，实乃畏缩怯战，壮士不齿。
03
班超说：“朝廷总共派遣四路大军，征平西域。至今或胜或退，仅剩我部，整装待进。北匈奴受到耿秉部、来苗部打击南逃，已然全部压入我部战区。目今平定西域之重任，全在我等肩上了。”
窦固道：“此言极是。建功边关，镇抚西域，报效朝廷，赖于我等。”
班超说：“当此之际，大军应尽量减少运动，一则方便顺利接纳东方所来粮草，保障需用，二可构成对西部广大区域之军事高压，随时行动，进退自如。”
耿忠说：“北匈奴主力南逃进入我部作战区域，立足未稳，正当战机，却按兵不动，是否不当？”
班超说：“北匈奴南逃过来，集结于关西以北区域，立足未稳，战机正好。然而，彼一带地方，多为流沙，绿洲甚少，大军行动，难以奏效。某以为，对付此时之北匈奴，只需少量精兵插入，直中要害，即可获胜。”
04
窦固道：“假司马言之有理。我等前有朝廷平定西域之重托，后有‘东城贩营’和亲大队之依赖，但要出战，必欲全胜，倘有闪失，后果不堪。不知谁人可以担当大任？”
班超说：“得随将军征战，班某深感荣幸，愿率尖兵，搏击沙场，抛头颅，洒热血，在所不辞！”
窦固说：“有此英雄，汉家之幸。我等在英雄之后，随时随刻上前支援。摆酒，为英雄饯行！”
05
将军大帐内，摆开数桌酒宴。
窦固举杯道：“北匈奴蕞尔部落，屡作祸患，交易商道不能西通，大汉福祉无法西达。我等领命前来，镇抚一方。朝廷在考验我等，社稷在考验我等。立功异域，以取封侯，方为大丈夫。
“班司马鹰貌虎胆，军事才干，出类拔萃。今派其为统领，郭恂为副，选拔壮士，随其出征，诸位请干此杯，踊跃报名，先行立功。”
大家干杯后，纷纷报名请战。
郭恂当即取帛研墨，记取三十六人姓名，组成勇士团队。
窦固命令：“明日选取优良战马七十二匹，每位勇士两匹，一匹作为坐骑，一匹驮载给养，勇士们出征后，立即组建第二第三勇士梯队，时刻准备拉上前线。”
翌日，朝阳初升。班超和郭恂率领三十六勇士披挂长刀短剑，上马出发。
06
经过远程跋涉，班超一行到了鄯善国。
班超说：“郭统领你肚子里墨水多，想必知晓鄯善的来历，说来听听，我等与鄯善人交往，也好知己知彼。”
郭恂说：“这个鄯善乃是西域一古国，国都扜泥城，土地缺少，荒沙甚多，国民随畜牧逐水草为生，有水的地方多葭苇、柽柳、胡桐、白草，有驴马，多橐驼，能用来作兵打仗，与婼羌差不多。然近岁鄯善之水愈来愈少。其国有美玉出产，是为最有价值之物。
“鄯善东当白龙堆，通敦煌，西南通且末、精绝、拘弥、于阗，东北通我军刚刚拿下的车师，西北则通焉耆、龟兹等，在西域诸国中，据要路，扼要冲，不可等闲视之。”
鄯善本名楼兰，通行汉语和吐火罗语。
07
楼兰人最初建立的国家，受大月氏统治。匈奴打败大月氏后，楼兰成为匈奴的附庸。
西汉初通西域的时候，使者往来，皆要经过楼兰。
汉武帝曾欲打通前往大宛等国的路径，楼兰和车师两国正好挡在其中。汉使王恢等经过，楼兰和车师奉匈奴之命，攻击劫掠，并向匈奴密报汉使动向，让匈奴出兵拦截汉使，使大汉与西域诸国的交通受到很大阻碍。
元封三年，武帝派鹰击将军赵破奴和大行令王恢率兵数万打击楼兰和车师。赵破奴领七百轻骑率先进军，攻破楼兰，俘获楼兰王。
楼兰降服于西汉，西汉释放了楼兰王。
匈奴听闻楼兰降汉，遂发兵出击楼兰。楼兰不敢抵敌，只好分别派遣王子入质西汉与匈奴，向两面称臣。
08
此一时期的楼兰国，有时成为匈奴的耳目，有时归服于汉，生存于汉和匈奴两大势力之间。
