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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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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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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读父亲

父母亲退休后,和我暂住在省城里,但总是说不习惯,诸如住楼上不接地气呀,没熟人唠嗑呀等什么的。那年,在老家宅基地上盖起了房子,他俩算是叶落归根定居了下来。重温唐代诗人贺知章所作的《回乡偶书》:“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的诗句,看看父母也正如诗中所说的情形那样,几十年来还是讲着家乡话。虽久未谋面,村里的长辈们同龄人对我父母还是那么熟知那么友好,一见面就亲切地直呼他俩的名字。父母与他们聊起烟云往事,如数家珍似的,话说得也挺投机。而小辈们后来才渐渐知晓这位心慈面善的阿公就是咱林村人,曾在外地教书的“校长伯公”。

一头在城内,一端在乡里。不在一起的日子,父子经常打电话嘘寒问暖。那次,父亲很着急地打来电话说:“小便时尿道刺痛,并拉有血尿。”我心一怔:“不会是啥大病吧?”岁月匆匆,转眼老爸己是86岁高龄了,一直以来极少生病而去打针吃药。他感冒时顶多到中药房买几包常用的甘和茶等泡着喝,采用温水敷额头擦身体泡脚丫等老土作法,没几天便会好起来。若胃口不好,不管情况如何也得强打精神喝点粥填填肚,不让肠胃空转。小病能扛得住的,父亲从来不提不说,把之藏在心里,因为他怕我担心而影响工作啥的。可这次却例外,硬是说要来海口看医生,我只好赶紧挂号。经检查,是患上老年前列腺病及膀光结石,有生以来首次住院,讲出来别人都不大相信。同房病友们逗趣地说:“阿公,看你这把年纪,耳聪目明,神清声亮,脚腿也硬朗,身体还好啊!”父亲乐观地笑着说:“和我同期去乐东工作的那批人,好多都不在了,岁月不饶人呀!”,父亲不停地提起人生往事,想把前半辈子的事情都从忆痕深处细抖出来说给人家听,我在床头边看打点滴边听着,有些事情我确实是从来没听他说过的。

上世纪五十年代,父亲考上“万宁中学”,在当地算是个高才生。也因家庭贫困,爷爷经常上山钩竹笋等卖钱供他上学,父亲初中毕业时不报考高中,而是参加中专考试被录取就读琼海师范学校,从此与读大学无缘。那时,父亲在学校被推荐报考空军,从海南岛到湛江,体检是关关过,复检时也没问题。而到转大圈圈测试这一项时,因下地来头晕走步不稳,最后才被刷下。父亲话说得来劲,言外之意似乎是在强调他的身体本来就很好。毕业后,父亲听从祖国召唤,服从国家分配,满腔热情地到乐东少数民族地区报到,从此走上执教之路。那时的人,对工作没太多挑剔,但通讯条件有限,出来工作了,很难给家人报报喜,父亲被安排到哪里,爷爷根本就不知道。说来好笑,当爷爷收到父亲写回家乡的第一封家信时,日历已翻过一个多月之久。如今,看人们手里随意拿着手机相互“煲粥”,但在当时来说,这种事情简直不可思议。

其实,父亲是挺注意个人健康和卫生的。年轻时,他晚上经常去户外的水井边提冷水洗澡,既磨练了意志,又增强了自身的抵抗力,哪怕是在寒冷的冬天,北凤呼呼吹,也是照洗不误的。我极少看到他喝什么饮料,玻璃瓶装的汽水或冰棒之类,他从不感兴趣。而热水瓶是必备品,每天都坚持温喝白开水,夜晚如厕后,来一小杯暖暖胃活活血,也补充水份。以前没有消毒柜,接待客人时总是把碗筷放在滚沸的开水里煮一回,如此杀菌消毒才放心。尤其是大人使用过的碗筷,不能跟小孩的混放在一起,因为大人可能带有未知的病菌病毒,怕传染给小孩子吧。父亲不沾烟少喝酒,没下馆子吃饭的理由也是“外面不卫生”。打扫清洁时,父亲说脏东西肉眼看不到得戴上口罩,怕吸入粉尘对肺部不好。每次调动搬家到新的工作单位,总要把分到的房子里里外外打扫个遍,连墙壁上旮旯里的蜘蛛网也不放过,说干干净净住才舒服。睡觉时窗户要半打开,通风透气不闷人,除非天下雨或天冷才把之关小。不管何时何地,父亲说做好防范工作,对自身是有益的,我多少也学到他的这些“好习惯”。

