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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志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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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06/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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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待花儿开

颖水岸边的柳树已经微黄,在水中摇曳,春的气息渐渐逼近,花儿次第开放,颖水村的小男孩陈果儿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爸爸妈妈怎么还不回来!说好的一家人回来过春节,春节马上过完,爸爸妈妈还没有影子。春节的炮声早已没有了讯息,就连火药味也飘到了南方的城市。

(一)陈果儿、陈梅儿

陈果儿虽然渴望父母回来,但是不敢在妹妹陈梅儿面前提起爸妈一个字,只是不断的安慰妹妹,爸爸妈妈很快就会回来的。这样的善意谎言说了多少遍,连自己都不相信了。看着邻居家的孩子在父母的宠幸下,今天买鞋子新衣服,明天出去公园里游玩,后天一起吃火锅,陈果儿不敢看,不敢想。半夜,陈果儿听到爷爷跟奶奶说,钢蛋没有跟二秀商量好,一起回来看孩子。把两个小崽子给咱们老两口不管不问,真是造孽啊!唉!

月光照进屋内,果儿看看在床头睡着的妹妹梅儿,鼾声正浓。院子一角的鸡架上在母鸡咕、咕不时叫一声,又是公鸡在欺负其他母鸡。果儿从床头席下面拿出一本小人书,翻开书中一张发黄的照片。爸爸笑盈盈的抱着妹妹,妈妈满面春风拉着果儿的手,阳光明媚地照在一家人的身上,春天一家四口游览公园的一幕幕在果儿的眼前放电影。眼泪浸满眼眶,打湿了头下的枕头,果儿睁大眼睛呆呆盯着照片,月亮慢慢消失在窗口的西边……

(二)老陈头、老太婆

天刚刚亮,公鸡在院里喔喔地啼叫,老陈头就起床了,往常他早随村里的人到建筑队干活走了。年的余味还未消失殆尽,工地未开工,他就打开院门,向西边颖水大桥眺望,看看有没有钢蛋的影子。向西的大路上,雾气笼罩着,一个人影也没有。老陈头唉声叹气的走回院子,拿起扫帚把院内仔仔细细扫着,公鸡追逐着母鸡在院内奔着,不时一泡糖鸡屎落地。老陈头抬脚踢走了公鸡,院内几只母鸡安静下来。

看着前后邻居一家家小楼的拔地而起,老陈头感觉拿着的扫帚如千斤重。回想前几年,农闲领着儿子在建筑队干活一天收入三百多元,儿媳妇二秀在镇服装厂工作,两年时间就把院墙与门面房翻盖一新,惹来前后邻居的羡慕目光,现如今儿子、媳妇两年多不回,没有一点消息,说好春节回来,还不见影子;老婆子一心照看两个孙子上学,苦了她了。唉!这日子过得!

老太婆听到院内的动静,也起床了。推开灶房的门,拉开灯做饭。老陈头放下扫帚,走到门口揪两把麦秸引火,走向灶房。坐在锅台前,拿出火柴,摸出烟盒抽出仅剩的一支烟,点上烟,燃着烟盒放到麦秸下,火在锅灶下燃烧起来,烟从老陈头的鼻孔冒出。一阵阵咳嗽,在灶房里回荡。大早起的就抽烟!老太婆狠狠地嚷着,咳死你!老陈头不紧不慢的往锅灶下填玉米秸秆,笑着应到,就剩一支了,扔了可惜!老太婆嘴里嘟囔着,钢蛋与二秀又生气了吗?怎么还不回来,孩子们都坚持不住了!

老陈头低头吸烟想心事。干燥的玉米秸秆在锅灶下熊熊燃烧,两年前领着钢蛋在建筑工地干活,眼看就要封顶了,钢蛋开着满车砖头的三轮大篷车,前轮突然扭掉了,人车冲进了脚手架,造成脚手架倒塌,砸在钢蛋大腿上,大腿骨折,两腿间的命根子稀巴烂,捡回来一条命,休养大半年才恢复身体,好在孙子孙女已经有了。老太婆情急也晕倒住进了医院,现在慢慢才能走路。老陈家怎么这么背呐!改天我得找老金头帮我们看看宅子风水是不是有什么问题!老陈头寻思着。

堂屋内,传来孙女的哭声,老太婆就匆匆回堂屋看孙女。陈果儿也起床了,拉着妹妹到灶房来。今天咱们就吃烙馍泡鸡汤,老陈头忙说,昨天晚上梅儿就想吃。老太婆用擀面小杖擀出一张张圆圆的薄薄的烙馍放在鏊子上,鏊子的纹理清晰的印在烙馍上;铁锅里滚烫的水里煮着几块鸡肉。

(三)外出打工,梦断鹤城

自从建筑队出事之后,钢蛋休养了大半年才恢复。男人没有了命根子就不是男人了,他也想过死了算了,看着果儿、梅儿两个孩子这么小,他怎么舍得离开他们呢!有时到村小卖部去买酒,就会有异样的目光看着他,看得他心里发毛;背后也有人说三道四的,老陈家人怎么了!钢蛋与二秀商量一起去南方鹤城打工去,离开村子的是非之地。爹娘也同意照看两个孩子,让他们出去打工也散散心。

坐上南去的大巴车,看着北方的原野在飞驰的向后跑去,压抑已久的心也兴奋起来。钢蛋紧紧攥着二秀的手,在鹤城好好干几年,挣下钱把孩子、爹娘都接来。到了鹤城车站,询问厂子的方向,为了省钱二人就坐上了一辆三轮摩的。三轮摩的穿街走巷拐进了一个角落,两个人拿着刀子逼着两人把钱都掏出来,没办法只能把身上仅有钱给了他们。他们还不满足开始调戏起二秀,要强拉她走。钢蛋凭着蛮劲与两个人打斗,拉着二秀的手跑到了安全的街口。一下车钢蛋二秀收到了“见面礼”,鹤城不是他们想象的那么美好了!

