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棵沙果树

离开我热恋的故乡富拉尔基已经很久了，可能是情结太重，这么些年，李主任家的那两棵沙果树总是让我难忘……

说到这两棵我最熟悉的树，那一年我们一大队人马参加抗洪，还得感谢它的助力呢！

李主任——时任长青乡前库勒村委会班子的“班长”，村民称他是“父母官儿”。值得一提的是前库勒的城郊型农业远近小有名气，农民科技意识强、栽培水平高，棚室建设和黄瓜嫁接技术应用全省一流。乌黑乌黑的土质，随手抓一把一攥，都能攥出油来。每亩庄稼打的粮食也就比其它地方多，当然，李主任家的沙果树长得更是少有的茂盛。

用李主任的话讲，我们祖先有智慧，选择在库勒河流域这片肥沃的黑土地上安营扎寨。自我记事起我们就没遭遇过大旱大涝，也没有遭遇过其它严重的自然灾害，气象学中的“厄尔尼诺”现象啥的从来就没有光顾过。不是我玄乎，绝对是块儿宝地！

我曾在长青乡负责农业生产工作多年，还具体分工联系前库勒村。由于工作关系我就少不了去前库勒村，顺理成章，也就少不了去李主任家。对我来说，去他家，太简单不过的事了，就跟每日三餐吃的家常便饭那样的简单。

当年我们乡干部下乡都是骑自行车，从城里出发，沿和平路西行，进入碾北公路继续前行至六公里处，前库勒村就到了。李主任的家，三间平房、坐落在道北侧、村部隔壁的西邻，在很远处就能看到院里的那两棵沙果树。

每一次走进他的家门，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那两棵树。夏秋季那大树冠繁枝茂叶，看不到它中间有一丝透过的光亮。它正处在盛果期，底部的枝条被果实压得都快要垂到了地面，树的主干下部就显得短了些。我在想，商家们在经营场所摆放的发财树咋和它的造型一模一样？

已记不清了是从哪年开始形成的惯例，我们每逢秋天收获季节都要到李主任家聚聚，一起去品尝那又甜又脆的沙果，就像对待必过的节日那样不可或缺。

“没用农药化肥，没有污染，真真正正的绿色食品，可好吃了，不信你们尝尝，我家沙果的味道就是不一般！”

第一次去李主任家，李主任老伴儿李大嫂炫耀她家的宝贝沙果，我仍记忆犹新！

我们也都公认她家的沙果确实不一般，“只有好土、好水、好肥、好的树种，还得有好人侍弄，才会结出这样的好果子。”我算半个农业“专家”，接着她的话我给出了一个自感“很专家”的定论。

在库勒河水不息流淌的岁月里，有一年的老天就跟愿意接受人控制一样，脾气变得格外的温顺。从春到夏都是阳光普照、雨水调和，大片的玉米高粱如雨后春笋节节拔高。

在农村的老年人中还有这样的一说，凡是发大洪水的年份庄稼都长得特别的好。不知是有科学依据，还是先辈的经验总结，总之这只是民间传说。没有经过考证，书籍中也没有记载。

同是那年，李主任家的沙果树复苏的早，开花也早也多。花落后坐下的小果实密密麻麻的，一嘟噜一嘟噜挂满了枝头。

“今年一定是好年景，到时你们都来吃沙果，我摆宴咱们共同庆祝大丰收。”

李大嫂见到我们，指着沙果树，满脸的欣喜，很是高兴地做着许诺。

也说不明白是巧合还是民间传说的准确，那一年果真发了大洪水。而且是全国性的，长江、松花江、嫩江还破天荒地出现了两次洪水。两次水位均刷新了历史最高峰值记录，尤其是嫩江的第二次洪水，都惊动了国家领导人并亲临齐齐哈尔市现场视察。

富拉尔基农民的母亲河——不算闻名的库勒河同样不甘寂寞，紧步大江的后尘也跟着闹腾了起来。迅猛的水势让原有的堤坝全线告急，我奉命带领乡干部一班人急赴组织村民抗击洪水。

