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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克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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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809/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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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山知我心连载

大山知我心

苏克敏

 

改革开放的春风吹到了林山这个小小的村庄,城市精明的商人瞅准了中国农村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资源,纷纷跑到农村来采购农产品。用他们的话来说,农村山上采下来的才是真正的绿色食品,没有污染,营养丰富。比如说野竹笋呀、野蕨菜呀、野紫藤花呀、野葛呀……这些山珍,都是城里人喜欢的。

斜山冲的大山上的野竹笋最多。竹笋的品种、颜色、形状,更有那新鲜的美味、丰富的营养令城里人耳目一新。

有一个杭州商人到斜山冲来收购野竹笋,当他看到村民们从山上拔下来的竹笋,惊讶得瞪大了双眼叫了起来:“这竹笋多么像毛笔呀!”

“对,我们这里的人就叫它‘笔笋’。”人们自豪地说。

“笔笋”的“笔杆”是青绿色,笔杆的一端是约一寸来长的“笔头”。“笔头”柔软,富有弹性。这位杭州商人当场用这支“笔”蘸上墨汁在一张报纸上写下“竹笋”两个大字,连声说“好笔,好笔。”喜欢得爱不释手。

剥下青青的笋衣,就露出了洁白肥嫩的笋肉。这笔笋肉质鲜,口感好。无论是炒是燉都比其他同期生长的笋子好吃。这位杭州商人当场拍板“你们拔来的笔笋我全要了,比其他竹笋高一毛钱一斤!”

十一岁的诸葛敬看着村里的人每天都要挣30元甚至50元,心里有了主意:星期日我也要上山去拔笋,我要挣钱买书!

如今,爷爷和奶奶是敬敬的合法监护人,老人们也只有这么一个孙子,上山是危险的,无论如何二老是不让孩子去冒险的。诸葛敬也知道爷爷和奶奶不让他去拔笋的,只是把这个想法偷偷地埋在心里。

 

春节一过,天气渐渐转暖,诸葛敬暗藏在心里上山拔笋的念头也越来越强烈。

眨眼间就到了清明时节,刚开学一个多月,山上的野竹笋已蠢蠢欲动,急着要探出头来了。

周一到周六要(那时学校一周要上五天半课)上学,诸葛敬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春笋的生长期短,几场春雨过后,一个劲的疯长,气温越来越高,春笋越长越快。错过了这短短的十几二十天,那像毛笔一样的笋子就要到明年才有了。

好不容易熬到了星期日。敬敬在自己的房间里做作业。他心不在焉,不时地瞟着在堂前扫地的奶奶和在整理锄头的爷爷,心里非常的高兴。他知道,爷爷和奶奶今天要到菜地里去种豆角,清晨一起来,就嘱咐我在家好好做作业,不要到外面去玩呢!

趁爷爷奶奶抬着粪桶去菜园的空当,只见敬敬捞起一只编织袋像兔子一样飞快地跟着拔笋的人群向山上跑去。

当二位老人中午回到家,看见敬敬的作业本还是一个字也没有写地摊在桌子上,人也不见了,他们心慌了。

“敬敬---敬敬---”带着哭腔的老人的呼喊声在村子的上空回荡。

这时,有拔笋人从山上回来了,他们说早晨敬敬与他们一块儿上山的,到了山上就分开了。

这一说,爷爷和奶奶更是着急了。

爷爷急得不住地跺脚:“我为什么今天要去种菜呀?为什么不在家里看着这个不安分的小家伙呀?”说着说着,眼泪就流出来了。

奶奶更是手足无措,嘴里还不住地念叨:“菩萨保佑,保佑我的敬敬平安无事。”边说边合上双手,像是一个虔诚的佛教徒在祈祷着。

诸葛敬跟着拔笋的人们到了高高的大山上后,大家都分头钻进了密密的野竹林里动起手来。

只见密密麻麻荆棘丛生的竹林里,一根根新生的竹笋探出了它的像毛笔样的尖尖的脑袋。,那青青的笋尖上还挂着晶莹透亮的露珠子,一线阳光穿过密密竹林的缝隙,照在小露珠上,玲珑剔透。

这雨后春笋长得又多又快,使拔笋的人们都无法下脚了。

竹林里听不见人说话,只听见“啪啪”的笋子断裂的声音。

 

诸葛敬是有生以来第一次爬到这样高的大山上,也是第一次看见山上竟有这么多的野竹笋,他就像是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一样,激动得心都要快跳了出来。

“大山上有这么多的竹笋,我还愁没钱买书吗?这绿色大山就是我的银行。我是一个男子汉了,我要挣钱买书,我要挣钱给爷爷奶奶用!”

