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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德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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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8/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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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子黄了

 

杜德玉

当夕阳将最后一抹橘黄色涂在东山的翠峰时,我正跋涉在龙门岭头的山脊小路上。这是一条崎岖的羊肠小道,杂草丛生,荆棘遍地。路的左侧有一丛蓊郁的竹林,竹叶披拂,竹枝浓密,一片灿烂的金黄色,和四周翠绿的树林形成强烈的色差。

我停下脚步,仔细端详着这丛竹林,心中有些疑惑:春天的竹子怎么如此一片苍黄?莫不是这片竹子病了?我眺望远处的山坡,只见漫山遍野的绿色林海之中到处点缀着竹林的苍黄色。

一阵咳嗽声从远处的一片竹丛中传来,我看见一个人影在竹丛里晃动。扶疏的竹枝纷披开来,那人躬立的后背上压着一个鼓胀的麻袋,正艰难地向小路上挪动着。

暮色苍茫,山色渐暗。寂寥冷清的岭头上只听见灌木丛中那人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挪到小路上,那人斜身撩下麻袋,一屁股坐在路边的草丛里喘着粗气。

走近了我才看清是一位中年妇女,大概五十多岁。凌乱的头发上粘了几片竹叶,多皱的额头渗出细细的汗珠。

“大姐,这么晚了,你在干什么呢?”

那位妇女正撩起衣襟在低头擦汗,听见我问她话便抬起头,布满鱼尾纹的眼角闪过一丝微笑:“我在拔竹笋呢。”她伸出粗糙的左手捅了一下背后鼓鼓的麻袋。我估算了一下,这一袋竹笋有一百多斤呢。

“天快黑了,你上山干什么呢?”那位妇女满脸疑惑,黝黑的圆脸露出憔悴的神色。

我告诉她我是等天黑了站在岭头看月色,那位妇女有些不信,直摇头:“这荒山野岭的月色有什么好看的。”说完又叹口气:“还是你们城里人快活啊,哪像我们这么遭罪呢。”

在她自言自语的絮叨中,我大致了解了这位妇女的遭遇。她姓曹,就住在龙门岭头山下的小村庄里。她二十岁从曹家庄嫁到陈家,婆婆对她很好,丈夫也老实肯干,一家人过着并不富裕但很自足的日子。后来一男一女两个孩子相继出世,家庭的担子也越来越重。老实吃苦的丈夫去外地打工,婆婆因风湿腿脚不灵便,家中里里外外的事全靠她一个人张罗。虽然整天都很辛苦,但她还是感到很满足。

可不幸降临了,去年的冬天,她丈夫在建筑工地上干活时从脚手架上摔了下来,造成终身瘫痪,她感到天都塌了下来。夜深人静时,她常常以泪洗面,望着瘫痪在床的丈夫暗自饮泣。她两个儿女,大女儿在外省读大学,小儿子在县城念高中,两人一年的费用就要一万多元。她一个弱女子,如何支撑这样一个艰难的家庭啊。

但她咬咬牙硬撑了下来。除了收拾好家里六亩责任田外,家里还养了几头猪,利用空闲她忙着给别人打零工挣点钱。家庭的重担压得她喘不过气来,过度的劳累让她变得苍老了,黝黑的脸上布满皱纹,四十岁的人看起来有五十多岁。念高中的儿子实在不忍心母亲的日夜操劳,主动提出辍学去外地打工,但遭到母亲严厉的呵斥。

“今年的竹笋兴旺啊,我上午来拔了一大麻袋,下午又拔了一大袋。”她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泥草,搓着手有些兴奋地说:“今天可赚了好几百元呢。”

她憔悴的脸上挂着一丝凄楚的微笑,他弯腰蹲下身来,吃力地用双手将地上的麻袋拽起来掮在肩上。我看见她那双布满条条淤血的伤痕的双手正使劲地在胸前拉拽着袋口。

月亮升起来,山林中一片皎洁。她躬着腰驮着麻袋,小心翼翼地探着路,蹒跚着向山下挪动着。

在清凉的山风吹拂下,路边的竹林婆娑摇曳着,发出飒飒的声息。望着渐渐消失在朦胧月色里的佝偻身影,我忽然明白春天的竹子为何发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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