看着鹤城美丽的高楼大厦,找份工作也不是那么容易。在城南的一个小服装厂找到了工作,钢蛋负责卸货、装货,二秀进入车间,为了省钱二人就在厂里的大宿舍里住着,每天晚上下班可以见一面,加班时一起出去吃夜宵,劳累一天的钢蛋、二秀才看到鹤城的夜晚也是美丽的。二秀凭着原来在服装厂的技术,加上勤劳能干,很快得到了老板的赏识,提升二秀为设计制作车间领班。老板经常带着几个人出去看服装展览,二秀进步很快,设计团队不断出新产品,深得老板器重。钢蛋下班后就只能一个人喝酒去,排解心中的郁闷。看着一对对出入的情侣,他看看裤裆部瘪下的尘根,爱恨与自卑在心中翻滚,手中握着多年前的一张全家福照片,看着照片中女儿在怀里依偎着,妻子牵着懂事的儿子,阳光明媚地照耀在他们身上暖烘烘的……在钢蛋眼里,鹤城的霓虹灯也不在美丽,闪烁着刺眼的光,像在嘲笑钢蛋的无能。

傍晚下班后,一股烟从服装厂的仓库冒起,大火在仓库内的布匹中熊熊燃烧,连着的设计车间、制作车间也遭了秧,加班工人狂奔逃命,谁也顾不得谁。二秀几个人在设计部,门口被仓库的大火围住了,一人披一条布冲出了火海,二十多人造成不同程度的烧伤,烧了服装厂半个厂房。事故调查结果,电器老化引起火灾,工厂暂时关闭。二秀的左臂膀子和左脸烧伤,需要一个月才能恢复,二秀感觉天要塌下来了,钢蛋陪伴二秀治疗。利用闲暇时间在附近小厂打工,维持基本的治疗与生活所需。

春节临近,看着工友一个个都出院了,二秀感觉无法面对丈夫与孩子,二人迟迟不愿回老家过年。钢蛋拿出保存在贴身口袋里的一张旧照片,二秀看到儿子调皮的笑脸,钢蛋抱着梅儿笑呵呵的笑脸,阳光明媚地照在一家四口人的身上……春节联欢晚会的一首《妈,我回来了》打动了钢蛋、二秀的心,决定过年后就回家与孩子、老人团聚。

小燕子从南方归来的时候,陈果儿、陈梅儿也迎来归来的爸爸妈妈,小燕子寻到了旧垒,叽叽喳喳的叫着,老陈头的农家小院也充满了笑声。

(四)春夜盼归,团聚“惊喜”

颖水岸边柳树微微露出了绿芽,西沉的余晖的照在村东头的河堤上,村里的人都外出打工了,而出去打工几年的钢蛋、二秀打电话说,今天要从南方回来。陈果儿、陈梅儿听到爸爸妈妈今天傍晚能到家,就在村西头的大路旁蹲守着,眼巴巴的看着一辆辆经过的客车,向车窗内仰望,渴望看到妈妈的笑脸、爸爸挥舞的大手。

夕阳悄悄地躲进了西边的树林子里,还有一些余光。老陈头还未看见儿子和媳妇的身影,他拉着孙子、孙女的手,要回家去等;两个孩子不愿意,一定等爸爸妈妈回来。夜幕开始慢慢降临,把乍暖还寒的村庄笼罩在黑布下,奶奶在村口喊了好几遍了,果儿、梅儿吃饭了!回家吃过饭再来等吧!老陈头安慰着两个孩子说,爸爸妈妈就会回来了!老陈头一手紧紧地拉着孙子,一只手紧紧地拉着孙女,一步一挪地向小院里挪近。老陈头想起了年轻时在工地掂泥兜子时两条累得酸疼的胳膊,但今天是两个宝贝不敢大意。

老陈头想着这几年的日子怎么这么不顺啊,儿子工地出事后,陈家的日子越来越艰难,看着腿脚不灵便的老太婆,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如在寒冬的香椿树,枯败颓废,毫无生机。儿媳与儿子回来了,日子终会好起来的;老陈头想一路走的很慢,边安慰两个孩子。老陈头胡乱吃了一顿饭,两个孩子还要去村西头大路上去等,就哄骗孩子,爸爸妈妈也许明天上午才能到家。两个孩子白天等待的很累,一会儿就躺在被窝睡着了,老陈头眼望着躺在床头熟睡的两个孩子,梅儿的手中还攥着那张发黄的照片,钢蛋抱着梅儿笑容可掬的望向远方,果儿拉着二秀的手,眉开眼笑,阳光明媚的照着一家四口的身上……

老陈头迷迷糊糊的胡思乱想,月亮已经悄悄躲到了窗户外的西边去了。夜静静的听到了两个孩子的呼吸声,老太婆在堂屋东间坐在床头打瞌睡,头歪在了一边,口内细碎着什么!老陈头恍惚中,看到了那一张发黄的旧照片的人都走了下来,钢蛋拉着二秀的手,笑盈盈的走进了大门,老太婆坐在院当中,眯缝着眼睛,阳光照在儿子、媳妇的身上,果儿、梅儿在院里追逐着、嬉笑着,黄花母鸡被红公鸡在院墙边追逐着……

门口的几架门楼的板门响了一声,老陈头一机灵从床头坐了起来,向门口望去。夜漆黑一片,里间的灯照出一片巴掌大的地方,拉开堂屋门口的灯,院里有了亮光。几家门楼安静的立在那儿,老陈头喜出望外的喊了一嗓子,钢蛋回来了吗?门外没有人回应的声音,只有夜的寂静。东南角厕所旁的鸡架上不时传出来母鸡咕—咕—,又是公鸡又在欺负母鸡。老陈头踱着沉重的步走回堂屋,看了一眼摆在方桌上的老钟,她摆拖着疲惫的身子,无精打采的摆动着,像老陈头的双腿又沉又痛。时针指向了一点两点间,分针斜压在时针上,拉开堂屋西间的灯,两个孩子斜着身子躺在床头,被子一角掉到了地上,老陈头头重脚轻的走到床边,把被子给孙子、孙女盖好,看着果儿斜躺在床头,嘴角一丝的笑挂在酒窝。老陈头拉灭白炽灯,摸索着走出西间。老陈头坐在堂屋的椅子上,裹紧褪色的大衣,吧嗒吧嗒的抽起了烟来。

老陈头一袋接一袋的抽着,瞌睡还是爬上了他的头。头就靠着箔篱子歪那儿了,烟嘴也滑落到了地上,烟灰在桌腿边斑驳地躺着,眼皮子耷拉下来,两鬓苍白的发,打着卷无精打采的挂在毡帽檐子下。

一阵咚咚的打门声,伴随着急促的喊声“爹——娘!”老陈头揉揉沉沉的双眼,向门口走去,喜悦在心中升起,拖拉着鞋走到几架门楼,就急不可待问,是钢蛋、二秀吗!爹是我们,快开门吧!门外钢蛋拉着门环晃着说。