但他毕竟是一个十一岁小学生,他毕竟是第一次上山拔笋子。那些妇女们钻进林子后,就像在自家的菜园子里一样,轻松自如,好像竹林里的那些倒伏的竹子、“吃人肉”的荆棘、“喝人血”的山蚂蟥都怕她们似的,她们如履平地。不一会儿工夫,她们的蛇皮袋里就装得鼓鼓囊囊的了。

在长满荆棘的野竹林里拔笋,人是站立不起来的。敬敬小心翼翼地在竹林里爬着,拔笋的动作十分缓慢,他在竹林丛中爬行,头发被荆棘缠住了,如果继续向前爬行的话,头发连着头皮都要被拉出来,没有办法,只好往后退,再寻出路;还有更令人头皮发麻的事:在那潮湿的竹林中,各种虫子都有,它们闻到人身上的气味,就纷纷向你进攻。最烦人的是那嗡嗡叫的牛虻,它有半寸来长,突起的双眼,灵敏的嗅觉,箭一般的飞行速度。只要人一到竹林里,顷刻间也不知从什么地方就飞到了你的脸上、颈脖上等外露的部位,并立刻伸出它那长长的像针尖一样的舌头,狠狠地扎进了你的肉里,拼命地吸血,这时被叮的人只觉得像是被打了一针,特别的疼。

这里的山上还有成群结队的鬣狗和一种特别能吸血的蚂蟥。

每年的端午节前后,当地的人把秧栽插下去后,就把牛赶到了大山上去吃青草了,任由牛们在山上度过三个月的漫长的夏季,这样既省去了放牛的时间,又能腾出手来做别的农活。有牛的主人过一段时间就去山上照看检查一番。

这种吃牛的鬣狗当地人叫它斑狗。它们的身上长着黑白相间的斑纹,七、八十公分高,有一米多长,成群结队,专吃掉队孤单的小牛,有时一头大公牛经它们合力进攻,当它们从牛的肛门处拉出肠子,致牛死亡后,于是一拥而上,很快地就能把一头牛吃得只剩下一副雪白完整的骨架。

为了对付这种凶猛的鬣狗,聪明的牛群在晚上都是群住。它们选择一处平坦的地方,围成一个圈,让小牛和体力弱的母牛们睡在圈子的中央,身强力壮的公牛们警惕地守卫在圈子的外围,还有的公牛自愿充当起巡逻的任务,在圈子周围踱来踱去。一旦发现鬣狗,它们就发出尖厉的示警声,熟睡中的牛群被叫声惊醒,大家立刻投入战斗。小牛和年老体弱的母牛们被围得更紧了,一头头公牛们竖起了尾巴,瞪大了血红的双眼,与鬣狗群形成了对峙。这种对峙的场面非常震撼,一个小时、两个小时……鬣狗在寻找战机,公牛们高度警惕,决不让鬣狗有机可乘。天渐渐亮了,双方都筋疲力尽,鬣狗只好悻悻的走了。当地的农民们把牛群放养在山上,几十年来,被鬣狗吃掉的几率很低,他们还是放心的。 

