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全十美

十全十美

白发奶奶精神矍铄，身体挺直，活动灵敏。奶奶虽目不识丁，可精明伶俐，是非清白。沉静的面容里蕴藏着善恶利害，明亮的眼睛里看得见人心深潜。聪敏的耳朵里能听得见话里话外的心思韵味。爷爷一天打牌不管啥事，奶奶要帮小舅看门市部，烧火做饭。接送孙儿上学。迎接四面八方的顾客，交往左邻右舍的供学生的家长和村里人。

奶奶家，地处镇府医院学校银行中心地带，不比城市差。时时来往行人络绎不绝。

一年四季，奶奶的炉火从不熄灭。十几个热水壶时时是灌满的。每天六七点起床，刨开昨夜埋在灰中的煤炭火，夹在炉膛里，添上新煤，扇扇纸背，火苗华华燃起，四磅大茶壶，十几分钟，灌满两电壶开水，一阵阵一排排八磅热水壶全满了。不管是过路，还是来吃饭的，买东西的人，只要问开水，奶奶总是说：“有。鲜开水，那儿有茶，你倒着泡！”

家里有饭馆，有门市部，有麻将桌，还有坐在门前闲聊喝水的人，从早晨到夜静，你来我往，时时有人。奶奶的和蔼爱人，来人都喜欢。在门前摆摊的游乡串户的小商贩，喝了水，总要给奶奶送这送那的，不亦乐乎！好多来买烟酒糖茶油盐酱醋，米面小吃的人，都不知奶奶不识字，也不认识数字，可开了二十几门市部后，奶奶认得所有商品的标牌。问一次价钱奶奶就记住了。对顾客和颜悦色，都喜欢在奶奶家购物。

小舅拆除了旧屋，盖起四十多间新楼房，招住商客学生，所有都喜欢奶奶，逢年过节，家长村人礼敬奶奶，各种鲜菜都送给奶奶尝尝新鲜。什么稚嫩的香椿，子弹头木龙头，卷曲的水蕨菜，寸长的韭菜，白里透亮的萝卜，结实的包心菜，像灯笼一样的金黄柿子。奶奶凭时积攒的纸壳子，塑料瓶子，有一些老人特别喜爱，奶奶就送给她们，还给她们主动向别人留蓄，攒下来送给山上供娃的卖纸壳子归人女子。

家里来了客人吃饭，几桌碟儿碗筷，一会就在水龙头下冲洗干干净净，媳妇笑得合不拢嘴，行走的人都夸奶奶勤劳。这时候奶奶就会说，这有什么难的，比起往几年，南山北山，背柴挖地，种麦挖洋芋掰苞谷，上山走两三个小时，下山还不敢走快，背上一背篓洋芋或者包谷，或者十几捆麦束，回来还得做饭喂猪，照顾大人娃娃，奶奶嘴里说着，手里活路自动地哗哗进行，脸上洋溢着灿烂的春光。一道道细密的皱纹，象群山沟壑起伏的山峦，舒展在辽阔的江天山川。

门市部卖货物，好多时候，奶奶把屋不住一百元人民币的真假，小舅舅给了激光验钞器，还给说了真币的防伪暗印，奶奶经过反复的观察揣摩，眼力，手感特别准确。她对真币与假币比较观察，从声音就能能听得真假，对着光线一看假币的毛边毛茸茸的就不地道。好几次她遇到过路的人看到奶奶是个老人，就把假币拿出来买烟买酒，东西置办好了，好二三百呢，一张假币加在当中，奶奶拿起钱币手指一摸，客气地说，这张有点旧了，你换张新吧！那人还争辩，奶奶说，你是挣大钱的人，我说的话，你怎么听不明白呢，让我给你说破嘛！那人愣了一下，立马换成了新的纸币递给奶奶，奶奶反复查看，收了钱。那人走出门口，摇着头自言自语地说，火眼金睛啊！

奶奶的邻居叫金宝的学了半辈子阴阳先生。村里人红白喜事都用他看黄道吉日，经常和奶奶闲聊，奶奶看着是一个实诚娃娃，平时转到家里，烟酒茶水，不空手，不空杯子。奶奶知道我谈了一个对象，也知道了生年八字。奶奶有一天转到金宝家说，我山上侄儿的娃娃说了亲事，不知合不合，你给盘一盘，看能行不。过了两天，邻居家的金宝转到屋里，奶奶给装烟倒酒，茶泡上，笑着问，你看过了。金宝说看过了：十全十美啊！奶奶说，哎，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事呀！金宝说，大娘，我说的是真的。这是古书上写下来的。不是我说的。你侄儿和对象的八字年月日三合局，我半辈子没有遇见过这么好的命格。她们啥都好。而且你侄孙儿八字四壬通天，好八字。金宝给奶奶说了好多阴阳专业性道理，奶奶只是笑着答应，好就好啊！感谢金宝了。

奶奶心里知道，先生说这么好的，就得答谢人家，但她还是没有及时敬奉他，奶奶想着，这人要平时敬重礼遇，用到人家才喜气薄皮地敬奉人家，也有伤自己的大气，几杯酒喝完，奶奶说，金宝你倒上喝，我侄儿来了请好好喝顿酒。要他好好感谢你。金宝有点酒大，说：好，十全十美！福禄寿喜都有了啊，好！小舅又来敬酒，又喝到要醉倒的地步，送回家中。

这是妈妈打电话告诉我的，妈妈说你奶奶给金宝先生说，她的山上的一个侄孙子找了个对象，算一算合不合，金宝给你奶奶说，十全十美，非常好。你奶奶还会谝荒了，把女孙子说成侄孙子。你奶奶真的聪明，这次看日子你爸没有请金宝看，我们都认识，让金宝知道了怕多心，你奶奶的荒编得好圆啊！

爸爸也说过，从无字处读书，与肝胆人共事，奶奶一生没有进过书房门，可经历的人事就是一部大书。晚清武都进士邢澍他的《舟行纪事》中写道：“耳目磨炼生智慧，格物何必皆读书？老兵知战农知岁，吾曹博览恐弗如。”

奶奶如果读书识字，那才是十全十美呢！

  202210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