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游培田

长年在上海工作的朋友问我：家里夜晚的星星多吗？

彼时的我正葛优躺在床头抱着手机刷抖音，想也没想地就回了她：近视太深，看不见。再打开抖音，竟一时觉得无味，心中茫然。看一眼时间，才不过晚上八点。

我好像许久都没有正眼瞧过夜色了。夜色变得什么样了呢？因为年复一年蜗居农村，对于这与生俱来的风景早已失了心意。朋友却是一年只回一次家的城市候鸟，一年一见的家乡在她的心中永远是早晨有初升的阳光，夜晚有漫天的星星，山中有风有花香的世外桃源。

朋友有此一问，大概是想家了吧？

既如此，我便做一回她的眼睛，替她看一看心心念念的故里夜色。

培田的夜晚不像城市，灯火通明，宛若白昼。这里的昼与夜有鲜明的界限。近些年，培田来了不少游客，村里四处人影绰绰。但他们总是白日里短暂一游，便已觉可以尽心而归。殊不知，白天的景不及夜里的静。景是它的身，静是它的魂，只有身体在夜里沉睡，才能与之身灵交融。

我原想在家中找一把手电筒出门，却无意瞧见屋梁蒙尘的灯笼。何不执灯夜游呢？转念又一想，既有了这一传统物件，总该有与之搭配的行头，遂换下家居服，着一身汉服，且当一回古人吧！

夜，很静，静得有些嘈杂。

白天里听不见的声音，此时异常清晰。你听，荷塘里此起彼伏的蛙鸣，不知是多少青蛙蟾蜍组成的合唱团，在一眼望不到边的荷花池底唱着黑夜之歌。亭亭玉立的荷花此时变成了一只只迎天的大喇叭，向着四面八方扩散蛙的高歌。我将灯笼置于一边，坐在池塘边的露天大石头上。立秋之后夜里有些凉意，仰望天空，寥廓的九天之上，星星不甚多，不甚亮，无法像儿时那样一颗一颗的分明可数，真是因为我近视太深了吗，还是白日里浊浊的俗雾故意蒙上了它们。

即使朦朦胧胧，但我依然能看尽它们的每一点光。星空真正的美，不是用眼睛看的，而是用心。彼时，倚于荷塘的我，又仿佛化身为了千百年前的深闺女子。“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牛郎织女星”，这一方深空不知装了多少女子的心思，又装了多少不可言说的心意。星空的寥廓深远尽数包容了她们切切地向往，然后悄无身息地在天明褪去。

罢了，这便是天空的魔力，在夜里魅惑人们诉说心事，勾起人们心中的情思。它大概是最懂人心的吧，知道白昼不能宣之于口，便在夜晚尽情诉说。

这便是夜色。不必看见，却又看得那么深。

这样深的夜色，是外头没有的。

朋友，今夜，我替你赏了星月。

你看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