徙木者阿癸

徙木者阿癸（小小说）

何琼章

“治世不一道，便国不必法古。汤、武之王也，不循古而兴；殷夏之灭也，不易礼而亡。然则反古者未必可非，循礼者未足多是也。”面对秦王慷慨陈词之后，商鞅意气风发，正气凛然在北门徙木立信。

于是秦人振奋，秦国走向兴盛之路。

商鞅在咸阳的北门徙木立信三月有余，夫人突然生病了，新老贵族们都来看望个遍。

一天，门人通报：有一名叫阿癸的陌生人来访，来人无任何官职，却是锦衣而行，而且提了一袋沉甸甸的东西。商鞅正要了解民间情形，答应接待。

“请问足下何人？”

“在下正是北门徙木者阿癸。”

“记得你当时一条大裤衩都破破烂烂，怎么一下子就衣裳华美了？”

“正要感谢大良造的恩德，托大人的福，阿癸本是穷斯烂也，那天正打算买掉儿子换米回家，刚好碰到大人徙木立信，得了赏金，从此财源滚滚。”

“那天也不过赏你五十两黄铜，可能够你换一车大米而已，何至于此？”

“那天您在北门徙木了，接下来又有官员在南门徙木啊，随后东门啊西门啊都一个个徙啊，我的生意就来啦。不止是咸阳，还有雍城啊，栎阳啊，频阳啊，陇西啊，巴蜀啊，天天有进项，每次都是五十两，所以就有了很多金钱了。”

“为什么都是请你去搬木头呢？”

“他们说我是大良造变法的先锋，是大良造信得过的人啊。只有我才是最可靠的人。如果换了别人出问题了，谁来承担责任呢？”

“各个城市相距甚远，他们怎么舍近求远呢？”

“自从您修好了全国驿道建了驿站，路远已经不是距离，他们有接有送蛮客气的。再说了，现在当官的都很慷慨，反正是慷国家之慨，慷地方之慨，慷人民之慨，又不要他们掏腰包。”

“他们除了徙木还有别的做法吗？”

“他们说徙木立信是我们尊敬的大良造的做法，难道我们还比大良造更有智慧更有办法？”

商鞅无可奈何摇摇头。

“你提一袋这么沉重的东西是什么？”

“得知大良造夫人身体欠安，故奉上一点意思作夫人的医疗费用。”

“你不知道行贿受贿是要砍头的？”

“大人错了，这不是行贿受贿，是阿癸医疗基金会为夫人提供的医疗救助项目资金。”

“我身为大良造难道还没有钱为夫人治病？”

“这您就不懂了，法律规定基金会的医疗救助项目并不区分穷人富人，也不管是不是官员，只要是病人都有享受的权利。”

“这样说来我不接受还是违规了？”

“正是。”

又过了一月有余，有人来报告说阿癸在临潼受伤了，问大良造能不能亲自去看看。商鞅想了想答应去见见他。

商鞅果然在医院的病房里见到了阿癸，此时他躺在病床上，因为他的腿被打断了。

“足下不是在搬木头，怎么腿被别人打断了？”

“不是别人，正是被木头打断的。”

“你搬了不下百十根木头都没事，怎么在临潼出事了？”

“出事是迟早的事。”

“为什么这么说？”

“自从大良造颁布新法鼓励大胆变法，他们就不断给木头加重量。原先您在咸阳北门那根不过五十斤，后来不断加不断加，这次加到二百五十斤了，你说这还能不出事吗？”

“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呢？”

“他们说如果没有层层加码就不能表达自己的决心和信心，不这样不能表现对大良造的拥护，只有不甘落后才是有进取精神啊。”

“现在你腿都给打断了，怎么办？”

“所以要请您来，就是要看您的态度啊。您既然都到医院来看望我了，说明政策没有变，他们就放心了。他们放心了，我还有什么不放心 的呢？”

“你们倒是放心了，而我怎么能放心啊？这些奉迎我的人最终会葬送我。”

商鞅打了个寒噤，默默走出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