农民们最痛恨的就是那不声不响地喝饱了血就“滚走”的蚂蟥了。按理说,大山上有肥嫩的青草,劳累了一个春天的牛群来到这大山上休养生息,累了就睡觉,饿了就吃草,本该长得膘肥体壮。但是在秋风乍起,天气转凉的仲秋时节,牛的主人们把它们赶回家时,一头头牛瘦骨嶙峋,毫无生气。原因就是它们被这该死的山蚂蟥吸干了血。那吸饱了血的山蚂蟥一条条地挂在牛腿上,像个红灯笼,让人看了头发倒竖,毛骨悚然。这山蚂蟥吸人血比吸牛血就更快了,它不声不响地爬上了你的腿肚上,拼命地吸着。当你发现腿肚上淌下一大片鲜血时,这吸饱了血的蚂蟥早已从你的大腿上“滚”了下来,躺在某一地方消化去了。而诸葛敬全然不知还有蚂蟥,只是一个劲的拔着那可爱的笔笋,有时挥舞着右手,驱赶着那烦人的牛虻。

突然间,他觉得腿上有点儿痒痒的,下意识地去抓一下,这一抓,吓得他大叫了起来,因为他手上抓起了一大把血。再看大腿上,那痒痒的地方有一个针眼样的红点,还在不住地往外冒着血,他吓得大叫“我淌血了!”,接着大哭了起来。。

哭声惊动了正在竹林里拔着笋的诸葛敬的邻居苏春玲阿姨,她赶紧过来问是怎么回事。诸葛敬捋起裤腿,只见左边的腿肚子上已是一片殷红。

苏阿姨并没有表现出惊讶的神色,只是淡淡的说了句:“这是被蚂蟥叮咬的,没关系。你不要抓,不过蚂蟥喝了你多少血,还要淌多少血的。不要怕,一会儿就好了”。

诸葛敬再也不敢继续拔笋了,恨不得马上就回到家里。他把袋子拖出了竹林。

这时,诸葛敬看见了被苏阿姨捆扎得结结实实的满满的两大袋笋子,有些笋子从蛇皮袋里又探出那尖尖的脑袋。一根被苏阿姨砍来的当扁担的四尺来长锄头柄般粗细的木棍穿插在两袋之间,敬敬用力试了一下,两袋竹笋就像生了根似的,纹丝不动;他再看看自己的蛇皮袋,干瘪瘪的,百十根笔笋横七竖八地躺在袋里,也不过十斤左右。诸葛敬的脸红了:“我不是来拔笋子的吗?我不是要拔笋子卖钱好买书吗?这几根笋子能卖几毛钱?对越自卫反击战中的解放军叔叔们连死都不怕,难道我就被这小小的蚂蟥吓跑了吗?这像个男子汉吗?”想到这里,敬敬的脸“刷”地一下红了,转身又钻进竹林中。

敬敬的这一举动把正在系鞋带准备下山的苏阿姨着实吓了一跳。她也紧跟着敬敬钻进了竹林,一把抢下了敬敬手中的袋子,“啪、啪、啪”地拔起笋子来。诸葛敬紧紧地跟在苏阿姨的后面,也东一根、西一根地拔了起来。一会儿功夫,敬敬那干瘪的蛇皮袋里也被装得鼓鼓囊囊的了。

苏阿姨掂掂手中的袋子,估摸着差不多了,就拎着袋子和敬敬钻出了竹林。

这时苏阿姨才告诉敬敬:“这么空旷的大山里,你一个小孩钻进竹林里是非常危险的。这里除了蚂蟥,还有鬣狗,这种狗非常的凶猛,它们饿了也会吃人的。”

敬敬想不到上山还有这么多的危险的经历,以前只知道有钱就能买到东西,今天才真正知道了,山民们挣的每一分钱都是血汗换来的啊!

 

那些与诸葛敬一道来拔笋的人陆续的回家了。苏春玲阿姨是个热心人,她是看着敬敬长大的,如今他爸爸不在了,她对这个邻居家的孩子更是关爱有加。敬敬是个听话是孩子,自从爸爸去世后,苏阿姨对他们一家的照顾帮助他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

心灵手巧的苏阿姨把敬敬的蛇皮袋口用一根韧性十足的细葛藤扎得结结实实的,提着掂了掂,估摸着有四十来斤重,担心地问道:“你能背得动吗?”