老陈头哆嗦着老茧的手,拉开了门闩,门被拉开了!看着钢蛋长长的的头发,胡子拉碴的脸,疲惫爬上了眉头,笑容挂在嘴角,二秀披散着头发,扶着两个塑料袋!老陈头赶紧接过塑料袋子,让两个孩子进屋去。天刚刚蒙蒙亮,东方微微露出一点点光亮,几架门楼在亮光里精神地耸立着。

老太婆也听到了动静,战战巍巍地走出堂屋门,钢蛋拉着娘树皮般手,眼泪啪啪地滚落下来。二秀钻进了堂屋的西间,拉开灯,看看东头的果儿,有看看西头的梅儿,泪水如泉眼般涌了出来,摸摸梅儿的小脸蛋,捋捋果儿长长的的头发,恸哭声在喉咙里发出,所有的委屈也随之倾泻而下。果儿、梅儿也醒了,揉着眼睛,扑向了二秀的怀里,豆粒大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来。妈!妈!你别走了,想死我了!梅儿撒娇着。妈不走了!永远在家陪着你们!二秀嘶哑着喉咙说。梅儿摸着妈妈左脸的烧伤的疤痕,心疼地问妈妈疼不疼!二秀强笑说,妈!变丑了,你们两个不害怕吗!妈,不疼。

老陈头随儿子回到堂屋,捡起掉在地上的烟嘴,钢蛋放下塑料袋的衣服,钻进堂屋西间看两个孩子,抱起果儿飞转起来,梅儿也搂着钢蛋的脖子,嘎嘎地笑着。老太婆早已打开了灶房的门,在锅里添了四碗水,让老头子烧起火来。在滚烫沸腾的水中,一只只荷包蛋飘在了水中,如小鸭子一样在沸水了蹦跳着,喜悦趴上了老太婆的皱纹深深地眼角。老陈头故作镇静地问,你看见二秀脸上的一块疤痕了吗?怎么回事?老太婆惊讶地答道,哪儿有?没有看见!钢蛋钻进了灶房,听到了爹与娘的对话,拉过来一把小板凳,坐在了爹的身边,抽出烟卷给爹点上,一五一十的告诉爹娘服装厂打工,车间失火,二十多人烧伤,工厂倒闭,医院休养的事情。娘眼泪吧嗒地说,外边的钱不好挣,别出去了,好好种好家里的几亩地吧!

一碗碗红糖水里飘着几枚白白胖胖的荷包蛋,摆在堂屋的方桌上,一家六口喜悦相聚,甜甜的红糖水里也有苦涩和无奈。

(五)花轿镇归来的女人

在豫东平原,有一个小镇叫双沟镇。镇东一条贾沟,镇西一条鸿沟,两沟夹一村,从空中看就像一座花轿,两条沟就是花轿杆,人们根据地理位置取名叫双沟镇,人们又戏称花轿镇。花轿镇的美丽女子都嫁到了外村外镇,她们都没有过上想象的好日子,其实花轿镇比较其他村镇并不穷,也许是风水位置的原因。鸿沟西边是颖水村,颖水村西边就是颖水河。而颖水村在鸿沟、颖水河的衬托下如一朵莲花,北边一条大道直通省城,这条路上出出进进的颖水人都有一段故事。

二秀的娘家是双沟镇东街人,镇西一条鸿沟,两沟夹一村,二秀在媒人街东头卖席的黄婆介绍下嫁到颖水村。有一个哥哥早年就外出打工了,老妈在兄妹刚记事时就离家而去,至今没有消息,兄妹两人在老爹的拉扯下长大成人。

钢蛋与二秀到家后,就在家休息了十多天,每天都是钢蛋接送两个孩子上学。二秀就在小院里活动,很少到村头去唠嗑。左边烧伤的额头,还正在长新皮,一缕青丝遮盖了鸭蛋大疤痕,左手的伤疤好得更快,已经褪去了老皮,新生的鲜红的肉,斑驳地刻在手背。烧伤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慢慢就好了。

二秀翻过鸿沟上的木桥就到娘家了,鸿沟里水流潺潺,水里旋涡在近岸打钻儿,不知名的鸟儿在岸边的翠柳里啼鸣。二秀脑海里,记得小时候在涨水时,捉过老鳖、捞过虾;老爹回家就会给哥哥和她炖汤喝……

二秀想去娘家住一段,一是休养身体,二是脸面子伤疤不好见人。出嫁近十年了,也挺眷恋娘家人儿,平时都是十天半月都要走一趟娘家。一眨眼的功夫,就步行到了双沟镇西头的桥上,看着东西的一条大街,卖东西的把小桌子都摆在路的南北两边,二秀在街南的酒坊打了二斤烧酒,买了一只张婆的活鸡,买了馓子、饼干。孩子都上学这一次没有来,老远就看见老爹在家门口与人下象棋。二秀大声喊了几声也没有听见,只好拉起老爹的衣袖,一股子气味直冲鼻子。

“爹,回家了!”二秀嘟囔着嘴,“该吃饭了!”“我再下一会儿!”一个白头发的老头摇着脑袋说。二秀没办法,从爹手里拿着钥匙,向家里走去。还是几年前的大门,斑驳的木材透露着黑黢黢的油黑,推开吱呀的大门,院里乱糟糟的,没有下脚的地方。二秀叹气起来,收拾院子,又收拾屋子、厨房。哥哥出去打工多年了还未领一个媳妇回来,就剩老爹一人在家,真难为老爹了。

老爹呢,自从十多年前老娘离家而去,村西头的媒婆也给老爹介绍了一个,就是嫌弃老爹懒,就散伙了。先后也跑家里来过两个,先来的时候,对老爹很好,眼看这一季卖庄稼的钱花完了,卷着家里剩下的东西,也走了。邻居们总结了一条经验,老爹的钱需要慢慢一天一天拿出来,才能留得住跑上门的老婆。这样也于事无补,三两句好话床头一吹风,老爹就拿出了所藏钱“缴枪”了。

二秀边想心事,边做饭,杀鸡、褪鸡毛、剁鸡仔;一个人烧锅、一个人又做烙饼,忙得前脚不着地。汗水润湿了头发,她干脆挽起头发,总算把饭做好, 几年没有回来了,今天给老爹做了一顿拿出手的好饭——小鸡洛馍,双沟镇的特色小吃。出门东向喊老爹吃饭,邻居目瞪口呆地问,啊!二秀!怎么脸烧了!是不是钢蛋干的,一个废人了,看我不轻饶他个龟孙子!老爹眼睛放光了,丢开棋子责问。二秀赶忙拉着老爹回家去,边走边一五一十的告诉他,服装厂失火的事情;多亏钢蛋的抢救和照料,才捡回了一条命。

