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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琼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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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1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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垂 钓 者

村子东头的大柳树下有于茶平的钓台。这里是他的舞台,他的无奈,他的避风港湾和他的乌龟壳。

1

那一年甲鱼疯了,于茶平也差点给整疯了。

甲鱼又叫鳖,团鱼,俗称王八。

我的意思并不是说甲鱼本身疯了,是甲鱼价格疯了。

我们小时候甲鱼大概一块钱一斤,后来涨涨涨,涨到一二十块了。

这一年有个姓马的中学老师训练几个女孩子跑到国际比赛中拿到了冠军,这老师说是吃了中华鳖增长了力量,于是一个叫做中华鳖精的饮料价格疯了。

接下来鳖的价格也疯了,一只大鳖可以换一头小牛了。

鳖的价格疯了,人们都冲进了钓鳖的队伍,可是鳖不见了。

鳖不见了,人们还是努力去找。所有的河流水潭池塘坑坑洼洼反复地找。其实真正找到的人凤毛麟角,但每天去找就是一份希望,像买彩票一样大家兴冲冲奔向所有的大大小小的沟港河汊。

怎么找?用一小块猪肝穿上绣花针下钩子去找。

不管天晴下雨,不管农忙田闲,不管找得到找不到,每天下午带着买彩票中大奖的希望出发,第二天去收获猪肝腐烂的绣花针。

因为心里有了这个希望,大家种地都没兴趣了。耕地,播种,插秧,施肥都漫不经心。于茶平也一样,原本要去治虫用的一瓶甲胺磷放床底下快一个月了也没碰它。

这一天于茶平去街上有点晚,远远的看到肉案板上只有一点点猪肝了,它孤零零地躺在尖尖的杀猪刀旁边。他相信肯定还有很多人也盯着它,于是赶紧跑上去抢夺过来。

“哧”的一声,几乎就在于茶平伸手的同时,另一只手也伸过去了,所不同的是于茶平抢到了柔软的猪肝,那只手被刀尖重重地划了一下,于茶平扭头看时,那伤口差不多有小一拃,伤口皮翻起,血往外冒。

伤者金成刚开始还没反应,看到血才陡然醒悟,紧紧捂住伤口。

“流血了,流血了!于茶平,你把我的手搞断了。”金成突然大叫起来,满是凶狠与暴躁。

“我碰都没碰到你。”于茶平争辩说。

一转眼间金成的一帮兄弟就围上来了。

“于茶平杀人!金成手都被他砍断了,这还得了?”他们起哄起来,围观的人更多了。

“别瞎说,我既没有碰你也没有拿刀,怎么砍你?”

“明明是你抢猪肝砍了我,还说没有?”金成说。

他手臂上的血还是往外流,汗衫和短裤上都是血。

“我只拿了猪肝,我没砍你。”于茶平坚信自己没有砍他。

“你没砍我,难道是我自己砍了自己?”

“砍了就是砍了,砍了还不敢承认?”旁边金成的兄弟拿着尖刀晃动,开始吼起来。

“没有,我没有。”于茶平急得冒汗了,紧紧抓住猪肝,把它都快捏化了。

“你有砍,我们都看到了。”更多的人做死证。

有人叫来了卫生所的胡医生,医生说伤口太大要缝针,于是大家簇拥着金成往卫生所去。

“于茶平不能走,不能这样轻放了他。”

他兄弟们把于茶平前拉后推。

嘻嘻哈哈围观的人神秘地向后来的人介绍说:“傻B于茶平抢猪肝砍了金成。”

谁说于茶平是傻B?于茶平是真的要砍死他。可他的手被扭住了。

于茶平极力辩白“我没砍我没砍。”

可人们已经不听于茶平的了。他像激流中的一根朽木,不由自主地被拥到卫生所。

2

“你是要坐牢还是要赔偿?”金成的兄弟凶狠地盯着于茶平说。

“我不坐牢,也没钱赔偿。”

“说得轻巧。不赔钱你肯定要坐牢,让你的漂亮老婆守活寡。”

他打到于茶平的七寸了。

坐牢于茶平倒是不怕,反正死猪不怕开水烫,可要是让于茶平离开老婆王桃那是要了他的命啊。

怎么办?该怎么办?于茶平急得快要哭起来。

于茶平没有父母,没有兄弟,没有姐妹,穷得只有一间小屋,虽然还能勉强填饱肚子,可困窘的生活让王桃已经好几次提出离婚了。

于茶平不能离开她,宁愿死也不愿离开她。

“没钱也不怕你跑,你写欠条吧,慢慢还钱。”他兄弟出主意。

“医疗费加误工费你总得出吧。伤筋动骨一百天,金成不能下水钓甲鱼了,一天按一斤甲鱼算,五万元不能少。”

我的天,五万元?你把我杀了卖肉吧!卖多少都是你的。于茶平倔起来了,“门都没有。”

旁边又有人说:“人家一百天不能干活,你想要是他一天能捉个三五斤鳖就是一千多啊。”

于茶平说:“你已经干了不止一百天了,总共捉了几斤?”

