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住那片林

千盼万盼，总算盼来老杨退休的这一天。

老伴儿彩凤早早地就规划好了老杨的退休生活。年轻的时候，老杨在部队，一年也难得回来一次，好不容易熬到他转业，又被分到安监部门。安全责任重大，每天老杨一早就出门了，有时忙到深更半夜才回来。面对彩凤天天抱怨，老杨总是那句：“等退了休就全心全意地陪你”。

等老杨办理好退休手续，回到家，彩凤便喜滋滋地迎了上去：“这下，轮到你兑现诺言的时候了。明天的车票我都定好了，天气热，我们先到山里去避暑。”

“我准备回凤凰村。”老杨冷不丁地冒出这句。

彩凤脸色一变，瞬间提高了语气：“城里生活得好好的，你回去干吗？你之前明明答应我，怎么又变卦了？”

凤凰村是老杨的家乡。自从18岁当兵后，故乡就离他越来越远。好在转业时，老杨回到了家乡，被安置在市里工作，离家也就几十公里，但繁忙的工作让他很少回去。其间，母亲走后，他多次提出接父亲过来一起住，但父亲退休后非要去当村里的守林员，说这片林保持到现在不容易。

“我要回去守住那片林。”老杨斩钉截铁地说。

“要回去你回去，我不回去！”彩凤的倔脾气也上来了，老杨一辈子都没顺过她的心意。当初，和他恋爱时，明明答应当三年兵就回来，结果一当就是十六年，连生娃那天都没能回来陪她。转业安置时，明明可以换个轻松的工作，偏偏主动选择最辛苦的工作。

老杨自知理亏，独自收拾好行李，回到了凤凰村。

第二天一大早，他就来到村委会办公室。村党支部书记杨金才是他侄儿，大学刚毕业不久。杨金才远远看见他，便主动招呼：“叔，听婶说您昨天回来了？”简单寒暄了几句，老杨便进入了主题：“我这次回来想当凤凰山的护林员。”杨金才看了看他，有些为难。“义务的，自愿的。”老杨赶紧补充了一句。

“叔，婶同意不？”杨金才问道。

“她全力支持我呢。”老杨第一次撒了谎。

“行，叔，那您先试几天，如果身体吃不消就给我说哈。”杨金才还是有些担忧。

老杨正式上岗了。他六点就起床，戴上袖标，沿着凤凰山走了一圈。其间，他还不忘把图片分享到家人群里。现在凤凰山的景色秀丽多彩，小时候的凤凰山可不是这个样子，那时候，缺柴烧，大人小孩一到夏天就到山上割草，把整座山都割得光秃秃的。后来当上了村支书的父亲，开始了绿化荒山的行动，带领大家上山种树，很快山上便种满了各种各样的树。几十年过去了，当初的幼苗如今都长成了大树。这几年山上的路也修好了，还开设了绿色跑道。满眼绿意的凤凰山，吸引了越来越多的游客前来旅游观光，前不久还被评为国家级4A级景区。

当过火灾防治管理科科长的老杨，明白防火来不得丝毫大意，只要有人在林区吸烟或在林区野炊，他立马皱起眉上前制止，并不忘给他们宣讲森林防火十不准。

自从老杨当上了护林员，护林工作一天也没有马虎过。他学会无人机操控技术，把护林盲区、事故高发区作为重点巡查对象。还把无人机拍到的五颜六色的树、自由飞翔的鸟发到家人群里。这一次，彩凤破例给他点了赞，孙子也嚷嚷着要来玩。

入冬了，天气转凉了，老杨照例一大早出了门。上山时，他还和守在卡口的老李寒暄了几句。他边走边用无人机巡查，镜头下，有股浓烟不断冒出来，是老孙家。老杨连忙拿起喊话器喊叫老孙，并通知杨金才赶去现场。他也赶紧收回无人机，迅速往老孙家赶去，不料途中不小心摔了一跤，跌进了山沟。

等他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医院里，儿子在身边照料着。他目光继续四周扫视。儿子明白了，告诉他：“您在昏迷中，一直念叨，护林护林……妈妈便替您去当护林员了。这次幸亏您发现的早，孙叔叔家里的火灾及时得到扑灭……”

这时，彩凤在群里发来一段凤凰山的视频，视频里面孙子正拿着几片树叶，手舞足蹈地说：“爷爷，快看，这些树叶比我在书上看到的还要好看。”

他嘴角不自觉扬起了笑容，耳边再次响起退休前父亲在梦里告诉他：“你要替我守住那片林。”

发《小说月刊》2023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