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家里还没安上电,多年来一直用煤油灯照明。为了节省灯油,母亲总是用针把灯头拨的如黄豆粒般大小。所以几间土屋,唯借一灯,光线自然昏暗而又朦胧,只有过年时,家家户户的孩子才会拥有一把小红蜡烛,我也不例外。
小红烛有铅笔一样粗细,大人手指那么长,通体大红,半透明,一根白而细的蜡芯贯穿其中,不用点燃自有一番神趣和向往,更会勾起童年那好奇、爱美、追逐光明的愿望和激动。
过了腊月二十,父亲就会给我和哥哥每人五角钱,我和小伙伴们结伴去赶“花花集”。到了集上,顾不了香味诱人的炸馃子,顾不上看一眼那令人馋涎欲滴的冰糖葫芦,更无暇瞧一下那些柿饼、糖瓜和花花绿绿的糖果等。最心切的是先去买上一挂小鞭炮,再买一包小红蜡烛,便觉得心满意足,能过个好年了。
鞭炮买回来后,舍不得多放,只有跟小伙伴们玩儿时才会一个一个地燃放着比赛、炫耀、过瘾。至于小红蜡烛,不到三十晚上更是舍不得动一支的。头过年的几天,经常拿出来把玩,每次都有新鲜神往的感觉。还有一种蜡烛,是小作坊自制的牛油蜡。一根竹管,顶端包上棉花或棉布,沾上热牛油,冷却了就成蜡烛,很便宜,这种蜡烛我没玩过,因为火头大的原因吧。
终于等到大年三十的黄昏时刻,我盼着太阳快下山,到那时就能点上小红烛了。然而,这时我却要跟着大人去请神,去请宗亲三代先人回家过年。到了野外,父亲会点上香,烧几张黄表纸,嘴里念念有词地说着什么。而我只顾新奇,哥哥点燃了二踢脚,我却仰头看着炮仗皮会落在哪里,然后跑过去捡起来,回家滴上蜡液或沾上猪油,自制成蜡烛。
太阳终于落下去了,大人们会聚在一起,或全家或一个家族,人们围坐在炕桌旁,弄上几个小碟儿,摆上猪耳丝、猪肝猪肚、凉拌白菜心、江米条等冷盘,烫上一壶散酒,细斟慢品,互相说些祝福的吉祥话,畅谈对明年的憧憬。但有一点儿,不管谁在过去的一年里有多么困窘,有多少不顺,在除夕夜决不会提及的,许是老祖宗留下的习俗吧。而我却不顾上美味的诱惑,早就和村里的小伙伴儿不约而同地揣上几支小红烛,带上几个小鞭炮和洋火(火柴),一溜烟儿地跑出去。
亮了亮了,终于点亮了小红烛。在漆黑的大街上,在各家的院落和大门洞子里,一点点的烛光闪闪烁烁,忽忽悠悠,就像一个个在年夜里飘荡的小幽灵。一股神秘,庄重,新奇和幸福的感受陶醉了我们,我们不敢大声,恐怕惊灭了这美妙的烛光。就这样默默地享受着陶醉着……慢慢地守岁、熬福。没有五光十色,没有灯红酒绿,更没有电视、电脑、手机及春晚,但我们的快乐程度,幸福指数是无以言表的,也是一逝不回的,更是永远值得怀念的……
在那个物资匮乏,岁月艰难的年代,少不更事的我天天盼着过年,尤其是进了腊月门,在梦里都是过年的情景,因为只有过年,父母才不会愁眉苦脸,唉声叹气;只有过年,我才能穿上一身母亲亲手缝制的新棉袄、棉裤和一双千层底的新棉鞋;只有过年,我才知道人间还有比煤油灯更明亮的光芒。啊! 小红烛,你是我人生中最初的光明!是你,让我记住那绵绵的乡愁;是你,永远照亮我回家的路;是你,永远绽放在我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