老爹吃得满头大汗,又喝了两杯酒,得意地哼起了卷席筒,小苍娃我离了登封小县,一路煎熬,吃尽了千辛万苦……一会儿就打瞌睡睁不开眼,二秀就把屋内外衣服、被子收拾了一遍,洗了一大绳,累得头晕眼花。晚上躺在床上,回想这几年的经历,自从钢蛋出事丢了命根子,就没有享受过夫妻生活,而服装厂打工的老板对自己不错,他让自己成为了一个女人……一场大火差点要命,不得不回家来,这就是命呀!泪水开闸般地流下来,淌湿了头下的衣服,黑暗中一闭眼就看见了钢蛋的笑脸,那一张全家福的照片……

(六)花开有声

窗外樱花含苞待放,一朵朵小小的骨朵,摇曳着春天的气息,在校园里很扎眼。乍暖还寒的春天已经到来,果儿总爱往窗外瞄一眼,他也会偷偷地看几眼邻桌的玉儿,再用大大的眼睛警惕老师的位置。果儿心里的花儿也在冒尖,他说不清楚这是什么。

果儿是乡镇初中的一名八年级的学生,父母在南方鹤城打工,一年回来一次,在家就是爷爷奶奶照顾上小学的妹妹和他,他是爸爸妈妈公认的好孩子。最近,光想关注邻桌的玉儿,玉儿的爸爸妈妈也在南方的舞城打工,听玉儿的“死党”透漏,她爸妈最近正“闹”呢。

每天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果儿看着窗外的月光,这时候只有月光知道他的心事,他就会爬起来在一个小本子上写几段话,玉儿,我眼前总有你的影子,周五放学后,咱们一起去回去吧,我感觉你妈妈、爸爸不会有事的,闹一段就会和好了,最近学习应该抓紧了,月考下周就要举行了……想你!想你!想你!想你!

周四下午的作文课,果儿什么也没有听进去,就在那儿做晕车,双手支撑着脑袋,装着认真思考的样子,这样连一向明察秋毫的小张老师也没有发现。果儿庆幸自己的这种发明,能骗过老师,让大脑想心事。果儿眼前浮现了爷爷奶奶在村头等待他,家中的老黄狗静静的窝在门前,三间破旧的房子在阳光下立着,小院里种的青菜油绿绿的,在风中摇曳。妈妈经常唠叨爸爸是一个废人,爸爸脸红脖子粗的无话以对。长大了我就娶玉儿,一起外出打工挣很多很多的钱,让玉儿更漂亮,盖起小洋楼,让爷爷奶奶幸福地生活……

果儿就给玉儿写了一张纸条,约好周五下午一起到学校西边的鸿沟去玩,又写了对玉儿的想法……纸条飞快地传到了玉儿的桌上,小张老师看见了,夺过纸条一看,傻眼了!这群孩子啊!寝室里那一本果儿的日记也被寝室长举报,上缴到小李班主任的手里。

小李班主任还未结婚,心想现在的孩子都这么成熟了,比我还超前。她在班内严加约束,不准上课传纸条,不准男女生来往紧密,不准课外男女生两人单独在一起;违反“三不准”条例就回家反省,情节严重者劝其退学,“三不准”一颁布就收到了效果。班内的几个苗头谁也不敢上课传纸条了,人人都有了紧迫感。果儿、玉儿都被请来了家长,学校里加强了男女学生的管理。

陈果,你怎么这么不争气,不好好学习,整天想的啥个东西!爷爷老陈头看着果儿耷拉的脑袋,唉声叹气地说,走!回家给你爸打电话去吧!果儿跟着爷爷回家了,看着熟悉的村落,走在春暖花开的鸿沟河岸边,挺想念玉儿的。玉儿的奶奶把她也领回了家,一路上玉儿也不说话。玉儿的家在双沟镇,父母常年在南方舞城打工。有一次,听爷爷奶奶悄悄地说,狐狸精给别人好,儿子、媳妇正闹离婚呢!玉儿感觉到天都塌下来了,妈妈和爸爸离婚了,自己跟谁呢?玉儿最近很少说话,没事就一个人在家里抹眼泪。有时跑到村公用电话给妈妈打电话,问妈妈和爸爸怎么回事,都被妈妈斥责几声,瞎打听;最后,嘱咐玉儿好好学习。最近,一段时间幸亏陈果经常安慰玉儿,有什么心里话都和陈果说了。

上个月末周日,果儿和玉儿两个人到鸿沟边坐了一下午,看着远处河里的捞沙船,玉儿要上去玩,被果儿劝了下来,果儿害怕玉儿想不开。河里的水哗哗地向远处流淌,清澈的水里鱼儿冒起水泡,河堤上春天油菜花开得正艳,金黄黄的伸向天边。一片桃树林开满了红艳艳的桃花,绯红映满了整个蓝天。玉儿喃喃地告诉果儿,我不想上学了,感觉上学没有一丝意思。你不上,我也不上了。果儿关切地说,还是多学点知识好,咱们一起上到初中毕业吧!一起出去打工,挣大钱!哈哈!

笑声还在耳边回响,玉儿还未到初中毕业就被学校回家反省了!她吃过早饭,给爷爷奶奶说,她到地里看看庄稼。玉儿就一个人溜达村西头的鸿沟边,她想到了离开学校时同班学生的笑,还在眼前浮现。他们都不怀好意的笑,还指指点点,谁没有谈过恋爱,你们OUT了。玉儿边走边折取耷拉下来的柳枝,嫩嫩的柳枝在河岸边抚摸着堤岸,一两声鸟鸣从柳枝间掠过。玉儿想到了妈妈与爸爸不知道怎么回事!爷爷却说妈妈有心上人了,妈妈不是那样的人。玉儿越想越烦,用脚踢起岸边的一块小砖头,正好落在河里,荡起了一个个涟漪。她又踢起了另一个大一点的砖头,正好击打在大脚趾上,疼痛难忍,玉儿瘫坐在地上。