那人又说:“也许他运气好呢。”

“他运气好还会给刀划伤?”于茶平有时候一点也不傻。

他兄弟瞪圆了眼,跳起来:“你赔不赔?砍了人还嘴巴硬?信不信我揍死你。”说着他就撸起袖子亮出那能砸碎砖头的手。

3

于茶平感觉他的拳头朝他的脸上杵过来了,很快就有哪个地方即将粉碎性骨折。

于茶平闭上眼睛。

拳头没有落下。

他睁开眼,看到了一个人,一个于茶平做梦都想不到的人。这个人就是于茶平时常想起的,非常敬佩又最终让他彻底崩溃的人。

他,就是杨春。

杨春是于茶平发小,他们一起读小学,初中。

如果说小孩子也有偶像,那他就是于茶平的偶像。

他不仅成绩好,还是勤工俭学的模范。那时小学生也响应“五七指示”的号召学工学农学军,其实就是去给学校种地,叫做勤工俭学。

杨春不但活干得利索,身上衣服还干干净净,叫于茶平这些邋遢小子羡慕得要死,也有不服气的要打击他,骂他是资产阶级小丑。

其实什么叫资产阶级大家一无所知,只是听大人们在批斗会上这么说,以为资产阶级就是世界上最不要脸的人。

于茶平不是杨春一伙,但他佩服杨春,而且讨厌那帮人以多欺少以大欺小。那一天他站出来卫护杨春,为他抱不平,同对方大骂一场。

于茶平虽然学习不好,可有一把蛮力,拳头打破对方鼻子是常事。

于是于茶平就成为了杨春的好兄弟,后来杨春离开了老家,去县里读高中,再后来据说去当兵了,再后来就没有他的消息了。

当他突然出现在面前的时候于茶平以为是幻觉。

“都是乡里乡亲的,不要互相为难,如果你们信任我,我就来解决好了。”杨春看似慢条斯理,却是不怒自威。

于茶平看到大家都不作声了,所有的眼睛都望着杨春。

“前面的情况我不是很了解,既然到这份上了,我就希望一次性解决。实话实说,你们要于茶平赔偿多少?”

金成一时不知所措,期期艾艾说不出话来。

“五千块,现金。怎么样?”杨春看着金成的眼睛。

“现金,五千。打欠条,五万。”金成总算反应过来了。

于茶平到哪里去搞这么多现金?你不是坑人吗?

杨春也不问于茶平愿意不愿意,掏出一沓票子递给金成。“写个条子。”

金成愣了一下,一把抓过钱数起来。

“便宜这傻B了。”金成的一个兄弟朝于茶平做个鬼脸,骂于茶平傻B。于茶平狠狠地瞪着他,如果不是这么多人控制着他,他真要跟他拼命。于茶平最痛恨人骂他傻B,就像有的人最痛恨侵犯祖宗。

杨春收好条子才转过身对于茶平说:“你不用担心,这个钱与你无关。我现在回乡创业,把旧窑场改成预制场,你要是来帮我,月工资五百。效益好年底再发奖金。”

一月五百,一年六千可以做一间小平房了,而此时于茶平正为一日三餐忙得焦头烂额。于茶平没有不去的理由。

然而,杨春回乡创业就像一把斧头把于茶平的生活砍成了两半,而于茶平最终用一把真实的斧头改变了自己所有的生活。

4

旧窑场是二十多年前村里脱砖坯和烧制青砖青瓦的地方,曾经也是个热闹场所,后来大家都购买机器制作的红砖瓦,窑场就荒废了。

杨春瞄准农村开始大量新建楼房的市场,和村里签了合同,将窑场改造平整,购置一些机器和材料就开工了。

说良心话,预制场最初的工作还是很辛苦的,万事开头难嘛。

大家都没做过这样活,老是做不到位。

木工做好模型,工人们再去拼装,然后筛好沙石,和上水泥,搅拌泥浆,摆上粗粗细细的钢筋扎起来,灌浆制成各种建筑构件。施工中往往不是模型装得不合规范就是沙石水泥配比出问题,一天下来腰弓背驮很忙很累,但产出总是不理想。

于茶平身强力壮,杨春让他处理砂石,就是用手推车从沙堆中挖出混合砂石,运到制模场地筛选出粗砂、中砂、细砂,用于不同的构件。

没有高端的机械,预制场用的是网架筛,全是体力活,用铁锨将砂石抛上网架让它自动筛下细小的,然后将它们进行分类堆聚。

不论是挖还是掀都要花很大气力,一会儿就浑身大汗淋漓。

杨春带领几个身强力壮的男人在大太阳下忙个不停,他流的汗也不比工人们少。

于茶平上工差不多一星期后才见到了杨春的老婆青桂。

那天有个客户买两根挑檐构件,那构件足有两米长,每一根都有近二百斤。他这样试一下,那样试一下,怎么也没有力气将构件操到板车上,而于茶平正在和沙搅拌混凝土,忙得分不开身去帮忙。客户急得团团转,却只见一个女人跑过来二话不放说,叉开两手从构件下面一抬,就平平稳稳将它操到车上。旁边有同事说,她是青桂,是杨春的老婆。于茶平细看她,油黑脸,棱角分明,宽厚的嘴巴,挺能干的样子,可脾气不好,一不高兴就粗门大嗓地吼叫。

能干,嘴巴不饶人。

“于茶平,我知道你和杨春是发小,他可是全心全意帮你的,你要知恩图报啊!”

