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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瑞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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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1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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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大集

1986年夏天,我调到工商部门工作,之后的三年内辗转了三个基层工商所。那时工商所的主要的职能之一,就是到大集上管理和收取市场管理费。因此,赶大集成了我们工作中的主要内容,也使我能更深切地体验到底层社会的生活,了解市井中的众生相。

那个年代,正值改革开放初期,农村的生产经营体制改革走在了时代的前列,农民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农业的剩余劳动力和思想活跃、穷则思变的一部分农民,纷纷干起了个体经营;农业的发展直接拉动了农村市场,集市贸易空前的繁荣。

以龙华大集为例,当时划分了成衣、布匹、鞋帽、百货、土产日杂、牛羊猪肉、水产、蔬菜、水果、饮食摊、活猪羊、牲口、粮食、家禽、旧家具门窗、旧衣服等十多个行市,有固定摊位1000多个,流动摊位3000多个。集日客流量在万人以上,集日均销售额20万元以上。真可谓“市列珠矶,户盈罗绮,竞豪奢”,一派升平景象。

每逢大集,我于早晨7点就去市场,安排摊位。待到大部分商贩开张后,挨摊收取市场管理费,每摊五角、一元不等,成衣、布匹、肉市等收费在五元左右。每个摊位前免不了讨价还价、说笑逗嘴一番,个别的还有言语冲突,好听的、难听的咱都得听着,俨然像个要小钱的,一个上午下来,口干舌燥,疲劳不堪。让人啼笑皆非的是,有一位盲人大叔,人称“瞎旺”,是个专业“丐帮”,会打竹板,唱莲花落“给俺一块俺就走,祝你活到九十九……”等等,竟然比我们正规军收得多,干得顺。每到收费时遇上他,我们会躲的远远的,生怕碰上熟人。

成衣市上,琳琅满目的各色衣服,让赶大集的人们挑花了眼。只要看到一对青年男女,身旁跟着一位能说会道的农村大婶,多半是置办嫁妆的,家里条件好的小伙儿会很慷慨,任那女的挑来拣去,旁边的媒婆也会捞到一件或一身花花绿绿的衣服,中午还能到小吃部撮上一顿。条件稍差的男孩会略显紧张,暗地里央求媒婆掌控局面,当然也不少了媒人的好处。想想现在,结个婚,彩礼钱须用秤称,“三金”加上楼房没个六七十万甭想娶媳妇,真是觉得时过境迁,陋习如虎,令人唏嘘感叹。

布匹市的各色展品,挂在竹竿搭成的高高的货架上,迎风招展,像升起万国旗帜。摊位的空档处,有十几个大嫂大姐,脚蹬缝纫机,手拿裁缝尺、剪,殷勤地招览生意,展示着自己的女红功夫,制作被罩、枕套、西装裙子、老人孩子服装等是她们的拿手好戏。

菜市、肉市的讨价还价,嘻怒笑骂不绝于耳。偶有缺斤短两的不良商贩被投诉到我们这里,少不了调查取证,调解、处罚,费一番周折。

饮食摊点中,有一位老者姓郑,靠卖豆腐脑为生,因为人憨厚、手艺精、脾气随和,人送外号“郑大碗”,他做的豆腐脑又白又嫩,调料地道,好吃不贵,始终顾客盈门,几年下来,愣是靠一碗碗豆腐脑,给老大老二两个儿子盖了两处新房,娶了两房媳妇。每次到他的摊上收市场管理费,他都是憨笑着送过五毛钱,他的形象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心里常想:别看自己吃“皇粮”,从各方面比,还真不如这老爷子呢。

牲口市在十亩地的大坑里,主要品种是牛、驴、马、骡等,买卖双方多为一般农户,也有少数牲口贩子,甚至买空卖空,在集上一倒手就能赚钱。这里面水较深,行规也挺多,我不太了解。但是知道牲口的成交,少不了一种人,就是“头牯经纪”,又叫交易员。他们一般是两头通吃,讨价还价时不用嘴争,把手伸到对方的祅袖里,用手指头比划敲定,没有他们牲口是卖不出去的。个别农户私下成交,但躲不过这些“专家”的踹锅,买卖准砸。所以,有好事者送他们一副有趣的对联:“牲口市场交易员,不让亲爹只认钱”,横批“袖里乾坤”。

赶大集的主顾,除了少数商人、上班族外,百分之九十的是农民,常买的是蔬菜水果、日用杂品者为多,大多是锱铢必较的,兜里的钱是一个汗珠子摔八瓣挣来的。我经常对家人和朋友说,感到生活不满足的时候,到大集上去看看,市井百态,各色人等,不如咱的大有人在,知足常乐,知福才能长福啊。

近两年,我从一线岗位上退下来,有闲暇去赶集了,多半是漫无目的,逛着玩儿。一是回味当年的工作,二是体验一下现在的市场经济。现在的大集,买卖双方的面貌变化太大了。卖者大部分是职业商人,穿戴打扮、运输工具、经营方式与当年相比简直像是穿越;买者已分不清谁是城市人谁是农村人,几乎看不到讨价还价的场面,很少动现金的,大部分用微信、支付宝,快捷方便,不用顾忌丢失钱财等。

走在大集上,看到熙熙攘攘的人群,抚摸一下现代化的棚台摊位和周到齐全的公共设施,再不见当年唱莲花落的人,也为自己当年的工作而回味、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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