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棉记

一.

1944年阴历十一月初，冀南平原已是冰天雪地。子夜时分，冬至的北风似箭一般穿透了三尺厚的坯墙。低矮的土屋里，景南县委和区干部们把目光纷纷投向刘团长。“同志们，县委夺棉花的计划很好，军区首长很支持。唉，乡亲们被鬼子害苦了，都上冻了还没棉衣穿，全家人只有一两床破被子。我这次回来就要跟大伙一块儿，干他一个大的！”透过昏暗的灯光，人们看到他双目炯炯，眉宇间透出一股刚毅果敢的豪气。“忒好啦！你是咱家乡走出去的老八路，家乡的情况你都是门儿清，这次行动有你挂帅，那叫搬倒树拿老鸹---稳拿把抓”景南县委书记兴奋地说。“好，现在咱就开个诸葛亮会，琢磨琢磨这一仗咋个打法”刘团长说罢，从口袋里掏出旱烟袋，边点火边思考起来。人们纷纷发言，刘团长入神地听着，沉默了一会儿，他收起烟袋，站起身走到冲门桌旁，用几只茶碗，摆起龙门阵。“同志们，综合大家意见，咱们兵分两路，……如此这般，给他来个一箭双雕，蝎子蚰蜒一锅端！”

刘团长是八路军冀南军区某团团长。早在1937年9月26号，日本鬼子轰炸景县县城后，他就带领原教导团里的人员，与其他民间武装一起成立抗日义勇军，任参谋长。后来，在中共地下党的领导下，他率领义勇军参加了八路军。几年下来，他已是身经百战，在老家更是名声大振，老百姓天天盼他，日伪军时时怕他恨他。看到鬼子对运河沿岸的乡亲们进行疯狂掠夺，他心急如焚，义愤填膺。这次回来，他胸有成竹。

二.

1944年腊月十五，夜幕降临，一轮圆月爬上东方的天空，泠泠的月光洒在地上，显得越发寒冷。桑园棉库的营房里，刚吃罢晚饭的伪军们仨一伙俩一群，有的拱牛子、推牌九，有的打麻将，有的喝酒划拳，乌烟瘴气。三排长李福堂安排好了岗哨，并对岗哨耳语了几句，又转回营房，与手下两个亲信悄悄地把一排、二排的枪栓御了下来。

夜间10点半，月光更明。围着棉库一圈的防护壕内，厚厚的冰面反着寒光。防护壕的外面，一支由车马拉来的队伍已聚集齐备。“啪啪啪”拍了三下掌，“今晚的月亮真亮呀”，县大队长发出暗号，“咔咔咔”吊桥缓缓落下。外面的车马有序过桥。“已准备就绪”，李福堂紧握着县大队长的手说，“好，按原定计划，咱俩分头行动”。县大队长一挥手，带领队伍直奔棉库而去。

三.

库房前早有几名三排的伪军等候在那里，看见队伍到了，马上打开大门。一垛垛打包好的皮棉码放整齐，似乎专门等着它们的主人来接它们回家。马车依次驶入宽敞的库房，战士们开始忙碌地扛棉包，装车。一会儿，有百十名伪军向这边走来，人们警惕地掏出枪，县大队长说：“没事儿，别紧张。他们是来帮咱装车的”。

原来，三排长李福堂和手下的几名地下党员，早已策反了三排全体士兵。他们闯到营房，对着一、二排那些正在醉生梦死的伪军大喝道：“举起手来，蹲在地下。俺们是八路军！”一排长要掏手枪，被李福堂一枪撂倒。“识相的到库房帮着装车，不老实，俺认得你，枪子可不认得你！”“好…好…好，俺们听话”，这些伪军乖乖地举着手，排队向库房走来。

夜间12点来钟，100多辆马车全部装满，足有6万多斤皮棉。仓库里还剩下一部分棉花，旁边有几大桶白酒。李福堂说：“我该给县城的老鬼子龟田打电话了，给他报个喜。”“好，我先带队伍返回。这些俘虏交给你，你殿后。一切小心！”

拉棉花的车辆长达二里地，在县大队战士的护送下，趁着月光向西行进。

四.

“喂喂喂，接龟田少佐……报告，我是桑园棉库，八路军来抢棉花！俺们正阻击……顶不住啦，快来支援……”李福堂上气不接下气地打电话。

挂了电话，他把三排士兵集合齐，“弟兄们，今天是个好日子。咱们带上所有的大枪，押上一排二排的俘虏，去运河西参加八路军。”“小李，你去仓库，把酒点着，给这帮鬼子放个彩花看看”。吩咐完毕，他们收拾好枪支，押着俘虏，追赶前面车马队伍去了。刚过吊桥，听得后面“轰轰轰”，库房掀了顶子，大火冒出几丈高，映红了寒冷的夜空。

再说县城里的龟田少佐，撂下电话，将信将疑，正在犹豫。忽然看见几里地外的棉库方向火光冲天。他马上下令集合队伍。“土八路，料你那些破马车也跑不快，真敢找死呀！”他亲自出马，坐上挎斗摩托车，带着100多个鬼子向棉库方向扑来。

鬼子出城二里地，埋伏在公路两侧的区小队的战士们不动声色，屏住呼吸放他们过去。鬼子继续快速行军，眼看离棉库不到一里地，“轰轰轰”，突然，大地一阵颤抖，地雷一阵阵响起，鬼子顿时人仰马翻。刘团长从田野里一跃而起，“啪啪”两枪，战士们像猛虎下山，开着枪冲向公路。

“八嘎，中计了，快撤！”老龟田歇斯底里地喊叫，鬼子们连滚带爬地往回跑，刚跑回一里地，区小队战士们如神兵天降，挡住退路，高喊着杀了过来，步枪机枪手榴弹一齐倾泻下来。刘团长又率部从后面掩杀过来，前后夹击，鬼子蒙了，没来得及部署抵抗，人员就减了大半。

“快支上迫击炮！”龟田绝望地命令道。晚了，八路军战士明晃晃的刺刀已向他们捅来……一刻钟工夫，只剩下老龟田一人了，他瞪着血红的眼珠子，举起东洋刀向刘团长凶恶地扑去，他哪里知道刘团长本就是武术教官出身，并不把他放在眼里，说时迟那时快，刘团长一侧身，同时用枪柄磕着他的右肘关节，老龟田手一酸，刀飞了出去，刘团长顺势抓住他一只手腕，一拧劲儿，老龟田跪在地上，他像一头斗败的公牛，忽哧忽哧地喘着。

五.

庆功大会上，白花花的棉花分到各村，分到老百姓手里，人们欢欣鼓舞，热泪盈眶，天气虽冷，但心里热乎乎的，啊，春天就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