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
老人椅着背,把脚架在栏杆上,另一只脚松在地上。她显得很无助,拖鞋的鞋底被磨得不成样子,身上的衣服很暗淡,也失去了早日的鲜光,上面的牡丹仍然绽放着,却好似已经枯萎了许久了,似开似枯,如同她的头发,苍白的——准确的说是灰白的——白的不亮,很脏,像是落了灰,生机不再,像极了地上的地砖,似乎,她好像也会在哪一天一头栽在地上,不再起来。她一定被岁月揉皱过,皱巴的印痕布满全身。老人一手搭在腿上,一手下垂,仿佛是想抓紧什么,却又放开、无力、无能。
她回头,不知在等着什么,目光深邃,好像眼里已没了神,心里也没了信念。她似乎不记得什么,但仍坐在那儿,像在等着什么,抿着嘴。时光的洪流冲洗过她的脑海,一遍又一遍,洗刷过,那古老的记忆,像百年之前的,古老得像那个梧桐,一片的落叶,一片片消散,一遍遍记起,又忘记。
我手上的落叶在把玩中掉入了地上,一脸茫然,满地落叶,我不知道哪一个才是我手中掉落的。好比那老人,她若走入人海中,我肯定会再认不出她来的。
但可惜,她在人海中,却把人海隔成两半——她走不了人海——茫茫人海容不下她?街道车水马龙,灯次第亮起,这么大的地儿,却容不下她瘦小的身影。
柳树散下缕缕枝条,新生的叶接受着日光的洗涤,枯黄的叶落在地上,风吹不动,轻薄的旧叶重重地躺在地上。微风轻漫过夕阳,轻踩过云朵,拨动叶的颜色,摇晃,在树上,出现一派碧波天上来的景象,碧水翻起波浪,滚动在枝条,日光下一片静谧、无声、寂静、无聊、清凉、无语。
另一个老人向她走来,手中提着菜,袋中的菜晶莹、洁净,脚上穿着一个脱了皮的凉鞋,皮带努力地把衣服塞进裤子里,衣服上有褐色的酱油污渍。他们是夫妻吧。她指责他让她等太久,他只是笑笑,嘴里说着含糊的方言,老人拾起地上的废品,他俩一个在前,一个在后,夕阳拉长了他们的影子,拉慢了时间。石头旁长出青草来,街道上人少了起来,仿佛只有他俩在路上,等着什么,盼着什么,望着什么。
生命的结束并不是死亡,而是被最爱的人的遗忘。他们俩,就好像,两个无力的灵魂,飘荡在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