后来，汉朝派大将军李广利对大宛作战，楼兰受匈奴指使，欲发兵袭取汉军后队，被汉军发觉。大汉将军任文领兵从小道袭取楼兰，再度擒获楼兰王。
任文斥责楼兰王，楼兰王回答说：“小国夹在大国之间，不两面称臣就无法自安。现在，我愿意举国迁徙入居汉朝，以保国民安全。”
任文体谅其处境，放楼兰王回国。以后楼兰不甚亲近匈奴了。
征和元年，楼兰王子在汉朝触犯刑律，被处以刑罚，恰巧楼兰王逝世，汉朝不便送其王子回国。匈奴则将楼兰质子送回其国即位。
汉朝派遣使臣，诏令楼兰新王入朝觐见，天子将加以厚赏。
09
楼兰王后，即新王的继母劝说楼兰新王道：“汉人不可轻信，先王遣了两个质子入汉，都不见回来，你怎么能去呢？”
楼兰王听从了母后的话，谢绝汉朝使者说：“某新立为王，形势尚未稳定，愿待后年入朝拜见天子。”
楼兰国的东陲紧挨汉朝边境，有一片沙碛，名为白龙堆，水草匮乏，行旅不便。汉朝便命楼兰负责汉使和途经汉朝商队的粮食和饮水供给，楼兰却仰仗匈奴支持，数次出兵攻劫、袭杀汉使。
楼兰王的弟弟尉屠耆投降了汉朝，将这些情况报告给了汉朝。
元凤四年，汉大将军霍光派遣平乐监傅介子前往刺杀楼兰王。
10
傅介子到了楼兰，骗楼兰王说汉庭对他厚有赏赐。于是，楼兰王毫无警惕地与介子饮酒，酒醉后，介子和两名壮士便杀了他，显贵侍从皆四散逃走了。
傅介子向众人宣读汉皇的谕令说：“楼兰王负罪于朝廷，天子遣我来诛杀他，现在当更立在汉朝的王弟尉屠耆为新王。汉朝的军队马上就能赶到，你们如果轻举妄动，不过是自己招来灭国之灾罢了！”
傅介子斩下楼兰王的首级归汉复命，被封为义阳侯。
尉屠耆被立为楼兰新王，汉朝赐宫女为夫人，也听从了新王的请求，派遣司马一人、吏士四十人，在这个地方屯田镇抚。
自此时起，楼兰更其国名为鄯善，迁都于扜泥城。
其后，汉朝间断地派遣吏卒，在楼兰屯田，镇抚，也在玉门关至楼兰沿途设置烽燧亭障若干。
11
今日鄯善，国王单名一个广字，已经统治其国三十七年矣。
班超说：“鄯善其国，原来如此左右摇摆，某已知晓。”
鄯善王广，领着部下，出郭接到了班超的队伍，不停地施礼，说：“鄯善迎到贵客，非常荣幸！”
班超说：“大汉和鄯善是和睦邻邦，大汉不以大而自傲，鄯善不以小而无为。某等此来，希望加强合作，共谋西域平安。”
鄯善王说：“与大汉结好是鄯善的一贯政策，西域长久平安是鄯善的美好愿望。”
班超、郭恂和三十六名军士被鄯善王安置居住在驿馆。鄯善王和部下安排高规格酒食招待，不停地举杯表示友好。
鄯善王说：“敝国出产有限，不知合贵客口味否！”
班超说：“非常好，非常好。”
郭恂说：“很多菜肴是我等在中原不曾品尝过的美味。”
12
餐后，请班超他们进入驿馆客房歇息，鄯善王依旧礼敬备至，说：“条件有限，不知贵客能适应否。有任何寒暖问题，尽管说出来，都会最快最好地解决。”
班超说：“非常感谢。我等远行千里，也不是为了享乐的，国际大事至上。大王忙碌，不必过分照应了。”
鄯善王说：“不，其他事情都不足道。”
晚餐，鄯善王果然又带着部下来到驿馆，照应汉家客人，嘘寒问暖。
餐后，又特意关照道：“鄯善地方，昼日温暖，夜间偏寒，请贵客关好门窗，掩好衣被，服务使者若有不周，尽请告知。”
班超和郭恂送鄯善王离开的时候，宾主双方还礼貌了一遍又一遍。
谁知第二天情况变了，鄯善王仅派礼宾官吏来问候了一下。中午没有人来了，耐心地等到下午，仍然没有人来招呼。
13
班超敏锐地感觉到了鄯善人态度的变化，对部下说：“发现鄯善王对待我等的态度变化了吗？”
部下有人说：“变化了，昨日殷勤备至，今日不管不问。”