天空灰蒙蒙的覆着一层纱,河边停着的捞沙船,早已经锈迹斑斑,应该好多年没有用过,只有一个空架子。上一次玉儿要上船看看,果儿没有让。这次就自己一个人了,谁也拦不住她。玉儿义无反顾的要到捞沙船上看看,周围空无一人,只有河里哗哗的流水。玉儿趴在船帮上,用两只手攀着上边,脚蹬着锈迹的船体,使尽全身力气,爬到了船沿上。船的样子已经模糊的看不清了,还有一小堆沙子,其他能卸的零件都被哪个熊孩子卸的七零八落,一堆垃圾袋堆在船中间。玉儿回想起了老师讲过的刘邦、项羽的鸿门宴,鸿沟为界,楚汉相争的故事,项羽为了虞姬,忠于情,最后战败殉情投河自尽。

玉儿好想大哭一声,为这样凄美的故事,也为妈妈、爸爸的离婚;玉儿感觉到好累好累,人生太无味,亲情淡薄。泪水不知何时已经盈满了双眼窝,心也在咕咕地流泪。玉儿看到了爷爷奶奶的白发,他们佝偻着身子春夏秋冬忙碌的身影,看到了妈妈生气变形的脸,爸爸埋头枯坐在那儿的可怜样子……

玉儿站到了船头,张开双臂,让风儿尽情的吹刮每一根长长的的头发,她感到从未有过的放松,她想乘风飞起,像一片树叶自由自在的在鸿沟的水面漂浮,她笑着投向水面,她扑向小时候爸爸妈妈温暖的怀抱……

朦胧中玉儿睁开了疲惫的双眼,自己躺在河边软软的沙滩上,奶奶抱着她,旁边还站着一个陌生人,他身上湿漉漉的,她不知道自己是在哪儿!天空灰蒙蒙的没有一丝丝的生机,明天可能就是晴天了吧!

(七)静待花儿开

果儿听说玉儿投河被救起后,多次想去看看她。走到了双沟镇玉儿家门口,眼前浮现了玉儿跟爷爷回家时板着凶神恶熬的双眼,如果把这罪状都算到我身上……果儿不敢向前走了,原路返回。走到双沟镇东头心里七上八下,就是因为自己的鲁莽害惨了玉儿,他不甘心就又折回去了,走到玉儿家的院墙边,刚好玉儿的奶奶出来了,蹬着眼睛说:“你到我们家来干什么!滚!”

这几天都是在忐忑不安中煎熬,果儿又回到了学校上学了,看着窗外的樱花已经落满地面,枝叶更加繁茂,昨天的一场雨冲刷得叶子更绿,枝条也长得更加茁壮。眼睛的余光瞥向玉儿的座位,还在那儿空着!玉儿,不知道你现在如何?怎么还不回来上学呢?果儿的归来,班级有些骚动,接着就是大家的坏笑。班花玉儿插到你这堆牛粪上,活该!开除你都不解我们的气。虽然男生这么想,但谁也没有说。果儿就像个乌龟,整天就是翻书看,打扫卫生,回寝室睡觉。同学们也渐渐忘记了果儿与玉儿的事。

一个月过去了,还未见玉儿返校。莫非玉儿辍学了!果儿心里嘀咕着,眼睛观察着,耳朵也听着,收集关于玉儿的一切信息。终于邻班的一个女生与他们的班草恋爱也见“阳光”了,果儿才得以舒了一口气,同学们的焦点关注到班草的恋爱故事上。果儿才从焦点中解脱,向玉儿的同村“死党”打听,才知道玉儿转学了,自责又加深了一层。

邻班的班主任太牛叉了,没有让班草与女生回家反省,反而让班草与女生调成同桌,即使饭堂的座椅也调到了一起,学习的帮扶对象也结成了对子,就差没有一个床铺了。哈哈!这一奇葩的做法,引来了学校许多对恋人的羡慕嫉妒恨。听说因为这件事校长找牛老班谈几次话了,牛老班压力山大啊!果儿心里暗暗地叫苦,更加恨小李班主任了,看别人老班的风度,就是一个灭绝师太,自己吃不到葡萄还不让别人看葡萄,没有结婚的班主任心里有阴影,这是果儿心里的报复想法,但不敢跟任何人说,再犯一次错误估计就要回家“长期歇着”了。

玉儿的妈妈回来了,要带玉儿离开双沟镇,玉儿的爸爸、爷爷、奶奶不同意,决定还要让玉儿上学,就转到几十里外的一所私立的航洋学校继续就读。私立学校紧张的学习氛围让玉儿喘不过气来,一天13节课上得满满,就没有想心事的丁点时间。她这颗所谓的玉花,原来都是很多人追随、巴结,现在倒成了一棵野草,无人理会,无人嘘寒问暖。夜深人静的时候就想起果儿,想起与果儿坐在鸿沟边谈天说地,想起他们一起拉手行走在回家的小路上。玉儿躺倒在床上的那一刻,就会想起小李班主任、小张语文老师,还有爷爷奶奶、爸爸妈妈,一夜在回忆中穿梭。每个夜晚都是放电影,看到了爸妈的团聚,也看到捞沙船,也看到果儿,也看到了爷爷奶奶佝偻着身子在院里忙碌。

不知道爸爸、妈妈达成了一种什么协议,每人每个月都要给玉儿、爷爷奶奶打500元钱。妈妈在鹤城打工,爸爸在惠城打工,他们从来没有同时给玉儿打过电话,接通电话都会问,最近你爸或你妈给你打电话了吗?给你寄钱了吗?给你买什么什么东西了吗?在玉儿的记忆中从来没有过爸爸妈妈这么关心自己的生活,他们都是因为捞沙船落河那件事?还是因为他们离婚了?还是他们都变得爱女儿了?这些都无从知道,都无从猜测。玉儿只是感觉到了爸爸妈妈的关系越来越远,远得玉儿都摸不到。玉儿只有把头埋到学习中去,才能忘记这些纠缠她的事情。

一周就是扳着手指头数过去的,终于到回家的日子了,他想到玉儿的家跑一趟,见见玉儿!果儿也在夜里默默地想念着玉儿,想象着玉儿在航洋学校怎么样,想象着玉儿是不是把自己忘了,想象着玉儿应该恨自己的无能、无情……放学的时候,听班级内的“万事通”于童爆料,邻班的班草与女友Goodbye了!班草看女友不顺眼,女友也看班草不帅了!造化愚人!缘分弄人!果儿心想,这也许就是距离产生美吧!