于茶平当然晓得杨春对他的好,可青桂的话让觉得特别刺耳,却无法反驳。

杨春性格很和蔼,每天早上在大家上工前去集市给大伙买各种爱吃的早餐,工作时还时不时发发烟,让大伙休息一会。

磨合了一段时间,等到工作标准和程序理顺了,分工更合理一些,这样就不那么繁忙了,大家都有了抽烟喝茶开玩笑的时间和心情了。

“生活上我们可没有亏欠大伙,做工上你们可不要偷奸耍滑。”青桂拿着一根油条警告工人们。

“于茶平,有人说你是个傻B,我看你就像根油条。”青桂突然无缘无故朝于茶平说,场地上所有的眼睛都嘻嘻哈哈朝他看过来,看得他恨不得钻进地缝。

做工一个月时间到了,杨春准时将工资发到于茶平们手上。

怀揣着一摞崭新的钞票,想到以后每月都有了固定工资,不再像钓团鱼那样担心天天当空军,心里感到开心和安稳。

于茶平想,当王桃接到工资的时候她会怎么样呢?

王桃是于茶平老婆,是村里最漂亮的女人。

老有人对他说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了。于茶平一点也不生气。他知道他们是酸,是羡慕嫉妒恨,他们越这样说他越是得意。反正都是当农民的,谁不是牛粪,可你们家有鲜花吗?

娶到王桃其实是于茶平捡了个便宜。

王桃初婚的时候,新郞不是于茶平,是隔壁镇的。那天于茶平在路边田地里挑收割的稻子,一支热热闹闹的迎亲队伍从他面前走过去,突然他眼前一亮,定定地看到的她,新娘王桃,那么美丽,你一只薄皮的水密桃。他莫名其妙地感觉她是自己的菜,你说怪不怪?

那时候于茶平妈还在,整天唠叨要于茶平成亲,于茶平不要。于茶平就这样莫名其妙地等。两年后王桃回来了,她婆家嫌她不生孩子把她赶回来了。

王桃家和于茶平家虽然同属一个行政村,但不是同一个墩台,距离有二里多地。得知她被退回娘家了,于茶平立马跑过去,对她妈说:“婶,把王桃嫁给我吧,我保证对她好。”

“你拿什么对她好?”

“我有的是力气,干农活不用她插手。不信,你们家的农活我都包了。”说到做到,她们家的粗重活比如耕田使牛,比如插秧割谷,三下五除二,于茶平都给她做好了。

王桃虽然不乐意嫁于茶平,但抵挡不住自己的落魄和爸妈的的轮番劝导。

5

“杨春为什么要这样帮你?”王桃有些不相信地问。

“我们是发小,小时候我有帮他。再说我有力气给他干活。”,

“那你不要感谢人家?看他什么时候有空,请过来吃个饭吧。”

是啊,于茶平在杨春家吃过不少了,却没有请他来吃饭,还是王桃想得周全。再好的朋友,来而不往让人轻视。于是约好杨春第二天来于茶平家吃晚饭。

“都说于茶平好福气,娶了个漂亮贤慧的妻子,今天见到果然不虚。”杨春一进门就夸王桃,于茶平心里也爽极了。

“杨哥客气了,我们早就应该感谢杨哥的啊。”王桃一边说一边削了个苹果递给杨春。

“帮助谈不上,我们早年就是好兄弟,有困难彼此拉一把而已。”杨春总是那么沉稳大气,他把苹果分成三份,分别递给他们。

吃完苹果就开饭了。王桃虽然很少干农活,但操持家务可顶呱呱的,尤其是菜做得好,色香味都无可挑剔。

这次王桃做了个酸菜煮豺鱼。

豺鱼也叫黑鱼,因其脾气暴躁本性凶猛,人们叫它豺鱼。

王桃把它切成薄薄的一瓣瓣的,煮熟后的鱼肉看上去鼓成一片片花瓣,倒像是一个美丽的盆景了。

吃一口嫩嫩的鱼肉与略有酸甜的汤汁真是一种享受了。

“想不到弟媳还有这手艺,兄弟你不仅有好眼福还有这好口福啊。”杨春一边说一边竖起大拇指,夸得王桃脸红耳热有些不好意思了。

两个人一边聊着往事一边喝酒,不知不觉一瓶酒就喝完了。王桃说:“看来你们兄弟今天是酒逢知己千杯少。呵呵,茶平再去买一瓶来?”

“好的。”往常也有喝酒,却从来没有像今天喝得这么开心。

十几年不见的好兄弟还是第一次两个人开心畅饮,喝醉就喝醉,反正年轻人明天起来一样又是精神抖擞。

在村头上的小卖店买了一瓶白云边就往回走。快走到门口时就听得王桃说:“春天到,桃花开。古人说桃花依旧笑春风。”

于茶平笑了,这婆娘还拽文起来了。桃花当然在春天里开,难道还秋天开不成?真是傻瓜!于茶平大声说酒来了随即推开大门。

于茶平微醉的眼看到王桃歪斜着身子从杨春怀里抽出手,快速闪到一边。

“杨哥还喝点吧,反正酒都买来了。”

“不能喝了,感觉今天有点喝多了。明天还有事。”杨春坐正身子朝于茶平傻笑着,看那神态像是喝得差不多了。

“那就明天再来吧,酒在这里,总不能让于茶平一个人喝吧。”王桃甜甜地笑起来,脸上荡起红云。

“好好好,明天再来明天再来。”杨春边说边站了起来。

于茶平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明天就明天吧,来日方长。

6

预制场的工作时间早上要早,因为有很多准备要做。第二天清早于茶平起床时王桃也立刻起床了。“你这么早起来干嘛?”