苏阿姨自己可能有一百多斤,陡峭的山路上,她是没有那个能力再加上敬敬的那一袋了。作为邻居和长辈的她嘱咐道 :“敬敬,我先上前走,你背不动不要蛮来,我挑到前面就回来接你。”敬敬懂事地说:“阿姨,你也累了,你慢慢上前走吧,我背得动。”

苏阿姨挑着百十斤的两袋竹笋上前, 敬敬背着四十斤左右的一袋竹笋紧跟在后面。

春天的大山上,雾气蒸腾,浓荫匝地,即使是大睛天,山上的羊肠小道上还是湿漉漉的,因此你必须小心翼翼地行走。在山腰的平路上还相对安全,可是,当你走到一截陡坡上时,一不小心。脚底一滑,容不得你有任何的反应,毫无征兆,人就跌了个仰面朝天。如果地上没有竹桩还好,顶多摔倒了再爬起来。如果那天你倒霉的话,一屁股正坐在了尖锐的竹桩上,就非常的危险了。前年,村子里就有一个五十来岁的单身汉一人上山拔笋,当他扛着一袋笋子高高兴兴地下山的时候,脚底一滑,正好一屁股重重地坐在了那又尖又长的竹桩上,竹桩扎入了他的肛门深处拔也拔不出来,整个人就这样坐在地上,血流光了,活活地痛死。第二天,当村里的人进山找到他时,地上坐着的是一具僵硬的尸体,血已渗入到土里,只是红红的一大片。惨不忍睹。

自从村子里发生了这件事后,人们都非常的小心,上山都要穿新买的防滑解放鞋。特别是有小孩的人家,大人们把孩子看得紧紧的,不许他们上山,以免发生不测。诸葛敬的爷爷和奶奶的担心不是多余的。

苏阿姨把自己的笋子挑了一段路,心里惦记着跟在后面的敬敬。在一块稍微平坦点的地方,她放下了肩上的担子,把两袋竹笋靠在一个土塝边。她立即转身上山去接敬敬。

诸葛敬今天第一次亲身体验了拔笋的艰辛。

四十来斤的笋子对成年人来说并不算什么,可是对于一个十来岁的小学生来说,可就非同一般了。当时是苏阿姨把他的袋子扶上肩的,可是他扛着袋子,只觉得越来越重,双腿直发抖。他的双眼盯着脚下,生怕脚下有长长的竹尖桩子扎进了脚底,又生怕脚底打滑发生危险。他这样的瞻前顾后地乱想,越想越害怕,肩上的袋子越来越重,心里越来越急。因为这时山上只有他一个人了,前面的苏阿姨也不见了踪影。

诸葛敬实在是背不动这一袋竹笋了。这时他觉得这袋笋子好像有千斤重,今天是无论如何也背不回家了。

他把肩上的竹笋的袋子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坐在地上不住地喘着粗气。

这时的诸葛敬,又渴又饿又累又怕。苏阿姨走到哪里了,山上还有人吗?刚才听苏阿姨说,鬣狗也吃人的。它们不会也从我的肛门里掏出肠子来吧!想着想着,下意识地摸了一下屁股。

诸葛敬越想越害怕,站了起来,低头望着地上的袋子。这时的他是无论如何也没有力气把这一袋竹笋扛上自己的肩膀了。“难道我就这样空着手回家吗?”“我不是来拔竹笋卖了钱好去买书的吗?”“这样空着手回家是不是有点可耻?是不是像在战场的逃兵?”想到这里,敬敬的脸红了。

望着躺在地上的竹笋袋子,聪明的敬敬灵机一动:“我为什么不能拖着袋子下山呢?怎么这样笨呀?”他为自己的这一重大发现而感到高兴万分!

不由分说,诸葛敬右手紧紧地抓住袋口,就像牵着一只听话的绵羊,轻松地下山。他非常的懊悔,“为什么我先就没有想到这一着呢?”