周五傍晚果儿回到家,老陈头就给老太婆说,让她给孙子做好吃的,鸡蛋西红柿面条做了半锅,梅儿围着果儿问这问那,果儿没有心思理妹妹,只是想着见玉儿一面。果儿就给老陈头商量,能否让他去私人学校上学,私人学校抓得紧,学习时间多,纪律好,伙食好,成绩进步快!他没有把想同玉儿一个学校的想法告诉爷爷的!老太婆揉着满是眼屎的老眼说:“好果儿,你别在烧钱了,私人学校能是咱们能上得起的吗?一个学期就几千块!”老陈头也相劝地说:“陈果,我看也就算啦!在双沟镇中一样能有出息了,咱们村的陈二勇,不也是在双沟镇考上县高中的嘛!别瞎折腾了,您爹您娘挣俩钱不容易!”“班内有门路的都去私人学校了,您就不支持我!”果儿使出最后的杀手锏。老陈头叹气地说:“你给您爹打电话吧!我不管!”

果儿不敢打电话给爸爸,钢蛋的脾气他是知道的,上一次回家反省还未结束,爸爸就发话了,再发现一次把腿打断!夜深人静之时,月亮挂在西边的屋脊上,把小院照得如同白天,鸟儿在门外的大杨树上咕-咕-咕低声地叫着,好像是玉儿在远方呼唤着果-果-果儿!我一定要见见玉儿,向她道歉,承担责任:让她受委屈,转学;自责、懊悔在心中若覆倒着的五味瓶子,明天我一定要见到玉儿,一定承担一个男子汉的责任!

第二天,天刚刚亮,果儿就起床了。春天的朝阳从田野里升起,挂在鸿沟的河堤上,如一轮水洗过的红脸盆,红彤彤的,又像玉儿红扑扑的脸蛋。果儿在鸿沟边站了一会儿,春天的寒气还未消退,刚刚败落的桃花,铺满了树下草地上,伤感在果儿心中升腾,落花流水春去也,昔日缠绵不堪回首中。

随便吃点饭,果儿就给老陈头要了几十元钱要到镇上买学习用品、学习资料。骑着家里的自行车,买了几袋玉儿喜欢吃的零食,在手表店买了一块时髦的女孩电子表,向同班玉儿的“死党”张巧亚家来。

“老同学,这么早就来了?给我送吃的来了?”张巧亚开门就半开玩笑地说,“还有礼物啊!啧啧!心里有鬼吧!”

果儿随手塞给她一包零食,哀求地说:“想问你一件事!”果儿左右瞅瞅没有其他人“玉儿今天回来了吗?”

“我说嘛!无事不登三宝殿!”张巧亚神秘地说,“玉儿下一周才大星期,这周应该补课呢!”

果儿手足无措地站在那儿,唉声叹气。

“不过你可以去航洋学校去找她,周六上午只上两节课。”张巧亚同情地说,“她在八(7)班!骑车一个小时就到了!别愁眉苦脸了!”

果儿若有所悟地说:“好!”

他决定去航洋学校找玉儿,告辞了张巧亚,飞快地骑着自行车,沿着贾沟向南行走,暮春的气息已经临近,沟岸上的麦苗正在拔节,能听到咯吱-咯吱-咯吱的声响,小燕子从这棵树下掠过,一会儿冲向波光粼粼的水面,一会儿飞向村庄;油菜花铺满了河提,蝴蝶、蜜蜂在花间忙碌着;果儿满头大汗地骑车向航洋学校而来,他只想尽快见到玉儿,没有机会停车休息。

航洋学校的大门真是威武,高大的门柱,金光灿烂,一块横幅上写着隶书的航洋学校四个大字,如一艘船向金色大海前进,两边各一间门房。登记之后,在门口等候,终于下课了,玉儿穿着校服出来了,高高的个子,在蓝色校服下显得更高更瘦,玉儿满眼都是喜悦。

“陈果儿,你怎么来了!好长时间没见你了!”张玉儿惊喜,又手足无措地说,“喝点水吧!”

“挺好长不见了,感觉对不住你,玉儿!”陈果儿愧疚地说,“把你害得跑这来上学了!”

“这儿挺好的,管吃管住,校园美,半月回去一次省心。”张玉儿安慰道,“咱们同学都挺好吧!”

张玉儿拉着陈果儿到旁边的角落里说悄悄话。两情脉脉相对,一种童稚的友情,还有一种青春期的懵懂!太阳也偷偷听着他们的欢笑声。一位高个的妇女提着一个包向他们走来,满脸的疲惫,但是喜悦挂在嘴角。她扯着嗓子喊:“张玉儿!小玉儿!”

玉儿听到喊声先是一愣,然后跑向妇女,嘴里喊着:“妈!妈!您什么时候回来的?”

扑向母亲怀里,母女的泪水如断线的珍珠流下来,挂满嘴角。两年未见女儿,话语都化为了泪水,奔涌而出,爱在心中流淌。玉儿在泪水的幸福中陶醉着,忘记了身边的陈果儿。

“那个学生是谁?”母亲瞥见了站在旁边的男孩,抬手抹眼泪。

“我的——同学——陈果!”玉儿吞吞吐吐地说。

母亲先是一惊,然后故作轻松地说:“陈果,你好!”

“姨!您好!您坐着歇一下吧!”果儿赶忙让板凳。

玉儿高兴地去学校商店买水喝,妇女就坐在了果儿的身边。“陈果,我有几句话想和你唠唠!玉儿这孩子吃不少苦,你是一个懂事的孩子,我这两年在南方打工,思想也不落后,你们都是应该好好上学的年龄,珍惜读书的好时光。”果儿脸一红一白,不住地点头。

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十五年前,有一个十九岁女孩,她怀着美好的梦想,随着父母迁居到一个小镇,在临县的高中上学,高二的下半学期,临近期末考试,天气炎热,在几个女同学的怂恿下,夜晚睡到操场的草坪上,听着知了的叫声、虫子的鸣叫,凉爽的风吹刮着草坪,月亮高高地挂在柳树稍,黑云慢慢地滚来。

两个黑影翻过院墙,偷偷来到操场,手拿匕首放在了女孩的脖子上,拉她到校外的瓜棚……女孩放弃了学业,为了保全父母名声、女人的名声,嫁给了一个镇上的比她大的男人,生下了一个漂亮的女儿,从此不能再生育,他们一家受人白眼,艰难的生活,比常人付出更多,但日子还要过。作为母亲最大愿望就是希望孩子有一个美好的未来,幸福快乐的成长!