有的人说：“胡人行事无常性，不一定有别的情况吧？”
班超说：“鄯善多年来做墙头草，汉家和匈奴，哪家强势他归附哪家。对待我等的态度如此变化，一定是北匈奴的原因。”
部下说：“如此看来，司马分析得是，否则不会如此热冷两样。”
班超说：“一定是北匈奴有人来了，我估计来人不会太少，鄯善王不知道该归附谁，无法做出反应，正在犹豫不决。”
部下说：“不知道实际情况是不是这样？”
班超说：“实际情况就是这样，一定是这样。聪明人能够预见未发生的事，何况现在迹象已很显著，还有什么好糊涂的？”
14
晚餐的时辰到了，鄯善国派礼宾司的一个小官来应付。班超拧着眉毛，极其严肃地盯着他，出其不意地质问道：“匈奴使者来了这么些天，他们住在哪里？”
鄯善礼宾官员出乎意料，仓猝间找不到转弯抹角的余地，只好说：“他们不是来了好几天了，是今天来的。”
班超厉声问：“他们住在哪里？”
官员把情况照实说了：“我国大王安排你们住在城南官驿，他们来了，不好安置，只得让他们住在城北。”
班超问：“他们来了多少人？”
官员说：“也就一百多人。”
“把他们住宿的具体地点给我说清楚！”
15
鄯善礼宾官员惯常接待宾客，没有见过如此严厉无情的，惊恐之下，巨细无遗，照实说了。
班超说：“委屈你，不要走，我给你找个地方待着。”
班超让人把鄯善礼宾官员扣起来。然后，立即召集部下三十六人饮酒晚餐。只是没有告知队副郭恂。
大家开怀畅饮。到了痛快时节，班超说：“弟兄们与我抛家弃乡，置身死地，皆是为了立大功、博富贵。现在我告诉诸位，一百多匈奴人到了鄯善，鄯善王也不招待我等了。假若鄯善人抓住我等，送给匈奴，那我等的肉身就该成豺狼的口中食了。弟兄们说，怎么办？”
众人齐声说：“如是这样，我等已沦入危亡之境，无论生死，听从司马的！”
16
班超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当下之计，只有连夜进击匈奴人了。以火攻之，他不知我们虚实，必然惧怕，可望一举全歼之。吃掉了匈奴人，则鄯善人肯定吓破胆，就万事大吉了。”
有部下说：“这么大的军事行动，应当预先跟郭队副沟通一下吧？”
班超大怒道：“什么时候，还沟通呢！郭队副一介文吏，听说此计必然害怕，害怕就会成为障碍。我等如果玩完了，英雄当不上，还会死无葬身之地。”
部下一致称是，说：“那我等就先做壮士，奋勇杀敌吧！可是，我等不过三十六人，北匈奴有一百多人，至少一对三，如何取胜？”
班超说：“我已谋划。鄯善此地，终年无雨，木草房屋，遇火即燃。而且几乎每日夜晚有风。今晚我等分组配合，杀敌立功。夜深之时，我带五个人，去其住屋周围放火，其余三十人分作两组，一组十人，擂鼓呐喊，一组二十人，我等放完火与之会合为二十五人，奋勇杀敌，不许漏网一个。”
17
夜深了。班超带领三十五名壮士直奔匈奴使者驻地。
这时正好夜风吹起。班超安置十个人带着战鼓藏在上风之地，告诉他们，一见火起，就拼命擂鼓大喊。其余二十人，携带刀枪弓箭埋伏在大门两侧。
班超带着五个人在匈奴人驻地顺风纵火。火随风势，风助火威。三十多人眼见大火燃起前后配合，但听鼓噪如雷，杀声喧天，好似天降雄兵。
睡得稀里糊涂的匈奴人乱作一团，惊慌外逃，班超奋勇上前，连续格杀三名匈奴人，其他勇士手举弓弩刀枪，不甘落后，合计杀掉三十多个匈奴人，剩下的百余匈奴人被大火烧死。
汉军大获全胜，整个匈奴使团葬身火海，灰飞烟灭了。班超和勇士们找到匈奴使团团长的尸体，割下了他的头颅。
18
