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玉米扬花

我的故乡在重庆市丰都县暨龙乡白果村，这里是丰都县南岸最偏远的大山深处，与彭水县、武隆县和石柱县相邻，属于四县接壤的山区地方。与邻近的土家族儿女的风土人情相似，有很多相近的风俗。因为是高寒山区，所以严冬时节大雪纷飞，即使是不下雪的晴天，一早也会是明晃晃的凝冻天气，乡亲们称这为“桐油凝”。温与热都不足，因此故乡并不出产小麦、水稻。一到夏天，漫山遍野都是葱葱绿绿的，一大片一大片的玉米地。

童年的回忆中，家家户户都有一个用于碾碎玉米的石磨子，伴着一阵阵唧唧吱吱的推磨声之后，玉米就被粉碎成为了白白的或者黄黄的玉米面。妈妈是煮玉米饭的能手，她将磨出来的玉米面，先是经过筛子筛，去掉粗壳，然后在盆里给玉米面加适量的水，用筷子和面充分，均匀而又饱含水分后，倒进甑子里蒸，火候一到，饭熟了，满屋子里都弥漫着浓浓的饭香。一到了吃饭的时候，家里的兄弟姐妹们尽都争抢着，大家全端着一大碗一大碗香喷喷的玉米面饭，津津有味地吃起来。小时候的那个年代，生活艰难，粮食短缺，就是这一口一口香香的玉米面饭，养育了纯朴善良的山里人家。

妈妈是大山里最勤劳的人。每天一大早，孩子们都还在睡梦中，母亲早就迎着晨曦，随着鸡鸣声，背着一个背篓，提着一把锄头，忙碌在玉米林子里。妈妈那矮矮瘦弱的身影穿梭过一片又一片的玉米林。一把齐人高的、光滑铮亮的锄头不知道陪着妈妈一起在玉米地里，爬过了故乡的多少道坡坡坎坎，跨过了故乡多少条奔流不息的溪沟山涧，翻过了故乡多少个大大小小的垭口山梁。

我读书毕业后，参加工作了，就离开了故乡。但是无论我到了哪里，一看到这茂密的玉米林就会勾起我的思绪飘回到久别的故乡，这是多么浓浓的思乡情结!

现在季节又进入了芒种时节，又逢玉米抽穗扬花，吐出红帽了，这是一年四季中最美丽的风景。

我最喜欢在玉米花期的时候，到苍翠的玉米林子里面去穿一穿，坐在玉米林边笑眯眯地看一看。玉米抽出来的穗黄黄的、淡淡的、又白白的，就像妈妈头上缠裹着的那一根白布做成的帕子，凝视着它们，我感到了心里是多么的和蔼，多么的亲切温暖！玉米穗上垂下来千千万万丝的细线，线上挂着装满了花粉的雄蕊，哪怕是一点儿也没有风，花粉囊也总是自我陶醉似的在细丝上快乐地摇摇摆摆,自在荡漾。这使得我想起来了,妈妈即使是顶着烈日酷暑，也要在玉米地里辛勤地劳作着，她额头上、脸颊上满满的全是汗水,一滴紧挨着一滴。可是在超强度、艰苦的劳动中，妈妈总是憧憬着未来丰收的美好，尽力地把儿女养大成人，她一边挥舞着锄头，一边快活地哼唱着有故乡特色的山歌民谣。玉米叶子上布满了锯子似的小齿，我不论何时在玉米林子里面穿行，都不会对这刀锋一样的利齿，充满惧怕。那不就像是妈妈那布满了老茧的、粗糙的双手嘛，妈妈用这双割人的手，经常在我们额头上、脸上慈爱地摸一摸，哪里会划出什么伤口呢？玉米棒子尖上吐出来一束束粉红色的长须，我总会靠过去捋一捋，是那么的轻柔飘逸。这怎么不会让我想起，妈妈解下帕子的时候，我们兄妹几个纷纷凑过去捏着她的长发，快乐地整理一整理，梳一梳。一个个大玉米棒子骄傲地挺立在玉米秆的中间，一个一个都有着它们自己的神采，鼓鼓的，又满满的。看着它们，我仿佛回到了收玉米的时节，妈妈的腰上也系着一个大围裙。啪！啪！收下来的一二十来个玉米棒子，堆在围裙里头，也是鼓鼓的，满满的，再也装不下的时候，妈妈才把它们转放到大背篓里。一只蜻蜓飞来，停在玉米尖上，这多么像是妈妈的发髻上扎着的，那一束鲜红的头绳。

在这玉米的花季里，我深情地爱着这一片片、一坡坡的玉米林！当我沉醉在这迷人的、不平凡的玉米林子里的时候，似乎又让我梦回了最亲爱的故乡，陪伴着我那最慈祥的母亲！哦！花期中的玉米，你这花虽不完美，但却最美！

一阵轻风吹来，一片片玉米叶子碰在一起沙沙作响，花粉随着清风飘扬，空气中弥漫着清香。我听明白了，这声音分明就像是妈妈坐在老家门口，面向着我上一次离家时候的方向，在远方深情地呼唤，盼望着儿子又赶快回故乡！

我愿阵阵清风，带走我的心，把它化作玉米的清香，越过崇山峻岭，回到故乡，回到妈妈的身旁！

20160615

于重庆市忠县野鹤

收集于《故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