果儿泪水溢满了眼眶,听完了玉儿母亲的故事。“姨!您放心,我明白人生应该怎样过。”他告别女人,让她把手表、零食转交给玉儿。

(九)陪伴成长

张玉儿的妈妈李娅从南方回来,要好好的陪伴玉儿上学,其实李娅心中也是颠倒的苦味瓶,看到女儿的笑脸,这是她多年来唯一的精神慰藉,正是李娅的付出才让张玉儿走得更远。

夏天就要来到了,天气渐渐热起来,火红的日头挂在航洋学校的升旗杆儿,像妈妈温暖的目光看着玉儿。张玉儿自从转到航洋学校,紧张的学习生活每天都是三点一线式:教室——餐厅——寝室;妈妈从南方打工归来,张玉儿又找到了心底的归宿。

在夜晚月亮躲到云层深处的时候,在她脑海里放电影小时候;她右手牵着爸爸,左手牵着妈妈,暖洋洋的太阳从双沟镇的东头照到西头,一串冰糖葫芦她啃整条街,甜蜜驻扎在心田深处。

她也听双沟镇的人说起过,妈妈来自安徽的一个小山村,妈妈随父母迁居在双沟镇,姥爷姥姥都是农场的工人,小时候每次去姥姥家都会有大白兔的奶糖把她的小嘴填满,牙沾的甜疼;油炸方便面越嚼越好吃,吃饱了还要带回家一大包袱,玉儿感觉到小时候嘴就没有委屈过。

可是玉儿很少听妈妈讲自己小时候的故事,玉儿撒娇地问妈妈,她小时候有什么好吃的?妈妈总是说没有吃的、饥饿!玉儿感觉妈妈这一代人太吃苦了。在双沟镇小学上学时,和班里的男孩子发生矛盾,就会听他们说玉儿是野孩子,让滚出他们的双沟镇。爸爸就会拉着男孩子们找老师理论,最后都是老师教育一下,简单处之!妈妈的小时候在姥姥、奶奶眼中总是笼罩着一种神秘感,不允许别人踏进半步。

爷爷奶奶是双沟镇的老住户,在西街的路北有一间小房子,给人补鞋、订铁掌子,爷爷娴熟的手一会儿就能把一只漏洞的鞋子补得严严实实的。如果是新买的皮鞋或者鞋跟磨下去的皮鞋,鞋跟会打上一个铁掌,起到耐磨的作用,几根小铁钉,三下五除二就深深的钉在鞋跟上,走起路来咔-咔-咔;惹来许多行人的目光。姥爷就有三双皮鞋是爷爷打的鞋掌子,姥爷到爷爷的鞋摊来,坐在矮凳子上,抽出一支卷烟递给爷爷,爷爷用粗糙的手接过来,别在右耳朵上,用火柴擦着一根,要给爷爷点上,爷爷总是说忙完再抽。爷爷总是在没人的时候仔细的抽纸烟卷,笑眯眯地和过路人打招呼,微笑在眼角开兰花儿般;路人总会说,老张头鸟枪换炮了,抽起来过滤嘴了;爷爷平时很少抽烟,即使他偶尔抽烟,也是自卷的的烟叶,辣味太重,咳嗽厉害。奶奶总嫌他抽烟咳嗽、吐痰……还要花钱!

玉儿小时候就没有穿过烂鞋,总是被爷爷补得严严实实,把该隐藏的线头都留在鞋子内,外观好看,也会在鞋子的根部、前面打上一层塑料的鞋掌子,耐磨、走路稳当,鞋底显得更厚实了。不像班级内的孩子们总穿着露脚趾头的鞋子,臭气从圆窟窿眼儿里冒出来,大大的脚趾头尴尬地东张西望。鞋子是玉儿唯一值得骄傲的地方,玉儿走路总是把脚抬得很高很高。

玉儿生活在家中爷爷奶奶也疼她,什么活都不让她干,一心让她好好读书。玉儿偏偏坐在屋内看着鞋摊边的爷爷补鞋,想入非非,莫非我不是爸妈亲生的,小朋友有时当着面说——野孩子,玉儿就会哭着跑回家问奶奶,奶奶就会一路小跑的踮着小脚去其他孩子家告状,惹得玉儿的小伙伴一个也没有了。玉儿孤独时就想妈妈,只有一个人在家看书、写作业。等到妈妈回来一定问问妈妈,为什么其他小伙伴说自己是个野孩子,谁让你们不在家陪我!有时候,玉儿凶神恶煞地反驳,你是野孩子——野孩子!玉儿的妈妈李娅在玉儿小时候就外出打工了,玉儿只是在电话里听到妈妈的声音,只是在记忆中模糊不清。

其实,张玉儿的妈妈李娅!她19岁就嫁给了双沟镇鞋匠老张的大儿子——憨厚的张大彪,张大彪比李娅大四岁,在镇当搬运工,一身力量能扛两袋子麦子,吃饭四、五个馒头填到肚里,两碗凉水一喝,解决问题。李娅心中压着一块石头,不是因为初中时,夏夜的那一次被意外,毁了名声,绝不会委屈嫁给张大彪,一朵鲜花插到了牛粪上。

李娅也有自己的白马王子,但不是张大彪。在县城高二时,篮球队的马二兵高大魁梧,身穿红色运动服装,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火,在李娅的心中燃烧,烧得李娅下午大课间就在篮球场边混日子:送水、送冰棍、欢呼呐喊;有时候李娅就忘记了吃饭、学习。李娅家庭条件好,经常给马二兵带好吃的饼干、方便面;春夏秋冬马二兵就在球场锻炼,高个子的马二兵一个三叉步上篮,球在篮筐里转着圈扣下,潇洒的动作迷倒了一片女生,更加剧了李娅的危机感,对马二兵更好了。大家都预感到马二兵和李娅就是天生的一对:校花配校草,谁也离不了。据听说李娅曾经领马二兵到家里吃过饭,见过父母。天有不测风雨,就在高三年级的一天夏夜,李娅在操场被人拉出校外的瓜棚里……夏季黑夜静得出奇,远处的灯火在黑夜里挣扎着,一块废弃的西瓜地在黑色的夜里散发着恶臭,一声刺耳的狞笑打破夜的沉寂,撕心裂肺的挣扎换来了拳脚的重击,昏沉沉中听着周遭的虫鸣。