嫩江将要出现大洪水，气象部门很早就发布了预报。对于地处嫩江中游的分支库勒河究竟能不能出现百年不遇的汛情，这在老百姓脑子里画的还是一个比头还大的问号。侥幸十足的心理让他们在茶余饭后悠闲地迈着四方步子、哼着小调：“我们的生活比蜜甜……我们的生活充满阳光，充满阳光……”

可是就在月明星稀的午夜，洪水偷偷地来到了家门口。那一声声急促、惊慌的报警喊声把他们在比蜜甜、充满阳光的梦境中惊醒。

太不可思议了！头一天的库勒河道还是枯水状态。可是到了第二天，当晨曦渐渐掀去黑色的笼罩，人们睁开熟睡的双眼，他们惊呆了！库勒河西侧的茫茫草地已经成了水的世界，水面上没有打鱼船，除了一片汪洋其它什么都不见。

水势再涨东侧就会出槽，就会危及村庄和农田的安全！

洪水就是命令，全村男女老少纷纷拿起工具，急匆匆地向库勒河边涌去……

加固堤坝，抵挡洪水，一场保卫家园的战役就这样打响了。河岸人山人海，沸沸腾腾，还有人开着拖拉机和运输车前来参战。取土、装袋、运送、摆放……未用具体分工，一切都是自发、主动的。看到迅速形成的那一道人墙和与洪水决战到底的气势，平时不爱情绪化的我，此刻被深深地感动了！

什么是中华民族精神？啥叫万众一心、众志成城？看到了这个场面，你自然而然就有了答案！

“敢与天公试比高”它哪光是一个口号？看得出来，库勒人更讲用实际行动说话！起早贪晚的强体力劳动没有人叫苦、没有人退缩，没有人要报酬、谈条件。他们的坚强、他们的无私无畏，让我想起了我们中学课本里的那篇名著：《谁是最可爱的人》……

劳累一天的村民们披着星月，拖着疲惫的身子，收工的路上也没有人再哼着那些悠扬的小调，无声无响的比洪水来的时候还静悄悄。

包村干部和村民一道奋战了十几个日夜，那个时期矿泉水还没有普及，吃饭都很困难。李主任就叮嘱我们：“现在的艰苦条件，没有啥更好的解决办法，大家在出发前都到我家去摘一些沙果吧。”李大嫂每天都是提着篮子早早等候在路边，把还有些发青的沙果塞给我们，她不断的重复着：“你们和村民一样辛苦，都多带点，再多带点，它能解渴，也能补充一下身体的消耗，”我们的衣兜都被塞得满满的。

日复一日，还没等到吃庆丰宴，我们就把这两棵树的沙果吃个精光。最后只剩下了那些不再下垂的枝条和一片一片凋零的叶子，在秋风中不停地摇摆，不时发出尖叫的声响……

我们衣兜里装的不单单是沙果，似乎还有一份沉甸甸的使命！在饥渴时我们细细品尝着，也细细品尝着李大嫂的那一席话，没用农药、化肥，没有污染，真正的绿色食品，可好吃了。这时我才切切实实的感觉到它的味道就是不一般……

这场罕见的特大洪水在全民皆兵的大军攻势下最终败退了，我们保住了家园，农业仍然获得了较好的收成。就在抗洪结束全面收兵的那一天，我们一行特意来到李主任家同李大嫂道别，也是同两棵沙果树道别。“我还会来的，下一次是我专程为你‘颁奖’而来。”在我心中，你们都是此次抗洪战役中应该授勋的功臣！

岁月如梭，一晃几十年过去了……

昨夜的梦里，我们又都来到了李主任家。大家在硕果累累的树下席地而坐，兴致勃勃聊着曾经一同吃沙果抗洪的往事……

有一首歌唱得好，“人民战争就是无敌的力量……”在有生之年里，能亲历一场没有硝烟、且获全胜的人民战争，都已步入了老年队伍、爱怀旧的我们，再回首咋能不为此而感到光荣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