“杨哥告诉我他喜欢吃南方大口鲶,这鲶鱼是抢手货,去迟了就没有了。”王桃边说着边细细地描眉画眼,像是要登台表演似的。

这婆娘人来疯,去买个菜至于吗?于茶平擦了两把脸就出门去了。

早上事情比较多,又都是重体力,加之昨晚只顾喝酒都没吃饭,一会儿就觉得肚子饿了,到了往常吃早餐的时间了还不见杨春。

于茶平赶忙去问青桂:“嫂子,杨老板是不是睡过头了?”

“没有啊,他早就出门了。估计差不多要来了。”青桂上上下下打量于茶平一会,“是饿了吧?”于茶平点点头又去干活了。

日上三竿,肚子咕咕叫,热汗冷汗一起下。好不容易看到杨春骑着他的摩托车一路风尘地跑过来,于茶平立即迎上去。

“送王桃回家耽误了一下,晚上跟你不醉不归。”杨春朝于茶平扮个鬼脸。于茶平也朝他笑笑,不管三七二十一拿起油条就咬起来。

晚上就有点诡异了,杨春好像急于喝完了还有事要办,喝吧喝吧,不时催促似的。待到两人喝完一瓶酒,于茶平就喝断片了。

于茶平醒来时天蒙蒙亮,发现自己在床里面头朝西,而他们则头朝东在外面。

发现于茶平有动静杨春坐起来,朝于茶平笑说,“喝多了,真的喝多了。”说着掀开被子下了床。

他身上穿着衣服,王桃也没有一丝不挂。

“我回场里了,你身体不舒服今天就不用上班了。”杨春说完就出门去了。

于茶平的头炸烈了一样,疼痛难忍。

王桃睡着了,一动不动,于茶平只好自己起来找水喝。

于茶平不知道昨天度过了怎样的夜晚,但他明白这个夜晚不寻常。

之后一段时间杨春没有来于茶平家喝酒。

他说年前建房高峰期到了,客户增多,有的要亲自去现场看了才下订单,所以他和他的摩托车比以往更忙碌了。

一天有同事从家里带来一袋枯莲子,这是湖区盛产的莲子,它鲜嫩的时候绿莹莹的像宝石一样美丽,又脆爽香甜是一道美食。等它外壳干枯便变得特别坚硬,这时候你要吃莲子得有合手的工具敲开外壳。

于是于茶平到处翻找,不想从仓库里找到一把小巧的铜斧子。

小斧子只有手掌心大,没有锋利的刃口,敲莲子壳真的是天造地设,只要把莲子竖立着,轻轻一敲,壳就破了,而莲子肉完好无损。

于茶平把它装在口袋里也不显形。

这一天比较空闲,于茶平就敲了一小碗莲子肉,想着给王桃炖银耳莲子羹。这样想着一下班就往家里走去。

走进院门就看到了杨春的摩托车,原来他在这里谈订单?于茶平小心翼翼走近窗户,听到了他们肆无忌惮的调笑声。

“春天到,桃花开。我的花儿只为你开。春哥儿,你娶了我吧。”

“这样不是很好吗?有空我就来看你,何必一定要朝夕相处?”

“不行,我一定要时时刻刻守着你,我不要跟别的女人分享你。”

……

于茶平的头嗡的一声响起来,身子就像一条被电死的豺鱼,直挺挺的站在窗外不知如何是好。

屋内的调笑更加放肆,伴随着不可言说的声响。

于茶平终于忍无可忍,憋足气掏出莲子朝窗玻璃狠狠砸去,莲子像一窝子弹撞击窗子然后四处飞散。

有一颗反弹的莲子不偏不倚正砸在于茶平太阳穴,疼得它满眼直冒金星。

于茶平不管不顾,握紧拳头朝窗玻璃挥去,彭,玻璃破了,他的青筋突暴的手被玻璃划破,鲜血从伤口畅快地流出来,像他悲伤的眼泪一样。

于茶平定定地望着窗户,它一直没有打开。过了一会,门开了,杨春衣冠楚楚地走出来。一点也不惊慌。

“你平回来了,怎么不进屋?”他启动了摩托车后又冲于茶平说:“茶平,不是你想像的那样。”说完在突突的摩托叫唤声中离开了。

我想像的是哪样?

于茶平杀气腾腾走进房间,摸出斧头,挥舞着冲向王桃。“臭BZ,我要杀了你!”

王桃待在被子里只露出脑袋,身子一动不动。“你杀了我吧,跟你在一起,与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于茶平掀开被子,她居然一丝不挂躺在床上。

看到这个身体,这个不知羞耻的身体。也许只要敲上去一斧子,她就香消玉殒。然而于茶平又是那么迷恋,她的每一寸皮肤都闪现诱人的光泽,她的淡淡的体香在被子掀开的那一刻猝不及防冲击着于茶平因恼怒而高亢的神经,他的手仿佛被流弹击中,缓缓垂下。

“你听到了,也看到了。我们离婚吧。”王桃目光坚定,而于茶平却不自觉地游移躲闪,仿佛干出丑事的不是她而是于茶平。

“你们……”于茶平一屁股坐在那个破旧的沙发上,垂下了刚才还忿恨倔强的脑袋。

于茶平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耻辱啊!于茶平唯一信任的好兄弟搞上了他老婆,而老婆竟然爱上了他唯一的好兄弟。

离婚!离婚?离婚之后呢?谁能理解于茶平内心的煎熬和挣扎?

不管王桃对于茶平好不好,也不管她有怎样多的缺点,甚至背叛,可于茶平还是离不开她。

于茶平总是渴望她每天晚上都能躺在自己身边,什么也不干都行。只要有她在,他就很满足。如果没有她,这样的生活还有什么滋味呢?

