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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水长(水天沧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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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12/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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劳动从晌午开始

何水长

幸福的童年少年父母双全家庭温暖,衣食无忧,生活安然;不幸的童年少父缺母,少吃缺穿各有各的不幸。我的童年、少年真真切切满腹苦黄连,双目辛酸泪。五岁逝去了亲娘,父亲打成历史反革命分子,失去了一切自力谋生的生活自由,只能规规矩矩,不许乱说乱动。不能赶集市,不能野坡挖野菜药材,不能做手工加工换钱买粮食,只能每天随生产队劳动,就连夜晚也不能私自干活,不然就是投机倒把走资本主义道路。家里生产队分来的粮食只能吃半年,自留地出产的粮食能吃三个月,还有三四个月的父子口粮就只能东借西凑了。好在国家还能给点供应粮。

十几岁了我必须帮助家里拾柴背土垫茅坑给猪打草井里舀水做饭洗锅喂猪磨面,啥活都要全部干。

十四岁那年,我的继母来了。劝说父亲我上了学。插进了四年级。上了学,家里的活路谁来干呀?做饭要烧柴,晚上睡床要烧炕,十天半月要磨面,自留地里种粮食要除草施肥,喂猪要吃草,这怎么办呢?!我是多么希望能读书啊,看到同龄的伙伴都在上学读书,我多么希望父亲允许我上学读书啊。后来我告诉父亲,这些活路我放学后能干完。父亲默默答应我上学了。

七四年的春天开学几天后,我走进了隆兴公社谈坝学校的学校四年级。班上有五十多人,我坐在最后面。学校距离我村庄五里多山路,学校要求不上早操,跟上第一节课就行了。早晨上四节课,下午上两节课,二十分钟课外活动结束集合站队,值周老师总结讲话后,学生就可全部回家了。其实,我是常常不不参加课外活动不站队集合的学生。第二节课下后我就要偷偷地走了。每天放学晌午后就要去拾柴或者给猪割草或者背土垫猪圈或者自留地里干活。这要根据季节和家里的需要。自然猪没有草吃了必须当日割回来,家里没有水吃了要到三四里外的山沟去担。晚上没有烧炕的蒿柴必须要抓紧时机背回来。哪一天缺少了什么,就赶紧收拾什么。但最主要的是每天要打一背篼猪草。冬季的猪草靠拾野棉花叶子,拾上几背篼遇上太阳晒干,用连枷打细,用筛子分出粗纤与细粉。细粉糠才能喂猪吃。一年春夏秋猪都要吃青草。苦苣、水蒿、黄花菜、锅燕麦、马勺弯、洋槐树叶子、杏树叶,当然家种的水白菜、包白菜、圆根菜、苜蓿、菜籽苗、嫩荞杆苗子?洋芋叶子等绿菜草最好。但家种的人吃都很稀缺,更本没有猪吃的。放学后我必须劁苦苣捋水蒿树叶什么的寻找够一天的猪草。

我的背篼就放在教室后门的台阶下,第二节下课溜出校门,沿坡上山,坎坎垄边,地头地尾,水沟荒地,碰到猪能吃的草,双手十指大战,左手抓住菜苗右手用小刀从根部割断,左手就抓起来,一次攒足一大把向后从头部扔进背篼里,或者是树枝藤条者,或镰刀割下来,镰刀顺手插在地上,左手抓住枝条另一头,右手顺枝条捋下来,一大把嫩叶子挤压在右手中,同样向后扔进背篼里。如果碰到无人看管的田地有一大片苦苣菜,那就再好不过了。那是猪吃的主食草。这时我会双腿屈膝半蹲,左手掐住苦苣苗身,右手握小镰刀产破土皮,苦苣根茎割断为宜,机械反复,不一会手中就攥不住了。扔进背篼,连续反复,直至大汗淋漓,头晕目眩,双腿跪地。时间秒针的脚步伴随着小镰刀的一次一次进击,一朵一朵苦苣菜流着根部的白奶水,大把大把地扔进了背篼去。当快满时,放下北篼压实,再继续,直至背篼满了,猪才能吃一天半。赶回家里来不及做饭,先要将猪草剁细,腌进一个大缸里。另一缸吃完了,就可以吃腌好的这一缸了。一次轮换,必须保证猪草不断缺。因此,不管是刮风下雨骄阳似火都得两天寻一大背篼猪草,方可喂好猪,过年有肉吃,来年有油吃。