这时,苏阿姨上来了,远远地看见敬敬拖着袋子下山,着急地喊道:“快停下,不能拖了!”听到苏阿姨的喊声,敬敬疑惑地停了下来。

当苏阿姨来到满脸疑云的诸葛敬的身边,把地上的袋子翻过来看时,诸葛敬顿时傻了,只见袋子的底部由于摩擦,已经破了一个大洞。再往上看去,下山的路上已经一路都是从破洞里漏出的笋子。

他倒抽了一口凉气。

苏阿姨看到瘫坐在地上的敬敬,知道他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只见她顺着敬敬下山的路,一根根地捡着地上的笋子,随后又剥了一截树皮,把敬敬的蛇皮袋的洞口扎了起来,提起袋子,用力一甩,袋子就听话似地趴到了她的肩上。“我们走!”苏阿姨似乎是在下着命令,又像是自言自语。

诸葛敬紧跟在苏阿姨的的身后,不一会儿,苏阿姨就把他远远地甩在了后面。

在这陡峭的山岭上,苏阿姨肩上还扛着一小袋竹笋,步履如飞。诸葛敬纳闷了:“苏阿姨是怎么做到的?我为什么不行呀?”只见他慢慢地走着,在坡陡的地方,还要把脚橫起来走,小腿不住地打颤。好不容易捱到了山脚下,这时的苏阿姨已经把敬敬的一袋竹笋背到了山脚,自己又返身上山去挑自己的那两大袋笋子去了。

 

太阳已从山脊上沉了下去,落日的余晖也渐渐地褪去了,本来就沉默的大山此时变得更加阴暗。各种大大小小的鸟儿钻进了自己温暖舒适的窝里,在做着甜蜜的美梦;夜晚出来觅食的果子狸、獾猪、硕大的山鼠,它们的生物钟还没有敲响,它们还在各自的洞穴里养精蓄锐;只有那从各个泉眼里汇集到一块的一股溪水在不知疲倦地流淌,发出轻微和谐的奏鸣。

当苏阿姨从山上把自己的一担笋子挑下来的时候,诸葛敬的爷爷、奶奶这时也赶到了山脚下,恰巧碰到了在等待苏阿姨的敬敬和挑着担子满头大汗的苏阿姨。二位老人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当着苏阿姨的面又不好责怪敬敬。而懂事的诸葛敬也知道今天不该瞒着两位老人独自上山,让二位老人担惊受怕,只好低着头、小声地说:“爷爷、奶奶我错了,我再也不一个人上山了。”“你不是天天吵着要拔笋子吗?今天才知道滋味了吧!要我是苏阿姨,就让你一个人在山上慢慢拔,看你能不能把整座山上的笋子都能拔回来。”奶奶嗔怪地说。

敬敬接着告诉二位老人,他的这一袋笋子都是苏阿姨帮忙拔的并扛下山的。爷爷接过敬敬的话茬:“我是在犯疑,我的敬敬还有这么大的本事,能扛着一袋笋子下山哦。”

五十多岁的爷爷把敬敬的四十来斤的一小袋笋子非常轻松地扛回了家。

过去总以为上山是一件非常好玩又刺激的事情。今天诸葛敬才真正领略了拔笋的滋味。与其说是敬敬拔的笋,不如说是苏阿姨和爷爷二人加上诸葛敬在山上拔的那点功夫,是三个人的劳动成果。晚上,祖孙三人坐在一起把笋子剥好送到杭州来的客商处一过秤,有21斤鲜笋肉,当时的价格是每斤三角钱,这一天彬彬的收入是六元三角。

诸葛敬把六元三角钱全交给了范柯明老师,请他到县城里的新华书店里去买书。

恰好老师要到教育局开会。

三天以后,老师给他买来五本书:《安徒生童话》《故乡》《童年》《小桔灯》《鲁宾逊漂流记》五本书还找回了一角二分钱。

终于有了自己的书,这是自己劳动的成果。敬敬拿着还散发着墨香的新书久久地舍不得放下,眼里噙着泪花。

他就像一个饥饿的人扑在面包上,一有空就把自己心爱的书捧在手上,奶奶有时叫他帮忙做点事,好像也没有听见。细心的奶奶常常看见敬敬是在专注地看书,也没责怪他。

诸葛敬自从拥有了自己的图书后,就有了一个更伟大的计划:要用自己的双手去挣钱,要买更多的书,要有自己的书房,书房里有书橱,书橱里有更多的古今中外的名著!

