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之恋

前些年，我在县城繁华地段买了房，临江而居，枕水而眠，打开窗户就能与江风撞个满怀。我常常在临江的阳台上或静心品茶，或读书看报，或沐浴暖阳，幸福而又满足。每每此时，我十二岁时第一次进县城的记忆闸门就会缓缓开启。记忆中，县城并没有想像中的那么大，也没有那么美。夜里住在旅舍，临街的一边是客房，后面临江的一边是吊脚楼。厕所就设在吊脚楼上，楼板上凿有一些洞，大小便就从这些洞口直接排到江边。透过缝隙向下看，江边垃圾粪便成堆，野狗老鼠流窜，令小小的我毛骨悚然。夜里上厕所，四处黑灯瞎火的，只得约上几个同学，摸索着到吊脚楼上草草了事。那次我虽然只住了一晚，但这尴尬的第一印象却深深地刻在了我的脑海里。

后来，我又去过几次县城，县城依旧是那幅模样，毫无生机与活力。再后来，我随工作变动搬进了县城，掐指算来，已有二十余载。早上踏着朝阳上班，晚上披着晚霞回家，感受着小城的呼吸脉动，见证着小城的沧桑巨变，小城，成了我亲密的爱人。

这些年来，我亲眼目睹了石泉县城的变迁，毫不夸张地说，是日新月异，今非昔比。最触动我的，非汉江莫属，它源自陕西省宁强县，流经陕南石泉县时，已是一泻千里，蔚为壮观。两岸翠山、青峰、灰瓦、红墙，绘出了“秦巴山水画廊”的清新与灵秀。石泉县城就坐落在美丽的汉江边，群山环绕着城市，城市亲近着汉江，而江水又倒映着山城，是山城，还是江城？说不清，因为它既有山城的风格，又有水乡的韵味。夜晚，天上星，城里灯，江中影，交相辉映，流光溢彩，把汉江两岸装点得如诗如画，美轮美奂。

文人笔下风情万千的吊脚楼早已不在，我遭遇尴尬的旅舍已然不见踪影。为了防止水患，汉江两岸修建了护城河堤，如巨龙一般牢牢地锁住了奔腾的汉江水。在江水与河堤之间，有一线不规则的陆地，也就是曾经的吊脚楼下。这里四处是垃圾、沙石、荒草，是一片人见人嫌的不毛之地。前些年，当地慧眼识珠，将这里建成了滨江公园。它绵延汉江两岸，与古街遥相呼应。如果说汉江是一条玉带，那么滨江公园就是镶嵌在玉带两侧的花边，窄处，是曲径通幽的林荫道；宽处，是形状各异的健身场。斗折蛇行的步道，碧草如茵的绿地，风格各异的石刻，生机盎然的白杨，吸引着市民和游人纷至沓来。打羽毛球，跳广场舞，练太极拳，拍风光照，爷爷牵着孙子，小伙拥着姑娘……人们自由自在地享受着这里的闲适与祥和。一眼灵泉是公园之眼，也是石泉县名的根源。石泉县就是“因城南石隙多泉，泉水清冽，径流不息”而得名。这泉，从高堤中漫出，飞流而下，似飞瀑，如银练，不知疲倦地诠释着“清泉石上流”的意境和雅趣。如今，小城巨变，而泉眼依旧，泉水依旧，成为一道自然和人文交融的景观，朝朝暮暮迎送着慕名而来的八方游人。随意分布在江边的红石，被当地人昵称为“红石包”，作家和诗人称它为“丹霞托起的小城”，它们各具情态，或立或卧，或巧或拙，如仙人，似走兽，像云朵，若晚霞。最逼真的当数那头静卧在江边饮水的“金牛”，栩栩如生，令人称奇。还有一群游泳爱好者，他们在这里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南来北往的人总喜欢驻足欣赏他们的飒然英姿。这里也自然成了我的“打卡地”，我常常来这里散步，健身，聊天，听音乐。漫步在江边，清风拂面，柳丝牵衣，此刻，我已与汉江融为了一体，与小城融为了一体。

另一个触动我的地方，就是我第一次进城遭遇尴尬的老城。本着尊重历史、修旧如旧的原则，曾经破旧的老城，如今已经修复如初，成为远近闻名的国家AAAA级景区——汉江石泉古城。古城如一位隐士，深藏在新城和汉江之间，静候着南来北往的游人。古雅的城门、县衙、江西会馆、沧桑的禹王宫、高耸的马头墙等历史遗迹，仿佛在向人们述说着这里曾经的辉煌过往。如今，古街上生意兴隆，美食香茶，琴棋书画，奇石根雕……纷纷彰显着各自独特的魅力。最负盛名的是古城之夜，曾经黑灯瞎火的老城，如今已然是一座不夜城。身着古装的“县太爷”被前呼后拥着，要么巡游古街，要么“审理案情”，要么与民同乐，这些情景剧的演出现场常常被游客围得水泄不通。舞龙舞狮、汉调二簧、皮影戏、采莲船等演出更是风格各异，尽显秦巴汉水风情。年轻女子婀娜多姿，鲜嫩水灵，从古街上一走，就是一幅画，也像一首诗。古街虽然已成远近闻名的景点，但市井气息依然很浓。清晨，朝霞给古街镀上了“金身”。老乡们或推着架子车，或挑着竹筐，或提着竹蓝，里面装着他们现采的紫盈盈的茄子，嫩生生的黄瓜，红通通的辣椒，碧玉般的豆角，仿佛还带着夜露的清凉。沿街的早餐铺子热气腾腾，香气四溢，在大街小巷弥漫。金黄的水煎包，丰满的鼓气膜，鲜嫩滑爽的菜豆腐，酸香可口的浆水面，都以其独特的形态，诱惑着行人的味蕾。我也常常去老街逛逛，或买点小菜，或吃顿早餐，或请客人咥石锅鱼，或邀朋友品陕南茶，有时索性把自己交给老街，信马由缰地闲逛一下午，直到被老街彻底灌醉，才兴尽而归。

见证了小城的沧桑巨变，我和小城人一样充满了骄傲和自豪。而令小城人更加自豪的是，城外的汉江是南水北调的重要水源地。小城人在感到自豪的同时，也感受到了一份沉甸甸的责任，感受到了“石泉十美，有您更美”的深刻内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