然而谁能忍受妻子的背叛?

7

几天过去了,于茶平没有去上班,杨春也没有来于茶平家。于茶平脑子里很乱,不知道怎么办?

村子里寻找甲鱼的活动基本上结束了,因为马老师一下子被拉下神坛,那家饮料厂也由于弄虚作假被人们抛弃了。

甲鱼价格打回原形。那个忙忙碌碌的找甲鱼的队伍又回到了麻将桌上。

鬼使神差于茶平游荡到了金成的麻将馆。

“茶平师傅大驾光临,你们快让个位置。”金成知道于茶平不会打麻将故意装出客气的样子。

“他打个屁!”金成的兄弟不屑地说。

“说实在的,杨春的这个预制场生意真好,他选中于茶平也是选对了人,那一身力气帮杨春倒是赚了不少钱。”

“钱嘛,在你手上是你的,你怎么知道这些钱永远是你的?杨春搞的热闹,是不是他的财喜还难说。”金成阴阳怪气地说。

于茶平站在那里木木的,人们对他也是爱搭不理的,他也觉得无趣,正要走开,旁边谁家小媳妇掩着嘴巴笑,他起初以为是笑他,是不是笑他的衣服穿得不周正,可是不像。他顺着她的目光朝大槐树看过去,原来两条野狗勾连着,一只黄狗头朝东,一史花狗头朝西。人们也朝这边看过来,起哄的说着一些龌龊的话,似有若无地搭上于茶平的玩笑,让他感到尴尬又愤怒。

他不声不响走过去,掏出小斧头朝黄狗头上砸下去,那狗头一偏,斧头砸在它的肩胛骨上,疼得它汪汪大叫,不顾一切地拖着花狗奔逃。

金成不无嘲讽地朝他竖起拇指:“于茶平这才真像个男子汉!”

于茶平可不要他的点赞,没好气哼一声就走开了。

游魂一样来到河边,只听“吧”的一声,他看到一条鱼跃出水面来。他的心也随之一动。

很快,他就做好钓具,虽然简易,却也像那么回事。也就是在这段时间,于茶平在村东头林长河的大柳树旁建立了自己的根据地。

这是一条古老的河流,后来虽然几经改造,但它原来的河道方向没有大的改变。在村东头的河段有一个深水区,尤其是在枯水期,鱼儿会比较集中。

打窝,投饵,下钩,然后盯着浮漂,等着鱼儿上钩。

秋天是爽朗的日子,有一些云朵在游走,像于时平空空的脑袋。水面如一面镜子波浪不兴,连鱼钩下去时激起的微波很快也平伏。看不到的水里有什么,能给他带来什么,于茶平不知道,但他想到了小时候读到的独钓寒江雪的诗句,这时既不寒更没有雪,只有孤独是实在的。

当垂钓占据于茶平生活,那份期待让他专注于水面时,它感到从未有过的轻松自在。

有时候于茶平想有的人忧愁时总是灌酒,为什么不去钓鱼呢?当你盯着鱼漂,当你拉起鱼竿,当你捉到肥硕的大鱼时不仅没有忧愁,反而满是欢喜。

话是这样说,其实现在捕鱼的方式已经进化到让鱼儿绝迹的手段了,垂钓更多的是一种充满幻想的活法,是一种逃避生活的手段。

因为产出太少。有时三五条小鱼,有时六八条小鱼,能做盘菜已经算是收益了,更多的时候一无所获。

一星期过去了,十天过去了,手上的钱只剩下几个叮噹作响的银毫子了。

这天回到家,王桃再也沉不住气了。“你要怎样?一个大男人,要杀要砍利索点。”

“我不要离婚。我不能离开你。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于茶平没有一点底气了。

“不离婚不上班你用什么养家?”

“我明天就去上班,只要你不再跟他来往。”

“我没办法答应你。除非你杀了我。”

于茶平还能怎样?只能去上班吧。你杀不了她就要养活她。

可是明天上班怎么面对杨春,怎么交待这几天没去的原因呢?

8

大清早去预制场第一个见到的居然是青桂。于茶平正琢磨怎样应对她和伙计们,青桂说道:

“杨春说你生病了?其实我们农村人哪有那么娇贵,做做事出出汗就好了。”

“好些了,好些了,可以干活了。”于茶平边说边去推斗车装沙石,显得大病痊愈孔武有力的样子。

“都说茶平强壮有力气,你可不是找生病的借口偷懒吧。”青桂警惕地看着于茶平说。他有些噎得气不来,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得讨好地打着哈哈。

正忙着,杨春买了早餐回来,看到于茶平他有些意外。趁吃早餐的功夫他把于茶平叫到一边。

“真的对不起!我一时鬼迷心窍,希望你原谅我!”他说着拿出一个信封塞给于茶平。

“什么东西?”于茶平有些错愕。

“一点心意,请你以后不要往心里去。”他言辞恳切,真的一副痛改前非的姿态。

“以此为戒,再不发生就好。”于茶平说着,要退回他的钱。杨春死活不依硬生生把钱塞进于茶平口袋里。

9

“你敲诈他了?”一见到钱,王桃就朝于茶平吼。

“没有,是他给的,他说一定要给。”

“你让他明天来,当面对质。”

“好,明天让他来,看我有没有敲诈他?”