马二兵也走开了,李娅曾经想过死。在父母的苦苦劝说下,李娅才挺起了头,女孩子一半为自己的名声,一半为父母的名声。他们全家远离伤心地,就搬迁到了双沟镇,她就把这段经历深深地埋在心里最深处。李娅想把过去所有的一切埋葬了,远离伤心地到几十公里的双沟镇,总有些旧人会时不时的冒出来。马二兵竟然到双沟镇镇政府工作来了,李娅是在一份镇扶贫名单上看到了他的名字和照片的,已经三十多岁的马二兵,额头抬头纹很深,眼角有些许的皱纹,头发比原来稀少了很多,单眼皮的眼睛里满是黠笑,看着李娅不好意思。

李娅回来后玉儿也变得开朗许多,星期天就去找张巧亚玩,聊学校变化,聊老师,聊同学,当然也聊到了陈果儿。玉儿从小就认识张巧亚,双沟镇东头的女孩,比她大两岁,父母都在津北打工,跟着爷爷奶奶在家上学还照顾小弟弟一起生活,三、四个月张巧亚的妈妈或爸爸就会回来一次,她和玉儿经常一路回家,一起到鸿沟边捉青蛙,一起领着她的小弟到鸿沟边的桃园里摘桃子。

有一次,他们到王套的桃园里偷摘桃子,张巧亚的弟弟坐在一个隐蔽的地方看偷来桃子的“老窝”,看着还有些生涩的桃子,小弟弟咬一口扔一个,玉儿、巧亚爬到桃树上摘熟些的桃子,被桃园王套的老婆发现了,穷追不舍,玉儿与巧亚走散了,玉儿顺着包谷地跑了好远,吃过午饭才找到回来的路。王套的老婆用竹篮子把大半篮子咬一口的桃子放在了爷爷的鞋摊上,听说巧亚的小弟等不来姐姐,哭得鬼哭狼嚎才暴露了“老窝”。因为这事奶奶还和王套的老婆大吵一架,后来奶奶只是骂了玉儿几句,就算过去了。玉儿与张巧亚的友谊更深一层,患难见真情嘛。

(十)玉儿的“家”

玉儿在民办的航洋学校已经上三年了,她像其他女孩一样渴望回家,回到家中只有爷爷、奶奶的家。妈妈在南方的一座城市有了一个家,爸爸在北方的一座城市也有一个家,而在农村的也有一个家,家中只有爷爷、奶奶和她。玉儿经常放电影般回忆放学后爸爸妈妈拉着她的手,在颍水河岸春赏桃花、吃串串的情景。

春日里,颍水河两岸几十里的桃花盈满了整个河堤,嫣红的桃花朵朵露出羞怯的笑脸,桃花多情地在颍水湾里照着影儿,油菜田一块块的抱着河堤,金灿灿的菜花,把河水都染成了金黄色,一只只蜜蜂、蝴蝶在菜花间嗡嗡地闹着。玉儿左手妈妈、右手爸爸嬉戏着,一朵娇艳的桃花被妈妈别在她的耳边,香气扑满了她红红的脸蛋,嘴里吃着香喷喷的串串,她就是一朵娇艳的小桃花。

颍水村的人们都外出打工,妈妈爸爸也随着打工大军走了,妈妈到了南方,爸爸受不了南方潮湿的天气就回了北方,两个人就像两只纷飞的风筝,玉儿找不到了牵她手的爸爸妈妈。电话多了见面的机会越来越少,两个人默契似的都在各自的城市建立了“家”,爸爸经常往家里打钱给爷爷奶奶,妈妈也给玉儿寄衣服、玩具、吃的。爷爷奶奶整日唉声叹气,这还是一个家吗!爷爷拖着疲惫的身子,夏收、秋收、秋种维持着农村的这个家。村里人时常议论着这家长、哪家短,玉儿都悄悄的走开,她再甜的小嘴也无法改变人们对她家的看法。

玉儿随村里的小伙伴到航洋学校就读,紧张的学习生活让她忘记了爸爸妈妈,她只惦记着爷爷的老寒腿、奶奶疼痛的腰椎、地里五亩地的庄稼。学习优异的她也曾经被爸爸带到城里学校看看,和他生活的女人一脸的不高兴,整天安排玉儿干这干那,没有让她闲着,更别说零食了;陌生的弟弟就是家中的宝,而她就是一棵草,一棵无人挂念的草,女人难看的脸色让她想到了牵她手的妈妈。爸爸带着她游玩了几天,他还要加班工作,给弟弟买奶粉,没有时间陪她玩。廊城美丽的霓虹灯、巍峨的高楼大厦、湖畔亭台楼阁都无法让玉儿高兴起来,她渴望回到颍水村的家,家里只有爷爷奶奶宠着她。

夏天到了,颍水河岸两边的桃子也成熟了,玉儿就帮邻居摘桃子,邻居就会送些桃子给她,玉儿把又面又红的桃子留给爷爷奶奶吃,看着爷爷豁着嘴吃桃子,她也笑了,笑得如桃子般红。夜里,玉儿就想起了妈妈,每年的这个季节妈妈就会蹬着三轮车到县城去卖桃子,傍晚回来就会捎回来羊肉串、烤面筋、鱼肉串,吃得她满嘴流哈喇子。泪水浸湿了头下的衣服,她看着月光照着窗外的柿子树,想念妈妈越来越难受。耳边想着河水的哗哗声,颍水河荡着岁月的波浪,翻滚着着快乐的时光远去了,家的印记渐渐消失在岁月深处。

在高中求学的玉儿,看到爷爷的白发越来越多,奶奶的腰越来越弯,如弯弯的柳树岔,爷爷奶奶苍老了许多;爸爸寄的钱根本无法满足日常的生活。玉儿通过爱心人士的帮扶学完了高中学业,考上了本省的一所大学,陌生熟悉的叔叔阿姨给她家的温馨,生活费的照顾、学习资料的够买,都来自一位叫珍的阿姨,她像自己的妈妈一样给她温暖的家,让她有一个别样的家。家中有一群孩子,和她一样的孩子,善良的眼里藏着岁月的难言之隐。

玉儿现在有了四个“家”,她渐渐淡忘了南方妈妈的形象,北方爸爸的家让她不愿想起来,农村爷爷奶奶的家让她牵挂,每周一个电话都要跟爷爷吼着他才能听见,扶贫队月月有人送来米面油,爷爷奶奶支撑着这个家,她最不放心爷爷奶奶的身体。珍阿姨的“家”让她结识了一群兄弟姐妹,兄弟姐妹像她一样身处祖国各地求学,都有一个梦想,长大了帮助更多的困境孩子,让困境中的孩子都有一个心灵的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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