拾柴是这几年的艰巨任务。虽然只有一个炕,但一晚上要一抱蒿柴。我刮一背夹柴最多四大捆。这只能烧六七晚上的炕。三四五月份,只有刮猫眼刺。放学晌午后背上背夹子拿上镰刀,不是到学校背面山上的铁楞杆就是去回家路上的柴家沟黑捱弯。这些地方都离村庄远,冬季也无人刮柴。猫眼刺一丛笼一丛笼的,茂盛粗壮。坎边割几根树枝条,箍在一起扎成荆扠,拿在左手插住猫眼刺丛,右手用力砍下去,再拖住镰刀用力拉回来,左手配和缩后。当右手用力再砍下去时,左手急速推进,右手拖后拉回。猫眼刺一丛丛顶在荆扠上,几十丛就是一大捆。压在背夹上,在这样加紧反复不停地用力劳作,三大捆猫眼刺柴就够背一背夹了。刮这种带刺柴稍不注意,左手右手都会刺满猫眼刺的。哪刺如绣花针尖。以弹射的力度,手背指骨背皮再厚都能刺进很深。刮几回猫眼刺柴 ,第二天父亲戴上老花镜才能挑出来。

每年九十月时间是刮柴积攒冬季与来年烧炕柴火的忙碌季节,放学后必须悄悄逃走。可是有一次,语文课田老师第二节课刚下课就守在了教室门口。说前面上过的课文要求背诵的,背过的学生就可回去。我一听,径直走到了老师面前,我说田老师,我背。田老师拿过我的语文书,从要求的第一篇背到第八篇。全背完了。田老师笑着说,你可以走了。后来我父亲告诉我说,田老师表扬了你背书的表现。我说我当时急着要去刮柴,没有再看一眼,背的还不熟。

那天晌午后,在学校背山上的铁楞幹刮了五捆蒿柴。这个比刮猫眼刺要安全得多。在这里遇上路远坡陡人迹稀少柴草茂盛的地方,两个小时多就能刮一背柴。开始,先割上一把蒿柴攥在手里,順着蒿柴丛右手握镰刀用力砍,左手跟进,推拉,蒿柴的根部混合着棉草,十几次推刮可以抱一大捆。干这样的活计必须脱掉上衣,下大力气劳作。刮五大捆柴,要用衣襟擦好几次满头的大汗。饥肠辘辘口干舌燥全然顾不得。山梁上的太阳不知何时早已回家了,山坡树梢中的野鸡嘤嘤鸣叫,山沟上空袅袅炊烟缭绕飘散于山尖,苍茫的暮色浸染着山峁沟梁。我着急的拾掇零散柴堆,一捆捆压在背夹上,用绳索勒紧,再在上头捎紧一捆。穿上上衣垫好脊背,套住背夹往回背。回家,还有三四里多的上坡路呢。况且背上柴走在山梁沟间的羊肠荒径上,左靠右撑的,如履薄冰啊,一不小心脚下蹉跎,命在旦夕啊。那年,我村上一姑娘到哈河崖背柴回来时没有让过石崖,挤下了山沟,耳朵都没有找到。我去那儿拾柴,回家后,父亲惊恐担心地总要训斥了我一顿 反复叮咛 注意安全。

但是,这铁楞幹距离两个村庄都远,柴草茂盛。近的地方拾柴的人多,想要很快的拾够柴,非常不容易。有一回放学后我又到那儿去刮蒿柴。天阴沉沉的,山梁上烟雾弥漫,五六步外看不见物像。到深沟里蒿柴更茂盛。密丛一笼就是一捆。几身大汗甩过后已经拾掇够了。背上柴上梁,路上全是冰溜子。再不能走前几次经过蚕家沟回家经过的那条路,只好绕个尺子柺多走二三十分钟向北爬山走大路。爬上山梁关口眼,烟雾缭绕如行走在仙境一般。听到有人喊我的名字:水长~~~,我知道是我父亲,顺声答应:上来了~~~······听到父亲喊,我已走到去蛇崖的关口眼了。这一路上冰溜子硬是用镰刀尖挖破的。不然寸步难行啊。前面的路,父亲恰好拿着锄头,冰溜子全刨开了。父亲背上柴,又说我刮得多了,以后别这样。父亲说,漫漫长夜路,徐徐尽山头。

