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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瑞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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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05/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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拔刺儿记

 (一)

1944年的仲夏,一轮烈日炙烤着刚收完麦子的冀东南平原。光秃秃的田野里,三五个老汉正在吃力地耕着那千疮百孔的盐碱薄地。他们左手拿着鞭子,右手扶着犁把,羸弱的老黄牛喘着粗气,把蹄子深深地踏进土里。

董老汉招呼几个弯腰劳作的伙伴。“伙计们,过来歇口气儿吧”,几位光着膀子、瘦骨嶙峋的老头儿,撂下手头的活计,凑在一块儿,围坐在地头上一棵大榆树下。

“咳、咳、咳……”董老汉被老旱烟叶呛得干咳了几声。“奶奶的,什么世道,今儿也盼明儿也盼,盼得麦子熟了吧,可半个粒也没收着,都叫张阎王这个狗日的抢走了!唉,乡亲们的日子怎么过啊!”

“张阎王这个恶鬼,八路军不会饶过他,早晚得千刀万剐了他!”,“这个日本鬼子的龟孙子,他仗着洋爹,坑害了咱多少兄弟爷们儿!东村里老郑家的儿媳妇,被这狗贼遭踏后,一头扎进江江河啦,只是可怜了那吃奶的孩子了啊!”

他们嘴里骂的张阎王,名叫张振铎,老家安次县人,现在隆兴镇日本鬼子据点当皇协军大队长。几年来,他始终像一根毒刺,深深地扎在抗日军民的心头上。

几个老汉越骂越上气,一个个抄起鞭子把旁边的一棵歪脖子树当成了那狗汉奸,狠狠地抽起来,直抽得皴裂的厚树皮露出了新茬儿。

(二)

“叮铃铃叮铃铃”一阵自行车铃铛的晃动声传来,把这几个老汉吓了一跳。回头一看,一位头上箍着白色羊肚子手巾的中年汉子正跳下车子。“咋的啦,老哥儿几个不去耕地,却在这里甩鞭子玩儿”,他嘻笑着打着招呼。

“臭小子,你不在你那王八窝里侍候那些王八蛋,窜出来踅摸啥坏事啦?”见是隆兴据点里的大厨、董庄村的王柱子,董老汉没好气的问道。

“叔,瞧你说的,俺多咱干过坏事啊。今儿呀,张大队长想补补身子,让俺下江江河捉俩王八,熬王八汤。哈哈”,中年汉子狡黠地眨眯眨眯眼说道。“好了,不说了。你们接着玩儿吧,俺去也”。说着骗腿上了车子,飞也似地走了。

“我呸!吃软饭的货!”董老汉忿忿地朝着中年汉子背影啐了一口唾沫。

仲夏的江江河,无边无际的绿草、野花覆盖在堤岸上,一行行柳树的荫影已经长得又浓又长。半河床的清水静静地从西南流向东北下游的方向。如果不是战乱,这里会是人们戏水、乘凉、小憩、摸鱼捉虾的好去处。王柱子把车子支在一颗柳树下,小心地顺着河堤的斜坡向下面走去,远远地看见一人头戴草帽,把帽沿压得很低,席地而坐在草地上,手持一把竹竿,正在专心致志地钓鱼。

王柱子轻轻地靠近,那人显然早已察觉了,但并没理睬他。

“鱼鳖虾蟹一网尽”,王柱子好象漫不经心地念叨一句。河面上的鱼漂微微动了一下,“兔子尾巴长不了”,那人坚定地回了一声。

对上了暗语,王柱子急忙蹲下身子,压低声音道:“同志,你就是县敌工科长李占一吧!我是隆兴据点里的王柱子!”,那人扔下竹竿,直起身子,四只粗糙有力的大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李科长,有个紧急情报,上级命我送给你。”王柱子急匆匆地说。

“阴历五月初六张阎王结婚,新娘子是安次人。新人于初六上午10半在龙华火车站下车,由龙华的10个鬼子、50个伪军护送到张德厢,交给隆兴据点里的伪军。到张德厢迎亲的也是60个伪军。另外,张阎王抢的老百姓的麦子有5万多斤,已经装好了麻袋,计划等他结婚后第二天,由他亲自押运,送给县城里的鬼子!”

李占一屏住呼吸,专心地听着,生怕漏掉一个字。“好!”他高兴地一拍大腿,“咱就给他送一份喜礼,来他个锦上添花,鱼鳖虾蟹一网打!拔掉张阎王这根毒刺!”