第二天，班超将前夜的战事告诉了郭恂。郭恂先是吃惊，接着脸上出现了不平之色。
班超猜知郭恂的内心，说：“时间急迫，未能预先跟你商议，你虽没去，功劳也有你一半。”
郭恂这才放下了脸色，说：“如此大捷，震惊西域，要记述战绩，向窦将军报功。”
班超请来了鄯善王，咚地一声将匈奴使团团长的脑壳扔到他脚下，给他看。
鄯善王大惊失色，无比震恐。
班超说：“汉家知道你蕞尔部落，居大国之间，难以自处。今已替你除掉北匈奴使团，纵然北匈奴凶恶，量也不敢轻易来犯。虽说经此一战，北匈奴威胁未必全部解除，但我大汉决心昭然，你说你怎么办吧？”
19
班超好言劝抚，绵里藏针，晓之以理，施之以威。
鄯善王表示愿意归服汉朝，说：“此次教育，深刻入心，必定归服，不再动摇，从今以后，视北匈奴如敌人。为表坚定意志，愿派遣一王子随将军去汉朝作质子。”
班超说：“如此甚好，知你忠诚，汉家会进一步与鄯善结好。”
班超完成使命，率众而回，郭恂主动把班超英勇杀敌的情况向窦固作了详细汇报。
窦固大喜，上表奏明班超出使经过和所取得的成就，并请汉明帝部署西域战略，同时派人将班超带回来的鄯善王子送往汉朝洛阳做人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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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汉明帝十分欣赏班超的勇敢和韬略，认为他是难得的人才，发诏书给窦固说，班超勇谋兼备，擢为司马，另加赏赐，令其继续建功，打通道路直至瞿萨旦那国，使“东城贩营”长驱无阻，再谋往西，开拓长远。
窦固接到诏书，更加高看班超。
恰好郑众派遣的使者来见窦固，报知“东城贩营”商队的行程，窦固愈觉前方险阻重重，轻视不得，说：“班司马你的人太少，要给你增加一些。”
班超却说：“够了够了，遇上大国，带几百人也显示不出强大，一旦有什么不测之事发生，人多反而成为累赘。西域小国之间，外交关系错综复杂，勇毅智谋之士，四两拨千斤，少少胜多多，完全可能。若胆怯如鼠，环顾踌躇，再多的兵马也会丢光，遑论建业立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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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超在鄯善能把握战机，果断出击，一挥而扭转局面，但是，班超并非一介莽汉。
“环绕罗布淖尔和塔克拉玛干沙地，分布有西域数十个国家，假使单靠打仗征服，莫说三十六人，三百六十人，三千六百人，纵是三万六千人，也不见得真正获得大胜。班超身为大汉军人，为大汉皇上所重，为奉车将军所遣，实施的不应是逞勇斗狠的颟顸争夺，而应该是多方运筹、收复其心的外交战略。”
窦固听得班超一席话，激动得起身执其手道：“大汉有班司马如此明白的前线军人、外交谋士，实乃朝廷之荣耀，社稷之骄傲，某必将司马之语报知洛阳，上达圣听，也必将部署后援兵士，时刻准备上前支持。”
班超带着他的三十六勇士继续西行，经略西域……
本文节选自任见著《丝路密码》上卷第十七章第60-63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