父亲最留恋在教育战线上默默工作的时光。他说刚开始教小学几年,由于各方面表现出色,被调到中学当老师。再后来,又因出身成份好思想红人实干,尤其是他刚正不阿的品行,赢得了组织上的赏识,而被调到县教育局分管人事等工作,所谓转行从政握有一点“权力”。父亲也有“三起三落”,“文革”期间,被下放到“五七干校”接受劳动改造,后期转调到中学担任校长,一当就是十九年之久。当时,学校只有砖瓦木梁结构的教室,也有土坯砌成的茅草校舍,老师晚上点煤油灯照明,学生在教室吊起汽灯晚修。后来,为改善教学条件,父亲几度打报告呈送给县政府县教育局讨钱搞基建,但拔款哪里够。他多次带领师生深入乡村发动群众,设法筹资,终于盖起了学校有史以来的第一幢教学大楼,造福子孙后代。提起这件事,父亲挺有成就感,而背后却是很艰辛的。

父亲搞文字工作还算可以,在哪个岗位都用得上。平时爱作读书笔记,注意收集各类资料。他上高中语文课及政治课,有思想觉悟把着,写东西文笔鲜活不落俗套。搞“四清运动”时,是县委抽去写经验总结材料的骨干,稿件多次被当地报刊采用。当时,县教育参观团到北京、大寨及庐山等地进行考察学习,父亲当随行记者。平时,写校歌、讲话稿及总结等都是由父亲来执笔。他撰写学校教改方面的论文,曾被县教育局评为一等奖。书柜里的旧书,泛黄的信函文件,叠堆的剪报,整理时舍不得丢掉,翻页看了看,拍了拍灰尘,又塞回原处。父亲说这些材料尚有一定的参考价值,千万别当废品卖掉。父亲提笔能写,上台能说,耳濡目染中,我在写作方面得到启蒙,打下基础,也有了长进。

父亲勤奋笃学,那是出了名。当时学校有不少没学历无文凭的民办教师,为提升学业水平,父亲带头并发动他们一起去报考大专班学习。一句俗语说得好:功夫不负有心人,父亲于1982年获得了海南黎族苗族自治州教育学院政治专科毕业证书。他被评为优秀学员,作为代表出席了在通什举行的州级毕业典礼大会,也在县城举行的县级毕业典礼大会上作了发言,当时分管教育的一名王副县长在会上号召大家:“向黄校长学习!”。父亲学以致用,成绩突出,于1994年被上级主管部门评为中学政治高级教师。

父亲极少照相,有两张早已泛黄的旧照,永远凝固美好时光。一张是县文化馆韩叔来我家作客时,拿120型老款相机给拍的全家福6人照片,是“文革”后期唯一留存的。另一张是“文革”中期他到海口开会时抽空去相馆拍的,免冠证件照,青春帅气,挺满意的,他洗多张1寸2寸的放抽屉备用。档案袋履历表、工作证及学业证等上,常贴此相。或许是不时兴,或许是错过时机,父母结婚时没上过相馆,成了终生遗憾。后来,为弥补缺失,也为圆母亲的心愿,父亲把自个这张相片和母亲年轻时的单相,拿到相馆吩咐师傅把之加工拼图变成双人“结婚照”,并描上色彩,登门作客的亲朋好友还信以为真哩。

勤俭节约,从父亲身上总能看到一些闪光点。以前,家里有缝纫机,但“缝缝补补又三年”的年代已远去,而他的朴素模样从未见改。那个衣柜里,没几件衣服是能拿得出手的,都是些普通便宜货,虽然旧褶褪色,但洗得干净叠还整齐,这点倒有讲究。我想买新的衣服给他,他说他的个头跟我差不多,拣我穿过的就行了。母亲常絮絮叨叨没完了,说父亲“不会吃不懂穿,就只识几个字。”,女婿看岳父那副“寒酸相”,便买了几件牌子衣裤送给父亲,他却说:“太浪费了,我这老身没必要穿这么好这么贵的”。父亲平时穿衣服较为随便,而遇上正规场合如外出赴宴或参加什么节庆等活动时,穿得还算象样。父亲的退休金是足够用的,但钱从不乱花到自个身上。平时村里若有困难户、病患者或亲戚的子孙出生升学结婚等等家庭经济条件不太好的,父亲总是主动资助人家,使钱慷慨出手大方,说多表份心意多帮人几分,心里多少也欣慰一些。

