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长远刚刚煮好了一大锅贡鹅,还没有来得及上个厕所,老婆的电话就打来了。
“长远,我都跟你说100遍了,叫你到下塘来,叫你到下塘来!那个店有什么好,叫你那么舍不下?该不是有什么小妖精勾着你吧!”
张长远的老婆林静是吴山镇人,也曾在贡鹅店里当了几年会计。前两年,比亚迪有限公司入驻长丰下塘镇,她第一批就被招聘进厂了,那里的环境不错,待遇也不错,林静干得很舒心。
两个人当时是在吴山结的婚,林静去了下塘工作,又在下塘买了房。她一心想让张长远赶快到下塘来,好结束这种两地分居的日子。
“我一个人又要上班,又要带孩子。我妈身体不好,该不能啥都指望她吧?”林静的声音还在突突突地往耳朵里钻,张长远没有开口说话。
到下塘,张长远不是没有想过。可他在这个店干的顺心,老板对他不赖,张长远暂时还不想离开。他自小就对烹调有一种天然的悟性,他的兴趣点在于怎么样把吴山贡鹅调制得味道更完美。他每天的工作量很大,但是他从来不感觉累,他不是为几两银子工作,他倒是觉得按自己的思路调制美味是一种享受,他沉浸在那些锅碗瓢盆之间。
如果去了下塘,他能干什么呢,也进比亚迪?自己和林静不一样,没有一技之长啊,进厂估计很难。再说,为进厂而放弃自己的爱好,那不是他想要的活法。
所以林静打电话过来的时候,他很少讲话,有时候支支吾吾,就让林静非常气恼,往往越说越激动,最后不欢而散。
张长远所在的贡鹅店生意非常好,老板经常说:“这得益于你呀,我们店的贡鹅味道绝佳,是因为有像您这样的大师傅!”老板又给长远涨了两成的工资,并且在年终发奖金的时候,塞在他手里的红包总比别人的要厚一点。
张长远倒不是稀罕这几个钱,他感觉自己是在研究和创造。当宰杀好、洗干净的老鹅放进大大的汤锅里,他从几十种调料中一样一样按照顺序、按照配比、按照火候、按照时间去调配的时候,他觉得自己不是一个厨师,而是在做一项艺术工作。就像钢琴家陶醉在键盘上的手指头,不懂的人感觉轻松随意,但弹奏的人知道那每一个动作都是规律,毫无半点随意。张长远也是这样,他觉得他做贡鹅是一种技法,这种技法有着内在的律动,没有天赋的人可能会对每一样料理、每一道程序,伤很大脑筋死记硬背,完全是机械性的,而对于他往往来自内在,来自灵感,来自需求,他可以根据鹅在水里“扑通扑通”冒泡的节奏,根据飘出的味道浓淡,根据色泽的细微变化,自然而然地判断该下什么料了,下多少数量,灵感全在他的一念之间。虽然也有过失误,但只要他静下来想一想,下一次再做的时候,就能够得到矫正。他能把每一种原材料的投放,每一时间段的火候,拿捏得恰到好处。
在别人看来,他就是一个大厨而已,但是张长远不这么认为,他有满满的收获感和存在感。
因为他的未置可否和态度不明朗,让老婆林静非常抱怨。近半年来,似乎夫妻之间总梗着些什么,在一起的时候缺少了往日的水到渠成。况且,夜深人静的时候,特别想孩子,孩子呼喊爸爸的声音常在耳畔。
每一二个月,他会请假回去看看老婆孩子,但来去总在匆匆忙忙之间,往往还热度还没有上来,又得走了。
“好吧,你在那干一辈子吧,以后不用管我们了,我们做啥不做啥你就当是空气,你看我离开你是不是就得死!”电话戛然而止!
一天的工作结束了,张长远回到宿舍,他想给林静回个电话。拿起手机,拨了号,想想又放下了。天不早了,估计都睡了。
他靠在床头,翻了翻老婆的朋友圈,发现老婆上了光荣榜,成为比亚迪年度五星级员工,笑眯眯的照片和简介挂在比亚迪入门大厅的白墙上。
张长远脸上露出了温馨的笑容。
林静很优秀,两个人谈恋爱的时候,他就知道林静是个聪明而纯朴的女孩。跟自己结婚以来,从来不提什么要求,一直温情如水。就是这段时间,她的情绪变得越来越暴躁。
有时张长远想:唉,实在不行,就辞职算了,到下塘随便找个什么工作,或者按林静的想法也到比亚迪,双宿双飞。没有专长,应聘个清洁工啥的总该差不多吧!
几天后,林静又打来电话:“长远,周末回来一趟吧!”
“是不是要跟我摊牌了?”张长远想,但又觉得林静的口气不像平时那么冲,甚至似乎还有一缕小小的春风,从声音里拂过。
张长远说:“好的,没问题。”他心里想,回去就跟老婆和谐,顺了她心意,辞工去下塘找工作。
星期六中午,张长远到家了。
林静正在打扫卫生,姥姥带着孩子在旁边做游戏。看到张长远回来,宁静在围裙上擦擦手,一把拉住他:“走,跟我出去一趟!”
“民政局?”张长远惊愕道。
“瞧你德行!”林静斜了他一下。
她带张长远来了一个临街的商铺,两间店面,后面还有几间方方正正的屋子。
“怎么样?”林静说。
“这啥意思啊?”张长远望着她。
林静说:“我已经租下了,你当老板,咱自己开一家贡鹅店!
张长远心里“咯噔”一下,旋即拍了一下手:“咳,对呀,以前怎么没有想到?只顾埋头打工了!在下塘开个贡鹅店,自己当老板,既解决了两地分居,又方便照顾孩子,又有充分的自由研究自己的手艺,好主意!”
张长远的眼睛里闪耀着惊喜的火花。
“咱们家在中间,左边比亚迪,右边咱们的店”,林静双手张开比划着,“不过,先说好了呃,我不辞职,我还在比亚迪,你雇人帮你干。”
“哪敢劳您大架!”张长远皱了一下鼻子,一奴嘴,做了个鬼脸。
林静突然温情地靠近,把手搭在长远的肩头,下巴嗑在手背上,闭着眼睛,很抒情的样子,低低地说:“老公,每天上班,你向西走,我向东走;下班了,我们都往家的方向走。”
张长远突然感觉心很软。他捏了捏老婆的手说:“嗯嗯,咱们往家的方向——靠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