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的粽子

幼时的生活清贫，端午的粽子，在期盼中，总是姗姗来迟。

为什么一年中只在端午节包粽子呢？《续齐偕记》中说“屈原五月五日投泊罗而死，楚人哀之，遂以竹筒贮米，投水祭之。”小时候哪里懂得这些历史传说，只知道屈原让我们有节日过，有粽子吃，他真是了不起的人！

我听母亲说过端午前后才吃粽子的另一说法，源于自然的馈赠。山上有一种野生的竹子，它只有一人高，竹笋不能吃，竹子太细亦无用，但竹叶却宽大有韧性，特别适合包粽子。虽然这种竹叶一年四季都有，但只有五月前后的竹叶是一年中最好的，那是这年春天长出的第一片新叶，包的粽子无论你怎么掰扯水煮都不易裂开。原来小小的粽叶，还有如此缘故，想吃上一个粽子可不容易呢！

包粽子前，要做些准备工作。新鲜的青粽叶要放入大锅中开水滚熟，再用刷子洗净沥干一片片码齐。绑粽子的绳也有讲究，不是普通的尼龙绳，而是用棕树的叶。家附近正好有一棵十几米高的棕树，是母亲小时候种下的，已经四十余年。棕树的叶又细又长，像张开的手掌，拿长柄柴刀勾下三五片叶，水煮洗净后撕成5毫米宽的细条，一片棕叶就能绑十几斤的粽子。一切准备就绪，开始包粽子。母亲是主力，只见她拿两片粽叶，双手灵活地折出一个三角斗，放入糯米等馅料，再一卷一扎，又小又俏的四角菱形粽就包好了。母亲还会包几个三角猪脚粽和长长的扁担粽，那是为逗我们开心才有的花样。我们小的照例是打下手，将过长的粽叶尾剪掉，粽子看起来齐整。然后每四个粽子打个结，煮粽子时就不会散开，滚烫的粽子，拿筷子一勾就能起锅了。粽子蒸熟后，放凉了再吃，老话说“冷粽热糍”。吃完粽子，粽叶也不能丢了，用一个大桶或者水盆收集起来。等粽子都吃完了，统一浸泡、刷洗、水煮，又与新粽叶无异，到五月十三日这天，再包一次粽子。

“有钱五月十三，没钱肚空空”，五月十三是条件好的人家才有的节日，普通人家顶天就是再包一次粽子。有一年五月十三，我放学回来，在河边看到有人杀鸡宰鸭，于是问母亲：“今天过什么节？”母亲才想起是五月十三到了。母亲不忍心看我喉吃，于是从家里搜刮出五毛钱，使我去供销社买些香菇脚。我高兴地跳了起来，只要一买香菇脚，我就知道母亲又要做好吃的了。香菇脚是世上最好吃的食物，看起来一点点大，灰扑扑的，长得十分奇怪，但它有一股独特的香味，用它做芋子粄的馅，竟是我此时用文字无法形容的美味。每回香菇脚买来，我定要双手捧着，把脸凑近，深深地吸一口气，多么诱人的香味呀，没有一朵花的香味能胜过它。但我那时哪里知道，那顶天的美食，真的只是香菇的脚啊！若我知道，会不会揪着母亲问为什么不买香菇？母亲又该如何小心翼翼地维护一个贫苦家庭的幼小心灵？

现在日子好了，一年到头都能在市场上买到粽子，但我几乎不吃。粽子，还得是端午节做的才正宗，才有粽味。

“水风吹殿送微凉，竹叶金盘粽子香。”有时候，不免感慨敬佩于老祖宗无与伦比的饮食智慧，在从前那样物质匮乏的年代，竟能从大自然中发掘出如此美食，令一代代的人咀嚼不尽家乡的味道。

《闽西日报》2023年6月22日第4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