铫泥塘云隐庵
说起铫泥塘,永丰杜家村的人并不陌生。这不是一个水塘名,而是是一个地名,位于杜家村西边半山腰的一个坑坞中。天气晴好时,伫立在村庄中放眼向西边的山峦望去,翠竹丛林中依稀可以分辩出铫泥塘的位置所在。
穿过七甲祠后面的巷弄,我和春峰沿着宽阔的机耕路朝西山的铫泥塘走去。四十多年前我读初中时曾去过铫泥塘,当年上山的路虽没有现在的机耕路那样宽敞和平缓,但比起一般的山路来也是好走多了。同行的春峰很健谈,说起沿途的山名和当地的掌故来,如同江河湖水一样滔滔不绝。不知不觉中,一个小时的崎岖山路,就被我们很轻松愉快地甩在了身后。
当我们走进山坞中一片遮天蔽日的毛竹林时,脸上始终洋溢着笑容的春峰侧过身对我说:铫泥塘到了。春峰指点着路边一堵高耸的石塝说:这就是当年云隐庵的遗迹。路边的石塝层层叠叠,高低错落,上面布满了绿色的苍苔。上山前春峰曾告诉过我:这里曾经是和尚的庙宇,鼎盛时期这里有一百多位和尚。对春峰的话我有些将信将疑:这个山坞中的小庙宇竟能容纳一百多位和尚,这个云隐庵真有那么大规模吗?
刚爬上路边的石塝,就看见一小块毛竹丛生的平地上显露出一个弧形石条砌的大圆盘。春峰告诉我,这是当年和尚碾米的槽石,原来这里还有个一个很大的碾滚石,但被人弄走了,现在就剩下底下的槽石盘了。我踏上泥土覆盖的槽石盘,用脚大致丈量了一下,眼前这个圆圆的槽石盘直径大概有六米。凝望着这个硕大的槽石盘,我的眼前似乎浮现出当年碾米的场景:一匹健壮的黄牛拉着碾石绕着槽石盘不停转着圈,几个和尚正在磨石槽旁边紧张地忙碌着。
竹林掩映中,一幢低矮破旧的砖瓦房兀立在一片杂草丛生的平坦上。房子呈长条形,一半坍塌了,另一半基本保存完好。春峰手指着这几间破败不堪的房子,微笑地对我说:“这几间房子是上世纪七十年代搭建的,用的砖瓦都是当年庙宇残留的,原来是给林场职工住的,后来林场解散了,房子也没人住了,现在已经成了我家的牛栏。”春峰在西山脚下建了一个养牛场,养了几十头肉黄牛。黄牛放养在山上,这半山腰上几间破败的老房子自然就成了黄牛憩息的好地方了。
绕过牛屎满地的老房子,眼前豁然开朗。一大片平坦开阔的场地上,荒草萋萋,石块垒垒,看上去是一片荒芜和颓废的景象。春峰告诉我,这里就是当年云隐庵大殿朝日堂的遗址。在杂草丛中逡巡和搜寻,我们惊喜地发现当年朝日堂大门口的九级石台阶还保留着,虽然湮没在杂树竹丛中,但九级石级保存得想当完好。按照建筑对称的原理,我和春峰以九级台阶为中心点,大致丈量了一下。这个遗址宽约八丈,深约六丈,整个朝日堂占地面积约500平米。可以想像,当年的朝日堂规模是多么宏大,气势又该是多么雄伟。
朝日堂台阶两边都是高耸的石塝,约两米多高,这应该是朝日堂残存的墙脚基石。高高的石塝下有一块长方形的平坦,长约25米,宽约8米,上面长满了灌木和竹子。这个平坦东西两边原来各有一个钟鼓楼,钟楼在东边,鼓楼在西边。如今钟鼓楼杳然不见踪影,但钟鼓楼的遗址依然还在。麻石垒砌的墙脚布满了青苔,那苍凉的石壁上似乎还回荡着当年悠悠的钟鼓声。
绕过鼓楼遗址,沿着山坡往下走,就看见一座馒头似的小山包矗立在平坦的前面。春峰告诉我,这个小山包就是当年的香炉墩。香客们从东边进山门后,穿过阔大的庭院,先到西边的香炉墩上焚香祭拜,再进后面的朝日堂大殿叩拜佛祖。香炉墩的北边和东西两边都是开阔的平坦地,东西长约50米,南北宽约20米,占地约1000平米,这块平坦的场地就是云隐庵的庭院。院中原有四棵两人合围的高大柏树,由东向西一字排开。古木参天,枝叶葳蕤,为云隐庵平添了一种清幽的意境。可惜的是,这四棵柏树早已被砍伐了,只剩下朽而不烂的枯树桩在无声地啜泣着。
云隐庵东边的山涧旁,就是当年的蹬山道。石砌的蹬山道宽约一米,沿着山涧迤俪而上,看上去古朴沧桑,似乎见证了当年古寺的繁华和兴旺。沿着蹬山道直上,可以看见道旁的山涧中有一眼古井。古井早已荒废,淤塞了泥沙,但古井旁的石壁上有一座用青石搭建的神龛,看上去玲珑精致。神龛中供奉的小神像和神龛前的小香炉都被人盗走了。仔细辨识神龛门眉上镌刻的字,我们才知道这口古井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洗钵香泉”。春峰告诉我,这口古井很神奇,虽处高山之巅,但大旱之年,依旧泉水丰盈,永不干涸。
云隐庵后面的山坡上,至今还保存着一座和尚的墓塔。墓塔呈四方形,共三层,渐上渐收,麻石条垒砌,高约三米。塔顶的莲花底座和圆顶已不见踪影,塔下的墓门也被人打开,里面空空如也。塔基的麻石条上清晰地镌刻着四个大字:“明如塔墓”。这个墓塔中埋的和尚一定是明如法师,至于明如法师的生平,我们就无从知晓了。
春峰告诉我,云隐庵是明朝中期族人杜彦祥建造的,至今已有六百年的历史了。清朝乾隆年间,是云隐庵最兴盛的时期,庙中的和尚达到一百多人。可惜的是,清朝咸丰年间长毛来了之后,一把火将云隐庵的大殿朝日堂烧掉了,并将反抗的和尚全部杀光了。从此,云隐庵就消失在大山深处的茫茫云海之中,山下的杜家村人就再也没有听见过往昔钟鼓相鸣的袅袅余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