唢呐声声

                                     侯兴锋

每天早晨散步，都要经过一段寂静的河滩。

一天突然听到有滴滴哒哒吹唢呐的声音，临近一看，原来是一位十八九岁的小伙子在练习唢呐，此刻他正起劲地吹着。赫然，我看到他的左胳肢窝夹着拐杖，左腿明显地短了一些。

我很诧异。

趁他歇息的时候，我便和他聊了起来，他向我讲述了自己的经历。

他自小左腿就患了小儿麻痹症，爸爸妈妈带着他到处医治，但都不见效果，为此还欠下了一大笔债，背上了沉重的经济负担。没办法，爸爸只好到外地去打工。在家里，妈妈仍然没有放弃，天天都坚持给他揉腿，按摩，从不间断。一次，在地里劳累了一天的妈妈，揉着揉着竟然睡着了。他清楚地看到，妈妈的双手粗糙得像松树皮一样。

八九岁时，他才开始上学。虽然他比同班同学年龄都大，却只能静静坐着，无法和同学玩乐，嬉戏。他心里充满了自卑，尤其是上厕所时，他架着小小的拐杖，偷偷地顺着墙根走，好像感到所有人都在嘲笑他。妈妈怕他受人欺负，一直都按时接送他，不管刮风下雨。

在难堪与自卑里，他度过了小学，升到了初中。他深深记得在初三那年，一次放学，他左等右等也不见妈妈来接，就自己拄着拐，慢慢走着。这时，迎面来了几个游手好闲的小青年，对他吹起了口哨。他涨红了脸，低着头不敢搭理。“哟，瞧不起哥们，是不是？我们就要看看你的三条腿是怎么跑路的。”说着说着，推搡起他来。他趴在地上，哭了。正好，妈妈来了，她疯了一样护着儿子，咒骂着那几个小混混。他们看到妈妈的样子，纷纷跑散了。妈妈扶着他，不停地自责着。而他说什么也不愿去上学了。

妈妈叹了一口气。

从此他就把自己关在了小屋里，默默地发呆。妈妈变着花样给他做好吃的，劝他到外边透透气，散散心，他总是烦躁地拒绝着。有一天，村里人家办喜事，请来了唢呐班子。当他看着鼓起腮帮吹唢呐的师傅，娴熟地吹出了优美的乐曲，心里羡慕极了。

他迷上了唢呐，决定练习吹唢呐，况且这也是一门手艺。他让妈妈给他买了唢呐和一些乐谱，先是摸索着练习，每当附近有唢呐班子来，他都诚恳地向唢呐师傅请教。在家里，他吭吭哧哧地吹着，总觉得进步缓慢。妈妈说：“到外面去练吧，视野开阔了，心里才会亮堂。”

于是，他选了这个寂静无人的小河滩。他平静地说：“我的愿望是当个职业唢呐手，可我是一个残疾人，就要付出百倍的努力，超越众人之上，才可能有被赏识的机会。”说完他又端起了唢呐，我知道我该告辞了。

看着他坚定的目光，执着的劲头，我内心忽然涌出一股敬意。

第二天，我由于被单位派往外地培训，所以好长时间都没能到小河滩。

回来后的第一天早晨，我便迫不及待地去散步。远远地，我又听到了唢呐的声音，流畅圆转，高亢激昂。看来，他已战胜了过去的自己，突破了技术的瓶颈。在优美的旋律中，我仿佛又看到了他那坚定的目光，执着的劲头。

我没有去打扰他，转身跑起步来，心里是那样的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