第二天早上于茶平把事情对杨春讲了,让他下班了去于茶平家。他迟疑了一会还是没表态。下班时却交给于茶平一封信。“这是一个美丽的错误。”他说。

“是你给他施加压力了,他不是这样想的。”王桃看完信就埋怨于茶平,说他从中捣鬼。于茶平不承认,可她还是不相信。随后也写了一封信,让他交给杨春。

于是于茶平不知不觉的成了为他们传书的鸿雁。

预制场并不是长期那么忙,订单多的时候没日没夜加班。农村建房旺季过去了,工人们又比较清闲一些,有时三天五天都没事可干。

那天杨春买了好多熟食当着青桂的面对于茶平说:“中午去你家喝酒。”

于茶平赶紧说:“欢迎欢迎!嫂子也一起去吧。”

“我又不喝酒,你们去吧。”

于茶平想只有他们当面对质才能证明我没有敲诈杨春。可是当他们一见面王桃就抓住杨春的手不放,好像万分委曲倾巢而出,而于茶平倒成了局外人了。

于茶平收拾好钓具掩上门退出,朝村东头大柳树下的根据地而去。

夏天的柳树绿荫如盖,有虫有鸟,一根树就是一个世界,现如今深秋了,那样的繁盛都不见了,不断凋落的树叶让树枝渐渐显露出它的贫困,虫不见了,鸟也不见了,于茶平想对谁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也没有对象。冬天的柳树在寒风中是个可怜虫,于茶平,形单影只的于茶平,更是个可怜虫。

天气冷下来了,但还没有结冰。小河现在是枯水季节。于茶平打窝,投饵,下钩,眼睛紧紧盯着浮漂,等待它颤动,或者沉下去。一会儿手就冰冷了,于茶平朝它吹吹热气。

“这冷的天鱼还咬钩?”金成什么时候提了一包东西走过来。“你院子里是谁的摩托车?”

“是杨春的,我刚骑过来的。”于茶平搪塞着。

“继续钓吧,钓到大鱼了记得请我喝酒啊。”他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很讨厌。

“请你喝酒还不如倒茅厕里喂蛆虫。”于茶平恨恨地瞅他一眼。

金成倒是不生气,哈哈大笑着在于茶平身边坐下来。“茶平我知道你很恨我,但我们曾经也是兄弟啊。”

金成从包里拿出一袋酒鬼花生、几个麻花还有一瓶黄鹤楼酒,还有两个纸杯。

“茶平,还记不记得那会儿我们湖里打草,几颗花生就喝一瓶酒?”他深情地回忆,勾起于茶平对那时单纯生活的回味。

是的,那一次下湖去打肥田草,等到草装满了船舱,他们凑在一起就着几颗花生和放浪不羁的黄色笑话,喝下一瓶又一瓶白酒。酒后疯狂,居然在草滩上的浅水里还抓到几条寻地打窝的黑鱼。曾经他们也像兄弟一样和睦相处,他们无话不谈。记得于茶平决定要娶王桃时,金成还一个劲反对:“你们不般配。你不是她的对手。”

金成倒满两杯酒,“兄弟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也请你包涵。咱们相逢一笑泯恩仇。今天兄弟还像以前一样,天底下喝酒,说心里话。”

奇怪的是此时的于茶平居然没有那么讨厌金成了,他至今都想不明白他怎么一点都不生他的气,还对他有了些许的依赖。

“我知道你的心思。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每个人都有难受的事,说出来释放了就轻松了。你放心,你们的秘密我绝不外传,都烂在肚子里。”

三杯酒酒下肚,于茶平已经满脸通红,言不由衷。金成催眠一样打开了于茶平的话匣。

于茶平的忧忿、委屈和痛苦在兄弟般的温暖中破防了。

恍恍惚惚的于茶平甚至都不记得金成什么时候离开了。

浮漂动了,动了,于茶平拉起鱼竿,只有一个小小的枯树枝。

下钩,水波荡成一圈一圈,像一张嘲笑于茶平的脸,脸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像一个巨大的陷阱,于茶平仿佛听到了从陷阱发出的笑声。

钓鱼是希望吗?是,好像又不是。

于茶平只是在等待。等待什么呢?

于茶平想起一句俗语:强盗看皮影戏——混时间。是的,于茶平就是在混时间,时间快点过,于茶平好离开越来越冷的寒风。寒风吹走了他嘴里的酒气,却吹不走他心里的忧伤。

10

回到家里,杨春已经不在。王桃做好了饭菜端出来,有荤有素,汤也香喷喷,都是于茶平爱吃的。

“今天陪你喝一杯吧。”

王桃从未喝过酒。看来她是有话要说。但不管怎样,她能找机会跟他说话于茶平已经有了几分欢喜。

“你愿意我们说说实话吗?我们谁也不发火。”

“当然愿意。我保证每句话都实心实意。”

“人与人是有缘分的你相信吗?”

“是的,你那天嫁到隔壁镇去我是第一次近距离看到你,那时我就相信我们会成为夫妻。不到三年果然我们就在一起了。”

“你相信我们以后一直在一起吗?”

“不知道。但我希望我们永远在一起。”

“你认为我是个淫荡的女人吗?”

“不是,自从我们结婚后,有好多男人来撩你,你都不理睬他们。尤其是金成,那天他抱住你,你差点把他眼睛弄瞎了。”

“我三十岁了,以前总是觉得所有的男人都一样,是能干活的动物。可是杨春不一样,看到他我就魂不守舍。我这样说你可能会很难受,可我还是要实话告诉你。”

看到她漂亮的脸上的眉毛纠结成一条细长的麻花,于茶平又觉得她也可怜。

可他毕竟也是个男人,是她的丈夫。她直言不讳告诉他她不爱他而是爱着他的好兄弟,他情何以堪?

