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霉的是母亲住院了。听父亲说是跑肚子。这一天中午上了课,父亲给我请了假,对我说:“我把馍蒸好了,你给你妈和你妹子去医院送馍。这包包里有八个白馍,你在路上饿了只准吃黑馍。”我仰望父亲问:“医院在哪哒?”父亲说在县城里。我胆怯地说:“不解路怎么走。”父亲说:“鼻子底下就有路。你顺着大路一直往北走,到你苏村爷巷口就快到了,不要上陵园坡。”我问:“是烈士陵园吗?”
父亲说是。我轻松说:“那我认识路。我老师领我们给烈士陵园扫过墓。远远的,走的人脚疼!”父亲厉声说:
“十里路有多远?你都十岁了!我十二三你爷死了,我是老大,一家五口苦熬日子,你美的吃饱念书,甘罗十二拜相……”我背着一包馍就出发了。走啊走啊走,路越走越远。馍包越背越重,从这个肩膀换到那个肩膀,还是疼。路上的土很厚,有几辆汽车轰鸣着过去,尘土飞扬。太阳火辣辣的,好在两旁都是大树,高高的白杨树,也有粗粗的老柳树,我寻着树荫走。有人好奇的问我背着什么,我记着父亲的话,路上对任何人都不说,走自己的路,我就躲着人走。我见给我家拉过砖瓦的高骡子大马拉的胶轮大车呼隆着过去,那吆车人看了我一眼扭过头去,他给我家拉砖瓦时说以后让我坐车,怎么不吭声了?我感觉脚很疼,就坐在路旁边脱了鞋,摩娑着脚,又擦了擦汗,摸着馍包,想起母亲和妹子还等着这馍,我不敢太歇。我脚再疼的时节就到了老城。朝着北一个劲的走,我问了三个人,还是走过头了,我看到了高高的陵园,想起那次来这儿鞠躬的情景,困乏消失了。我折回走,忽然想起父亲说的东边巷口有一家卖饸饹的,我找到了。我把老汉叫伯,老汉笑着说:“你这么小,背这么多。伯送你到医院。”
在病房里一见到瘦瘦的母亲,我真想放声大哭。母亲有些惊喜地说:“好娃你歇歇,让你妹子用那罐罐去提饸饹,回来用煎水掺上,咱三人泡馍分着吃了,你回,不敢太停,天快黑了。”我也饿了,真想吃,又想多我一个人,母亲和妹子吃的就少了。我咽了口唾沫说:“妈!我回。”母亲高兴地说:“回去给你大说,前个医院人开会让我吃了土霉素,强多了,缓两天就回。”
我悲催的心里有了一份喜悦。带着这份喜悦给我添的力气朝回走,轻松多了,就是肚子饿的难受,不断的咽着唾沫,满眼里寻找能吃的东西,路东边底下河边有菜园,我一眼见到西红柿,没人。我到河边喝水,眼盯着红的就觉有香味更饿,但不能摘,要学刘文学爱集体,学雷锋做好事。我咽了口唾沫,就离开了。我路过熟悉的苏村巷口,每年过年时随着母亲去到这个爷爷家,我真想去他家吃点什么?我停了片刻,觉得去了丢人,继续往回走。我经历过饥饿的“低标准”年月,不停地咽唾沫能忍住饥饿。天麻眼黑鸟雀回窝的时候,我回到了家里。父亲看着我狼吞虎咽的喝着米汤吃着馍,问:“你在城里没吃饭。”我说没有。父亲说这就好。我对父亲说了碰上拉砖人不理我的事。父亲说:“那人是个助红灭黑的货,巴结有钱的,狗咬穿烂的。人一辈子靠自己,你不要指望旁人!”我又说了我妈快要回家的事,我看见父亲脸上的乌云慢慢的散了,打结的眉头也在展开。
这一夜我睡的很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