他爱书如命,他嗜读成瘾。自己买的五本书早就读完,回过头来再读一遍,每读一遍他都有新的感受,都有新的收获。如鲁迅先生的《故乡》里的双手叉在腰上,像瘦脚伶仃的圆规的豆腐西施、西瓜地里捏着一柄钢叉向一匹猹尽力刺去的的少年闰土、还有中年闰土那双像松树皮一样的粗糙的大手、《鲁宾逊漂流记》里的鲁宾逊孤守荒岛二十八年……,这些活生生的人物形象都给敬敬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有书读真好啊!

十一

不知不觉,诸葛敬要小学毕业了。

那时国家还没有实行义务教育,学生们上学都是要交学费的。虽然学费不多,在农村里,如果家里读书的孩子多,也还是一笔不小的费用。小学毕业后,还要举行升学考试。成绩好的可以读县里办的重点初中,达不到重点初中分数线的可以读乡镇的普通初中。如果你连普通初中的分数线也达不到,这就意味着你小学毕业就要失学了,就要回家跟着你当农民的爸爸、妈妈去做小农民了。

毕业班的老师们,特别是担任语文、数学教学任务的老师们承受巨大的压力,他们还要承受来自家长一方的压力,有的家长在沿海等地务工,他们没有时间回家照顾孩子,留守儿童成改革开放后农村的一个新问题。

这时的诸葛敬,父亲去世,母亲改嫁。同村的留守儿童们,时常还收到父母寄来的许多学习和生活用品。这些留守儿童,他们生日有礼物,过节有礼物,过年父母从城市里回来,一家人团聚,虽然时间短暂,家里却天天笑声不断。

敬敬一家三口,家里过年再也没有昔日的笑声。每当看到人家的父母带着儿女们在村里的山前、河边散步、逗乐,敬敬就想起了亲爱的父亲。“爸爸,你要是还在,该有多好啊!妈妈也不会走了。”

诸葛敬在小学毕业和升学考试前夕,学习更加努力,上课再也不睡觉了。他的数学成绩特别好,几乎每次考试都是满分。他更是老师们重点保护对象。范柯明老师还专门到诸葛敬家里做了一次家访。看到家里一贫如洗,只有几只母鸡,生蛋时还“咯咯嘎--咯咯嘎---”地欢叫一番,给这个二老一小的家庭带来不小的生气。有时,爱好音乐的敬敬在自己所谓的“书房”里,做作业时眼睛疲劳了,头脑昏昏的,他就坐在窗前,对着外面的青山,听着窗外的鸟叫,也拿起学校里发的竖笛吹了起来。

这吹竖笛也是范柯明老师在音乐课上教的。范老师多才多艺,他还兼任着全校的音乐课。他在师范学校读书时就是一个文艺骨干。吹拉弹唱样样都会。他还会编曲、编剧呢!每年村里要搞文艺宣传,都是柯明老师既当编剧又当导演,他自编曲自导的黄梅戏《山村新风》参加县里的汇演还得了奖呢!因此诸葛敬他们的学校的文艺节目是全乡所有学校最好的,他们学校的音乐教学也是最好的。全乡六所学校只有他们的学校能上乐理课以及学习乐器的弹奏。

诸葛敬的竖笛吹得有模有样,也给这个寂静的山村增添了一丝文化的气息。

老师与二位老人促膝谈心,谈了很久很久。

临走时,柯明老师从自己的上衣口袋里掏出了仅有的五元钱交给了敬敬的爷爷:“买点肉和鱼吃,给你们补补身子。平时母鸡下的蛋早晨煮给你们的孙子吃,好补大脑。”

家里只有这几只老母鸡,在每年的开春以后,老母鸡开始生蛋,隔三差五的,一个星期也只能捡十来个,每天清晨敬敬上学前,奶奶首先就煮三个鸡蛋给敬敬吃了,然后吃上一小碗饭(皖南山区的农民们都是早晨吃饭,因为一天之中在上午做体力活是最大的付出,当地有一句民谣,叫作:要饱早上饱,要好祖上好。)吃过早饭后,敬敬就带上一小碗饭到学校去了。

爷爷总觉得心里过不去。孩子的伙食就是这个样子了,除了鸡蛋,再也没有好的营养品。不像城里的孩子,要吃什么都有,个个长得白白胖胖高高大大,看着自己的孙子那瘦弱的身体,每天还要提着个中饭袋子背着书包走三里路去上学,还有那沉重的学习压力,爷爷的心急得都飞起来了。

十二

每天夜里,爷爷总是睁着眼睛不能入眠。除了每天给孩子吃几个鸡蛋,还能拿什么给我的孙子补身体呢?