可是她如果不告诉他是不是他心里就好受一些呢?

“你想怎样?”

“我想离开这里。离开他,也离开你。”

“你要去哪里?”

“不知道。我晓得开弓没有回头箭,出去了就可能浪打沙埋。”

“出去你人生地不熟,什么都不会,你不怕吗?”

“我怕,怕也没用。”

“可是我怕,我会担心你……”于茶平心里疼痛起来,不争气的眼泪都要出来了。“只要你不走,我都答应你。”

她一把抱住于茶平,“你真是个好人,可是你不是我想要的人。”

11

以往的生活似乎已经回不去了。

于茶平依然去预制场上班,王桃在家里操持家务,洗衣买菜做饭,也在屋后的菜园子种些黄瓜绿豆。

钓鱼让于茶平慢慢摸索出一些道道了。用什么饵料容易钓什么鱼都已形成规律。

用玉米,饭团钓鲫鱼、鲤鱼;用蚯蚓钓黄骨鱼、鲶鱼,用青蛙,螺蛳钓黑鱼,这可是屡试不爽。

不做空军的日子,叫于茶平有几分得意。

可钓鱼毕竟不是工作,只是于茶平逃避尴尬与难堪不得已的措施。

他们彼此都配合得格外默契,不需要言语,不需要肢体动作,甚至眼神都是多余。听见杨春摩托车突突的声音,于茶平就自动收拾钓具去他的根据地值守。

这样的憋屈和羞耻时时撕扯着于茶平的心,他也想抗争,可他又能怎样呢?王桃已经推心置腹跟他说明了,是他承诺和选择的生活啊。况且杨春和他的预制场在于茶平最困难的时候帮助他,给了他一份生活的安定。

王桃曾带给他自豪和幸福,让他可以嘲笑别的男人的丑妇。

他想着他们都有恩于他,是他最不愿伤害的人。

缩头乌龟!于茶平最害怕别人说到这个词语。每每听到它,于茶平就感觉别人在指着他的鼻子骂他。

家丑不可外扬。遮蔽是于茶平唯一尽力要做的。他相信只要自己不吵不闹,大家便相安无事。不过他有些隐隐的担心那天对金成说了些隐秘,他不会外传吧。

然而他们人生的悲剧已经上演。

那天于茶平正是好运,一连钓起好几条大鲫鱼,金成突然兴冲冲跑过来,抓起鱼竿就扔掉,拉起于茶平的手。“快走快走,”

“干什么干什么?”

“杨春又到你家来了。你跟我去捉奸,打死这狗日的!”

“你胡说什么?杨春是我好兄弟,预制场今天没活,他只是到我家来喝酒的。你没看到我都钓几条鱼了吗?”

金成怔怔地望着于茶平一会,终于放下手。

于茶平又拿手起鱼竿,熟练地抛出鱼饵。

“那王八还有心思钓鱼?真不知死活,老婆都养野汉子了还像没事人。”金成在不远处嘲笑于茶平。

虽然掩饰过去,于茶平知道金成并不会相信他的话,恐怕他会再生事端。

脑子里变幻出各种不堪的场面。他握紧拳头猛击自己的脑袋。

我造了什么孽啊!他感觉自己好像陷在泥潭里,越陷越深,马上就要沉没下去。

12

二月二,龙抬头,也叫龙头节,此时,阳气回升,大地解冻,春耕将始,正是运粪备耕之际。

新一年又有很多村民建新房的计划,所以又增加了很多订单,预制场也即将迎来繁忙时节。去年效益很好,年末工人们都分得大把的奖金,所以今年积极性更高。

这天杨春把工人们叫到一起。“今年有很多订单要做,现在要赶紧准备材料。钢筯水泥沙石等等需求量比较大,我明天要出发去联系供货商。茶平你辛苦一下,负责带领大家清理场地,整修器械,只等材料到货我们就赶紧开始生产了。”

接下来他又一一分工,井井有条。

杨春出差去了,工人们也开工了。大家正忙着,于茶平看到金成诡异地笑着走过来。

“我要做个猪圈,想找老板订几块预制板。”说着就跟青桂打招呼,然后一边装着掏钱的样子一边进屋里去了。

金成什么时候离开的于茶平不知道,当于茶平再次看到青桂的时候她已经眉毛倒竖,冲于茶平大吼。“你说,杨春是不是长期去你家跟你老婆那个?”

几个同事停下手里的活都朝于茶平看过来。

那几双眼睛就像几个巴掌啪啪打得于茶平闷头赤耳。他的脸掉到了地上。

“没有的事,你别听金成胡说。”

“哪里是他胡说,我早就听到风声了。杨春一去你家你就去钓鱼,你个缩头乌龟,王八蛋!”

生活中我们有太多的委屈、痛苦和愤怒,但往往,我们总是选择错误的对象,向不该倾诉的人倾诉,向不该发泄的人发泄。

青桂不管三七二十一,抄起一把竹扫帚朝于茶平扔过来,他快速闪到一边,但扫帚把还是打在于茶平脖子上。

“你们一家浑蛋,赚我家工钱还不知足,还要勾引我老公往你家塞黑窟窿。你这天打雷劈的,你给我滚!滚!”