(三)

隆兴镇地处两县交界之处,水陆交通发达,离石德铁路不到10公里。因此,鬼子侵占县境后即在隆兴镇西北角修建了据点。据点内有三个炮楼,方园一公里周围挖了一圈儿四米宽三米深的壕沟,沟里引来了江江河里的水。吊桥高悬、电网密布,真是地势险要,易守难攻。

隆兴据点里原来驻有20名日军和100名伪军,1944年春季以后,随着国际、国内反法西斯战争形势的转变,日本鬼子已感觉力不从心,急欲收缩战线。于是把据点里的鬼子撤回了县城。这里只剩下张阎王和他手下的百十名伪军驻守。

阴历五月初四中午,张阎王照例让王柱子给他端上来四个菜和一盆王八汤。喝了二两衡水老白干后,他觉得愈加心虚和不安。

这些年来,仗着有日本人撑腰,手下有人有枪,他做恶多端,杀人不眨眼。多少老百姓对他恨之入骨,有多少人欲剥其皮、抽其筋、食其肉,他心里有数。抗日民主政府的生死簿上有他多少笔账,八路军记黑红点的碗里已盛不下颁给他的黑豆,必须换成大盆或者大缸才行……他越想越觉得后脊梁骨有股嗖嗖的凉风袭来。

他倒上一大碗酒,猛地一口灌进肚子里。又想到后天就是他大喜的日子,而且新媳妇又是他家乡总维持会会长兼日伪县长的千金、驻本县日军中佐的干闺女,于是乎心里觉得又底气十足起来。他象垂死的老病秧子发生了回光返照,上了兴奋劲儿,“提起那宋老三,老两口子抽大烟……”他一边大口地喝,一边淫邪地啍着。他就像是王八吃秤砣,铁了那颗汉奸心……。

(四)

阴历五月初六上午10点,张阎王全副武装,点齐60名伪军,装饰了三辆漂亮的马车当做婚车,浩浩荡荡地开出隆兴据点,向西开拨,奔向张德厢村而去。据点里只留下勤杂人员和二三十名伪军。

上午10点半,火车喷着浓烟缓缓地驶入龙华火车站,新娘子一干人准时到站下车,随即登上龙华据点的鬼子安排的、挂有大红色蓬子的马车。60名日伪军荷枪实弹,列队护送着走向正南方的张德厢村。

11点半,送亲和迎亲的两支日伪军队伍在张德厢村东的大道上会合。寒暄过后,新娘一干人换乘接亲的马车,龙华送亲的日伪军得了一些喜酒、喜烟、喜糖等东西,立正稍息向后转,匆忙回去交差去了。

张阎王把新娘子等人安排在第二辆马车上,他上了第一辆马车,三个护兵坐在第三辆马车上,伪军们分两队在马车的一前一后,向隆兴据点行进。

走出约五里地路程,路况变得难走起来,那些下雨天留下的车辙和坑洼让马车上下颠簸,左右摇摆。

道沟的两侧长着一里多长、四五十米宽的红荆树带,一墎连一墎的,很茂密。张阎王来时只知道春风得意,没有多想,现在突然觉得有些发瘆,刚想喊“小心了”,话未出口,只听“啪”的一声枪响,一个伪军应声倒地。随后,红荆树后愤怒的子弹密集地射向婚车前后的伪军队伍。

“快跑,回据点”张阎王大呼道,他滚下马车,躲在车帮后面,抬头向隆兴镇望去,只见三股冲天的浓烟分别从三个炮楼顶上冉冉升起。完了!他知道自己已经沉没于人民战争的海洋。“向县城方向突围”,他声嘶力竭地命令那些伪军,幻想着突出重围,去投奔县城里的日本干爹。

一个个勇猛矫健的身影从红荆棵子后面一跃而起,箭一般地向伪军们扑去。张阎王爬上马车,命令车夫快跑,车夫没应声。他拿出匕首划向辕马的屁股,辕马长嘶一声,疯狂地跑了起来。后面的伪军死的死、降的降,新娘子也吓瘫在马车上。

几名战士端起枪,瞄准张阎王的马车,“不理他,看他能蹦哒多远,要活的”,县大队队长镇定地摆手说道。

这时,婚车上的车夫一下子勒住马缰,把马勒停。“你他妈疯啦,找死啊!”张阎王瞪着血红的眼珠子嚷道。

“啪”,“去你妈的吧,回你的阎王殿去吧!”只见车夫把鞭梢猛地一抖,准确地打掉他手里的枪,紧接着“啪啪”两鞭子,张阎王的两眼血肉模糊,滚在地上杀猪似地嚎叫……

(五)

再说隆兴据点里,张阎王的队伍前脚刚走,王柱子和他的上级就拉着那些伪军开起了小灶,他们利用喜宴,巧设机关,灌醉了这些留守的伪军。然后,收缴了武器,一把火烧了这三个炮楼。叫来预先埋伏好的各村车把式,套上几十辆大车,把5万多斤麦子送往了附近的十几个村庄。

一场漂亮的伏击战,八路军县大队的战士们毫发无损,他们押着俘虏的30多个伪军和汉奸张阎王,扛着缴获的50支大枪,牵着三匹马车,头顶烈日,向十几里外的抗日根据地行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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