在黑暗的夜里,爷爷苦思冥想。

忽然他眼睛一亮,似乎看见了一线光明。他记得,前年在山上挖药时,在一块石壁上,看见有许许多的小蜜蜂在石壁的一个小缝隙中忙碌地进进出出,它们是在采蜜,然后飞进巢里去酿蜜。他早就听前一辈的人说,山上的土蜜蜂采百花酿的蜜营养最丰富,最养人。城里的人就是手里攥着大把的票子,也买不到这山里的真正的蜂蜜呢!这石壁里的蜜蜂还在吗?里面一定有不少的蜂蜜吧?

想到这里,他的心跳加速了,血管里的血似乎流淌得更快了,他恨不得连夜就上山去,看看这石壁里的蜜蜂。他不断地祈祷:老天保佑,蜜蜂们千万不要跑了呀,小蜜蜂们,你们这是在行善呀!想着想着,在鸡叫头遍的时候,他就蹑手蹑脚地起了床,自己到厨房去用昨晚的开水泡了一碗锅巴吃,找了一根铁撬、一把锄头,还有装蜂蜜用的白铁锅就出发了。

劳累了一天的村民们此时正在熟睡之中,偶尔听见几声狗吠声。山上的松鼠,灌木丛里的鸟儿此时也熟睡之中,只有布谷鸟在尽情地催促着人们:“布谷—布谷--”

阳历五月的山里,清晨的山风吹在身上,凉嗖嗖的,走在山口处,一阵东风迎面扑来,爷爷不禁打了个寒颤,他赶紧缩起了脖子,瞪大眼睛,小心翼翼地走在山间的小道上。爷爷对蜜蜂们居住的地方最熟悉不过了。年轻时就在这一带的山上砍柴、拔野竹笋、挖药、挖葛……熟门熟路,不到一个小时,就到达了目的地,此时天还没亮,小蜜蜂们也还在他们温暖而舒适的石屋里在煽动动翅膀……

爷爷把耳朵贴着石缝听了一会儿,只听得石缝里发出“嗡嗡嗡---”的有节奏的翅膀煽动的声音,似乎就像本村的山谷里的新建的水电站里水轮机发电时的美妙动听的声音,他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今天这个早没有白起!”

爷爷索性就坐在山坡上抽起了旱烟。他有一个习惯,从来不抽香烟。几十年了,都是自己种的黄烟叶,自己加工。一杆祖传的黄烟筒,油光闪亮。

漆黑的夜里,他那绿豆大的忽明忽暗的火媒子格外耀眼,如果此时路上有行人看见,也不知要给他们带来多少联想。

好容易捱到了天亮,坐在高高的山坡上,可以看见远处的大路、和大路上早起的行人、还有扛着农具下田的农民。

勤劳的小蜜蜂开始出工了。爷爷看得真真切切。一只、两只、三只……接着,一只只鱼贯而出,蜜蜂们又开始了一天的劳作。

十三

爷爷这时坐不住了,他的精神开始振奋,但他毕竟是第一次在一个坚硬的石壁上来夺蜜蜂的粮食,一点经验也没有,心里不免又有点儿紧张。

“对不起了,蜜蜂们,我也是没有办法,向你们讨点儿蜜糖给我的孙子补补身体。”说完,双膝跪了下来,对着石缝拜了拜,起身后便拿起了撬棍,对着石壁的那约二厘米宽的缝隙插了进去,猛力撬了下去……

这块石壁风化得厉害,爷爷没费多大的力气,就把外表看起来光溜溜的大石壁撬了一个大窟窿,眼前的景象使爷爷看得目瞪口呆:这是一个巨大的石洞,里面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受到震动的蜜蜂们,拼命地往黑处钻,外面工作回来的工作蜂们,在石壁前嗡嗡地乱飞,有的甚至停在了爷爷的脸上、鼻子上,还有的直往耳朵里钻,吓得爷爷丢掉了手上的工具,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他早就听人说过,被蜜蜂蜇了,也会过敏的,还会死人的,这一下子,他有点儿后悔了。我死了不要紧,我的孙子、老伴怎么过呀?

