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暇时光,喜欢到漳州老街闲逛。许多时候是无所事事,没有预定的路线或者目标,只是随意地行走,目光也没有固定的方向,只是没有节奏地东张西望,停留的时间长短更是率性而为。
忽然就想起林语堂,想起林语堂的那句话:“享受悠闲生活当然比享受奢侈生活便宜得多。要享受悠闲的生活只要一种艺术家的性情,在一种全然悠闲的情绪中,去消遣一个闲暇无事的下午。”这个时候,行走就有了特别的味道。
在一间店里,看到绒花,心里一跳,林语堂在《我的家乡》里曾经着墨:“另外像剪绒纸花,也是以精致闻名。”就一句话,但林语堂1971年在台湾写《我的家乡》时候,能从众多的思绪中挑出这缕,可以看见这绒花是穿越岁月和林语堂相遇。当然,不仅仅这缕,可以想象,林语堂当时的思维可以说是集中的舞蹈。在文中,林语堂还写到金箔“家乡出产的金箔都是用真金槌打制成,比纸张还薄。”这样我行走的时候,目光就有点跳跃,看到八宝印泥,也就是林语堂笔下的“朱砂印泥”,那时候就有了果然如此的感慨。至于白土粉,还有偶尔老房子门口的竹帘,已经有了时光汰洗之后的褪色。
走走停停,看了不少店家在柜台上摆放了一盆盛开的水仙花,心里一喜,这是林语堂喜欢的水仙花。林语堂喜欢兰花,他曾经写到“家乡的兰花——尤其是剑兰,是非常著名的。其他好像是夜百合、含笑、银角等等的,在别的地方很难一见。”这里面已经蕴含着一种非常浓郁的乡情,但从另外一个角度,林语堂对水仙花的香更难于忘怀。他在《人生的盛宴》中写到“只有两种花我认得它们的香气胜过兰花,那是桂花和水仙。后者又是我的故乡漳州的特产。”在林语堂看来,水仙花非常喜庆。他曾经在《谈花和养花》中写到“看见梅花便想到雪,跟水仙花放在一起便构成我们在新年时候的欢乐景象”。于是,水仙花进入林语堂的春节,进入林语堂的欢乐和喜庆。林语堂曾经想过一种新潮的春节,不拜年,不发红包,不给仆人放假,但在家乡那红对联,年夜饭,爆竹,红烛,福建蜜橘等强大的闽南风俗下,林语堂的“改变”可以说是毫无抵抗之力。他出门逛街后,回到家中,他发现了同乡送来的水仙花,发出了“我的家乡因出产这种美妙馥郁的水仙而闻名全国”的自豪感慨。水仙花拉扯了林语堂的记忆,在花香中,他想到童年。林语堂对于水仙花,欣赏的不仅仅是香,而是因为乡情,因为这是家乡的名花。林语堂沉醉在水仙花的馥郁芬芳之中,更是沉醉在浓得化不开的乡情里。
水仙花勾起了林语堂的记忆,林语堂的乡情。从水仙花的香味中,林语堂还想起了萝卜糕,这种家乡的美味,忍不住念叨,甚至出门上街去搜寻。林语堂喜欢美食,认为“饮食是人生中难得的乐事之一。”他把追求美食当成人生的乐事,在众多美食之中,猪蹄面线、花生汤、萝卜糕,还有童年时父亲吃点心为他留下的半碗猪肝面线等等,这些因为贴有家乡标签的小吃,一直留存在林语堂的味蕾和记忆,成为林语堂内心永远的温暖。也就喜欢在行走之后,在一家小店坐下来,来一碗猪肝面线,或者一碟萝卜糕,体会林语堂满足味蕾的那种心满意足。
在老街行走的时候,看到有家药店,想起曾经在2018年5月在漳州市图书馆举办的《笔墨留痕——近现代文学书札、文献展》上看到林语堂从美国寄给母亲杨顺命的一张明信片,写的地址很简单,英文地址上面是中国上海,具体到漳州就是“厦门漳州 保元西药店 林牧师娘收”落款是“美国玉堂”,这张明信片其中一个关键点“保元西药店”是林语堂的大哥林景良开的药店。林景良又名和安,字孟温,在厦门救世医院学医之后,曾经在鼓浪屿一所学校任教,也曾经在厦门大学国学院当编辑。中年全家搬回漳州,在东门街(今新华东路)路口开设"保元大药房",后来在北廓顶(今大同路)买了房子,也就是“葆园”。从这张明信片的地址,可以看出保元大药房的名声已经足够响亮。
转悠到龙眼营街的通元庙,这座始建于明代的庙宇,因为同治三年(1864年)太平军进漳,曾作为太平军侍王李世贤的指挥部,也被称为侍王庙。这座庙宇和林语堂有关,就是因为侍王李世贤在同治四年(1865)撤离漳州的时候,抓了大批挑夫,林语堂的祖父就是在被抓挑夫之列,后来下落不明。从侍王庙传出的指令,改变了许多人的命运,这种改变还延伸到相当长的岁月,甚至几代人。当时林语堂的父亲林至诚年仅九岁,因为躲在床下逃了过去,后来林至诚稍大之后当过挑夫、小贩,有段时间到漳州卖东西等等,侍王庙以另外一种方式介入了林语堂的生命。
在漳州老街,龙眼营100号,漳州文庙对面,林语堂、许地山、杨骚文学三馆就在这里,在一座很有历史感的老房子里,三位作家的生平、照片、作品及书稿等等,以相对集中的方式展示。这是一种近距离的接触和交流。
看着老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想象林语堂的从容、闲适和享受生活,好像有个熟悉的背影在前方闪现,抬头想看个清楚,却已是拐过街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