父亲心态好,上年纪却不显老。看他穿衣服戴帽子,不挑老人款式的。常见他与年青人在一起玩牌娱乐等什么的,乐观豁达,有说有笑如沐春风,人自然“十年少”。以上说的都是表象,更多的是内在品性和处世之道。父亲不摆老资格,明辨事理,乐于助人,与人为善,和睦相处。最能逆来顺受,从不记恨,凡事看开,不计较得失,宁愿吃亏。哪怕是与人争吵相骂,过后也会主动给人赔不是。不把烦恼放在心上,人还不快乐健康起来?

父亲回乡后,加入了当地退休老教师自发组成的团队,常相聚搞些有益活动,关心时事政治,交流生活点滴,老有所为,也老有所乐,把夕阳描得别样红。或许是人缘好吧,每天都有七姑八姨亲朋好友左邻右舍等乡村人主动上门来拉家常,过得还充实,心情自然好,人也有精神。常见父母帮人解心结化矛盾提建议张罗事等,说公道话,办公道事,看挺忙的,子女虽不在其身边,他俩也不会寂寞不会孤单。父亲每年都必订一份党报,天天与母亲争着看时事新闻,还解说给人家听,与人共享信息。父亲还找点正事做,如把玩智能手机,设微信“老校长群”,拉老教师老学生进来,发文字图片视频等,说相互鼓励相互支持的话,尤其是作点赞写点评,跟没退休时工作起来的那股认真劲没二样。平时对诗书文籍爱之有加,对好人好事有感题诗,撰回忆录,分享人生点滴,乐此不疲。以前大事是由父母做主,而今父母老了,有啥棘手事时,他俩总爱打电话来问我行不行,永操那份不老的父母心。有一事挺纠结,二叔婶、大舅妗及一些熟人好友已加入当地的“基督教会”做礼拜诵经文,他们想说服父亲,而父亲委婉地回复说:“我是共产党员,不宜参与这类活动”,一直护着底线和原则。

父亲有一定号召力,对人和蔼可亲,说话人爱听,口碑也好,在家庭内及各种聚会上,大家总是喜欢叫他先以长辈身份做个开场白热场,讲忆苦、节俭、勤劳、团结、励志、美德、贺喜及祝福等方面的寄语,予人正能量。每次若有邀,他必打好腹稿,还说给我听,叫我斟酌一下,足见他对作讲话的重视程度。特别是春节期间,全家人盘点过往人生和大凡小事,评判是非曲直得失对错时,他对我们说要善于总结经验教训,才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从父亲身上,我读懂了他一贯勤慎做事绝不敷衍的态度。

人越上年纪,就越怀旧。父母老是念着从前工作生活过的学校,忆起曾经相处过的师生。父母与他们的感情是深厚的,在那里的人际关系也最广。八十三岁那年,父亲自己担负费用,并亲自组织搞起“忆往昔,看今朝”老师生再聚首活动,不忘初心,情系乐东教育事业的发展,大家对老人家的暖心之举无不加以点赞。校友是母校靓丽的名片,母校是校友温馨的家园。阔别四十多载,终于圆了重访乐罗之梦,也见证了校园的变迁。可谓桃李满天下,众多学子已成为各行各业的精英和骨干,借此机会,学生们在会上向老校长老教师们表达了最真挚的感恩之情和敬意。吉老师动情地说:“黄校长如此高龄,不怕路途远,从万宁携带全家人来到故地,看望老旧故,这份老师生情谊是何等的深厚,怎不让人感动,这一善举和情义是极少见的。”大家将这次相会的感慨与欢乐定格为永恒的话题,并把与会有关的照片、文章及书法作品等资料制作成纪念册收藏起来,老师生们祝福黄校长夫妻老当益壮,颐养天年,幸福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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