还好,钻进耳朵里的、叮在脸上的蜜蜂们似乎对这个不速之客的|“破坏、抢劫”行径没有给予严厉的惩罚,只不过吓吓他罢了。

蜜蜂生物学上说得非常的明白,蜜蜂最怕震动,受到震动的蜜蜂们很快地就离开它们赖以生存的巢房而躲进黑暗的地方,如果长期受到震动的干扰,它们就逃离这个地方而另寻新的住所。

在石洞里长期过着安逸生活的小蜜蜂们,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大“地震”,所有的工作蜂们簇拥着蜂王,一齐向石洞的深处爬去,露出了它们多年以来苦心经营的巢房。

“哇!”爷爷惊叫一声,“多大的蜂巢啊!这里能取多少蜂蜜啊”爷爷高兴地几乎要跳起来。

只见在这高有近一米、宽五十厘米、深不知有多少米的石洞里,整整齐齐的排列着一页页的蜂房,蜂房的高与石洞的高基本一样,宽也有四十厘米以上,足足有三十多页。他从没有看见过这么大这么多的蜂房,他也从来没有取过蜂蜜。

早晨的阳光温和地照在爷爷的身上,早起采蜜的工作蜂们被眼前的一幕弄得不知所措,它们有的吸饱了花蕊里的蜜汁,小肚子鼓鼓囊囊、晶莹透亮,有的采了花粉,两只小腿上米粒大小的、黄黄的花粉粒像是挂着两枚炸弹。它们经过长途飞行,累了。本来是直接飞进蜂巢,原来的洞门在哪里?我的伙伴们在哪里?它们在石壁前飞来飞去,实在太累了,有的直接停在了爷爷的身上,也有的径直飞进了洞里。

爷爷拿起菜刀,顺着石洞的上壁割下了一块蜂巢。蜂巢沉甸甸的,一拿到手上,就断成了两截。

爷爷赶紧把断在地上的那块蜂蜜捡了起来。那晶莹透亮的蜂蜜直往下流淌,急得爷爷赶紧把这块蜂蜜放进了干净的脸盆里。这时,只见爷爷的手上、身上全沾满了蜂蜜。“这是多么珍贵的东西啊!就是拿钱也买不到这好蜂蜜啊!”爷爷自言自语,不断地吮吸着手上、身上的蜂蜜。再看看手上那块感觉非常轻的蜂巢,,只见那六边形的蜂巢里还有那卷着柔嫩的翅膀慢慢爬出蜂房的新蜂。爷爷被蜜蜂们这伟大的工程惊住了。“多么勤劳、多么聪明的小蜜蜂啊!”爷爷仔细地看了手上的这块子脾,发现还有没封盖的蜜蜂幼虫,一只只蜷缩在巢房内,有大一点的还在蠕动着。“这也是生命啊!一只虫就是一只蜜蜂呢!绝对不能把它们丢了,还是要放回到洞里面去!”

爷爷每割下一块巢脾,把蜂巢上半部分有蜂蜜的一截割下后,把下半部分的子脾就靠在一边……不一会儿,带来的脸盆装得满满的,而洞里还有一大半蜂蜜没有割呢!

爷爷把子脾一块块地又放进了洞里,每一块都靠在石壁边上,生怕倒下来压死了正在出巢的小蜜蜂。然后找来了小石头垒起来,封好洞口,只留下一指宽的小缝隙好让蜜蜂们进出,这才放心地离开。

已是晌午了。这时爷爷才觉得浑身无力,肚子饿得咕咕叫了。

过滤后的蜂蜜更是澄清透亮。诸葛敬第一次吃蜂蜜,吃了满满一大勺子,也不用温开水稀释,,甜得他喉咙里齁了好几天。

在毕业和升学考试前夕,诸葛敬终于吃上了城里人也羡慕的正宗的蜂蜜煮鸡蛋。(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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