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家小屯儿依山傍水,人畜两旺!它在我心里,尤其在我父亲心里,那可是一个很了不得、一个很有说道的地方……
尽管我的父亲是属“贵人话语迟”型的人,平时很少讲故事,可他讲起山头屯儿来却能讲得神乎其神!什么“南山是座仙山、是条龙,”什么“ 南河是龙行走的路。”甚至还亲眼看到过这仙、这龙散发出的灵气,就连我们的平安和风调雨顺父亲都说是它们的保佑。我年龄小,都听入迷了,好像一下子就把我带入到了《西游记》里的世界。
父亲还说“这里一马平川、黑油油的土地,不用上粪照样能打很多粮食,大甸子的草喂养再多的牛羊都不成问题。我敢称我们屯儿是‘既好看又好吃’,在天下你很难找到第二处这样的宝地!”
老人家没啥文化,实际在养育我长大的家乡哪单是父亲赞赏的那点事儿?它的一派别有洞天的独特光景,凡明白点阴阳学说的人都夸是难得一见的好风水!也同样最值得我称道的那座山、那条河,从远古开始就来到小屯儿南侧安居、被当地人冠以颇具大气称谓的南山和南河,它虽然幅员小得在全国地图上都找不到坐标,但在周边远近它绝对要胜过“五岳”和长江的鼎鼎大名。
南山不仅仅是光景,它的动植物资源极为丰富。那时,满山都是茂盛的榆树、桑树、杏树、山丁子树、山里红树,在里面常有飞禽走兽出没。花和草种类也相当繁多,有些我都叫不出它的名字。野菜、野果等山货储量大、品质好,每到封山解除季屯儿里的男男女女都会成群结队地去采摘收获。
有一回我和几个小伙伴在大人的带领下一道进山,那也是我第一次进山。在刚进山不远处我就发现草丛里隐藏有稀稀疏疏、一簇一簇的野生蘑菇。我兴致勃勃地停下脚步就采了起来,可是这蘑菇越采越多、越厚,后来才知道这是一个大蘑菇圈。我紧张又有些慌乱地忙活着,路过的人看到我的忙活劲儿就笑我说:“你忙啥?没人和你抢,山里的蘑菇多得是,还有比它更值钱的东西!”
就这样,大山的奉献一年又一年,岁岁年年,这可能就是父亲看到的巨龙对他传人的一份特殊恩赐!小屯儿是这座山脉的起点,山头屯儿的大名也由此而来。
从北侧翻过山脉,它脚下那条宽阔的河流就是我家乡的母亲河了。波光粼粼的南河,玉带一般的洁净。河两岸的芦苇足有两三米高,郁郁葱葱的。在满盈盈的河面上漂浮有成片成片的鸡头米和菱角植物,鸡头米和菱角还有鲤鱼、鲫鱼、鲶鱼,老头鱼,泥鳅鱼……这都是南河的特产。小的时候大家在一起下河戏水、采捞、捕鱼,别提多热闹、多高兴了。
说起老家那边,论最难割舍还是要数屯儿里的学校。你朝山脉北侧一处平缓地带望去,一眼就能看到密林中正迎风飘扬的那面五星红旗。
这一所坐落在山中、林中的学校,它里面的一切都体现着纯自然。一字排列的两栋饱经了风霜的教室是用一把草一把泥堆积而成的;校园正中心竖起的那根庄严的松木旗杆似乎直插到了云天,固定在顶端红旗下方的高音喇叭很大、很响,课余间不停地播放着革命歌曲和时政要闻;旗杆东侧是篮球场,球场的两个各靠一株树干支撑的球架子格外引人注目,它稳稳当当地伫立着看不出它有一丝地晃动;西侧的空地随机安放着一件件土法制做的单杠、双杠、鞍马、平衡木等体育设施。最妙不可言的是教室前面不远处悬吊的那段约有一米多长的铁轨,它是学校的大钟。拿锤子敲击除发出的“当”“当”“当”的响声外,还夹着“嗡”“嗡”“嗡”的回音,用不同的敲击节奏来区分是上课、是下课、还是集合。山里放牧和采摘的人们每天都能清晰听到从学校传来的钟声、歌声、读书声。
学校的历史非常悠久,年迈的父亲也说不清楚到底是哪个年代成立的。在此我读完的小学,我高中毕业后又回来教学,与它也就有了渊源的不解情感。当年对于我这个不满十八岁的“小字辈儿”降临当老师还产生了一次不小的震动,成为一时的热门话题。让我倍感愉悦的还是那些简单易懂,又是那么有深意的鼓励。有的说“我们相信你会是最棒的,你一定不能辜负希望,”还有的说“你是新生力量,学校的未来就寄托在你的身上了……”等等、等等。它又像父母亲的一席嘱咐叮咛,时常在耳边响起。我带着沉甸甸的责任,也带着感恩家乡的心,与同事们一道认真履行着太阳底下最神圣的使命,在亲如一家的朝夕相处中度过了一段最难忘的时光。
从小屯儿再往北是一眼望不到边的草原和父亲说能打粮食的耕地,大约延伸有十几公里远的距离。一方沃野平畴承载着一方善良的生命。
俗话讲山不在高、水不在深,因其有仙则名,有龙则灵,我不知道智慧的先辈们啥时候开垦的这片有仙有龙的处女地。这个南北方位走向,约有一百余户人家、六七百口人的小屯儿,宛如一处世外桃源,各过着各的衣食无忧、安安稳稳、没有任何干扰的日子。我曾和乡亲们开过疯狂的玩笑:“若是我在外面大有作为,当上什么 ‘学家’,咱们屯儿里就有名人故居了,山头小屯儿就不是普通的小屯儿了。”他们倒也很会接应:“如果是那样该多好,你是大人物,我们是大人物的亲戚,都去投靠你这棵大树,说不定还能发大财呢!”说完大家笑得跟真事儿似的。
更能引以骄傲的是我家乡所归属的平洋镇是用时任嫩江军分区司令张将军名字命名的。平洋原名叫五庙子,1940年张平洋将军受上级派遣秘密来到这里。他利用各种场合宣传革命道理,领导人民开展对敌斗争。抗战胜利后他积极组建武装打击日伪残余势力,当地的解放事业他立下了不朽功勋。1945年他在赴会中不幸惨遭暗害,牺牲时年仅三十六岁。家乡人民为了纪念他,就把五庙子改为平洋沿用到至今。
那年,我们国家高校招生又重新恢复了统一考试制度,我就是参加首届高考大军中的一员。很是幸运我考中了,从此我离开了家乡!
现在的山头屯儿该是翻天覆地的变化吧?南山上的小树一定都很高了,南河也一定是更加水阔鱼丰。这么多年,家乡的农家院、茅草屋和沿街的那一排古老的杨柳树,还有我任教的学校……它时不时地在我梦境中出现。
人生易老,父亲老了,我们一代、我们的后代也将跟着变老。可我坚信无论再经过多少岁月洗礼,我的家乡都不会褪色、都不会变老。正如父亲讲的那样,山头屯儿——它永远是最好看最好吃、天再大也不会有第二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