于茶平满面羞愧,赶紧丢下手里的工具,躲躲闪闪地逃离预制场。

跑得远了还听到青桂一边大叫一边拍着屁股:“告诉你家那个臭BZ,我不会轻放她。你是个傻B,你是个油条,你就是个王八蛋!”

丢脸!难堪!于茶平甚至边回个嘴的底气都没有。

他的心在腔子里快要跳出来了。

他茫然无措,不知道要不要跟王桃说,也许只有杨春回来,才能告诉他该怎么应对。

晚上吃饭的时候他不敢对王桃实话实说,尽量装着没有发生什么事。

“明天是你的生日,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去买。”王桃漂亮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很开心的样子。

于茶平虽然嘴上说不必了,心里却是特别的温暖。“你明天不用买鱼,我一定能钓到大鱼。”

“别吹牛了,鱼又不是你家养的。哪里会手到擒来?”她哈哈地笑起来。

“老婆你笑的样子真好看。”

“你今天才知道啊?”

13

第二天一大早于茶平就去他的根据地了。他有一种预感,他今天会不同凡响,肯定会钓到大鱼。

一上午虽然没有想象的运气那么好,也还钓到几条鲫鱼黄骨之类。

正在等待大鱼的时候,金成朝于茶平疯跑过来,边跑边喊:“茶平你家出事了,出大事了!”

看他火急火燎的样子不像是撒谎,于茶平定定地望着他。

“快回去,你,你家王桃喝药了,喝农药了。”

“啊!”于茶平扔了钓竿就往家里跑,果然家门口围了好多邻居。

王桃躺在地上,口吐白沫。她头发蓬乱,脸上满是血口子,手上身上到处是青紫的痕迹和伤口。

“谁搞的?”

人群中有人说:“青桂在街上打了她,她气不过喝农药了。”

也有人说:“抓紧时间快送医院吧。”

于茶平赶忙背上昏迷的王桃往卫生所跑。

王桃虽然并不沉重,可路程太远,中途他感觉双腿迈不动,可他不敢歇息,他知道时间就是生命。

于茶平渴望有人帮他一下,然而人家都只是像赶牛马的牧人,吆喝着快快快。

于茶平没命地跑,感觉脑门上的血快要冲出来了。

到卫生所时他一下子瘫倒在地上。

胡医生看了看她的瞳孔,“太迟了太迟了。”又说:“洗胃,洗胃,也许还来得及。”于是他配好了药水,让人帮忙给她灌肠洗胃。

撬开嘴巴,安上牙垫,将软管插进去,插进去,灌,灌灌,让肚子里的农药和食物从口腔出来。

药水浸湿了她所有的衣服和头发,躺在床板上的她脸色苍白,就像一只待宰的年猪。

这个折腾啊,生不如死。

王桃已经像死人一样直挺挺的了,她累累的伤痕让于茶平的心疼痛不已。

原来王桃早上兴冲冲上街买菜,青桂早已守在那里了。一见王桃就冲过来揪住她的头发,边骂边揍,王桃本来身体就瘦小,哪里抵挡得住,任由身强力壮的青桂暴风骤雨一般又抓又打。

等到青桂发泄完了,王桃瘸着腿哭泣着回家后喝下了床底的甲胺磷。

“太过分了,太过分了!”金成在抱不平,“一个外来人,你帮她赚了那么多钱,说翻脸就翻脸,太欺负人了!”

旁边围观的人们也在叹息。

灌了一会,王桃一点自主反应也没有,胡医生有些气馁了。

“茶平你准备后事吧。”

“救救她吧,医生,快救救她吧。”于茶平哀求着,他的眼泪流出来了。胡医生又配了药水开始灌。

14

人们挤眉弄眼的调笑和真真假假的同情撩拨着于茶平的怨恨,愤怒的种子也在寒风里滋长、膨胀。他的脑袋有如石磙压过的沉闷,看着床板上像青瓷一样灵巧、美丽高贵的王桃现在就像满身伤痕的死鱼任人摆弄,于茶平心里满是愤怒。

“我要问她个究竟。”于茶平自言自语地说。然后他不声不响离开了卫生所。

一路上他想起这个连二百多斤的挑檐都能操起的黑女人,想起她一边恶毒咒骂一边拍屁股的羞辱,想起她昨天那副唾沫横飞凶神恶煞的样子,想到她是怎样殴打他的王桃的可怕场景...

于茶平像个幽灵不由自主地来到了预制场,远远的他就听到青桂一蹦三尺高,一声声不停骂于茶平傻B傻B的,于茶平毫无表情地走过去,青桂还在不管不顾地谩骂。

小小的斧头扬起来砸向青桂的头颅。

于茶平只听到一声碎裂就不紧不慢走出了预制场。

她一个五大三粗的女人把我的娇小美丽的老婆打成这样,这是她应得的下场。

于茶平又来到卫生所,心急火燎看胡医生给王桃灌肠。

直到警察给于茶平带上手铐才清醒,青桂被打进县医院急救室了。

可能于茶平下手太重了,他知道一切都不可逆转。

王桃经过抢救终于活过来,但是因为中毒太深脑子变成了浆糊。

而于茶平,因故意伤害被判入狱。

牢房里的于茶平时常悔恨自己。生活中我们有太多的委屈、痛苦和愤怒,但往往,情急之下我们总是选择错误的对象,向不该倾诉的人倾诉,向不该发泄的人发泄。

再后来,于茶平得到消息,杨春和他已经成为植物人的青桂离开了老家,预制场转让给了金成。听说转让费少得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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