半月十天就要背黄土垫猪圈攒粪拥老葱种冬麦。这放学更得赶紧回家,背上背篼,拿上镢锄铁锨赶往土塄下。若垫猪圈先用镢锄刨一堆干土,若是拥老葱的土就要刨挖湿润的土。再挖好歇台,放好背篼,用铁锨一锨一锨盛满背篼。一回回背到猪圈。一回要用十几分钟,挖土扛土,要十几分钟。背一回土要用二十多种。背十几回才能垫好稀泥粪池,埋住猪粪。拥老葱,将土倒在葱与葱的行距间,拥到葱根部。这背土和向地里背粪一样吃力。一背篼五六升湿土,相当于一百多斤重。压在脊背,背颈骨像推石头磨做按摩,火辣辣钻心。腰椎骨靠在背篼底部旋转揉搓如杠子压面,时间稍一长红肿疼痛难忍。肩胛骨勒紧的绳索如力士绑贼,深深地陷入肉中。几十回背完,若脱去衣服,血印一道一道。背土垫圈或拥老葱是最苦的劳作。

家中的劳作如同吃饭。只要吃饭,天天有干不完的活。自然,不干活,就没有饭吃。

家里二十几天左右就要到河坝磨一回面。我家住在伴山腰,距离河坝有水磨的地方要走十几里路。背运百十多斤粮食,走一小时多,赶到磨坊,不一定就能及时磨面。如没有别人磨面,四五个小时就能磨完。这常常得提前打问好,晌午后没有人去磨面才去。我背三四十斤小麦,父亲背五六十斤玉米。去了就能开水闸上磨。磨面最重要的环节就是要罗面。我将从磨口流出的磨烂的粮食扫到面架子前,盛进罗儿。右手抓住罗匡边子,在面架子上来回筛。面架子像长桌子,只是没有桌面,只有两根五六尺的长条,中间是空的,面可从罗底筛出而洒下去。后来我常常是双手抓两个罗儿。父亲就做帮手往磨台上上粮食,扫磨口流淌出来洒落在木板的细碎面粒。供我罗出面粉。俗话说一进磨坊们不得干出身。我们每磨一回面,满身都是飘落的面尘,头发眉毛都是面粉,整个一个夜归雪人。如若磨的小麦中有黑麦,磨完面整个人就是从煤矿井下出来的挖媒人。来不及洗手脸,就得赶回家。回家走上坡的山路,背几十斤东西也非常吃力。月光徐徐即将坠西山,眼前路面悠悠如白练铺展。双脚高高低低踩下去,气喘长啸惊扰鸟叫。老父换口气讲说着三国水浒的故事,我已走得瞌睡眯眯。

若遇到天阴夜黑回家,就得准备一盏灯笼。父子俩挑灯夜行。四周黑黑越越,看不到山梁沟壑,看不到天上的星星。伸手不见五指。父亲挑灯在后,我只好朝着影子,跟着感觉走。若磨面半夜回到家,倒头便睡。

晌午后经常要做的就是担水。拾柴寻草背土若完成的早,每天还得弄一担水。我村吃水很远。去东面的洞华沟担水,路窄陡险,来回要一小时。去西面麻刺湾四十分钟,路好走。但水源不足。有时去没有水。我常去洞华沟担水。一般不是天旱冬干,日夜不息。担上两桶清澈甘冽玉浆似的山泉水,左肩扛一会儿扁担,再换右肩。左右交换十几次扁担,出一身大汗才能担回家。如果没有担过水的人担水,走几步路,满桶水就成半桶了。村上井里也有水。但有老人娃娃整天守着,别人去也不会给你水。那只有等到子夜准备睡觉前,拿上两根绳,将两只桶绑上绳吊到井底。我再沿着井壁石台下到井底,肯定能舀满水。运气好,可舀两三桶水。这是我发现的一个规律。

做饭洗锅烧炕喂猪,担水拾柴寻草磨面,这是我上学读书放学晌午后雷打不动必须要干的家务劳动。母亲身体好时,可以做熟饭,身体不好的日子,必须挤出时间,做晚饭。父亲在公社所在地干木活,每天回家来,背篼里还是总要背些柴火,供我们灶锅眼烧火做饭。有时也要寻回一背篼猪草,剁好腌在缸里。

有了柴火猪草,农忙时就可以干田地里的活了。三月份自留地里麦中的火燕麦草、水蒿、苦芥菜长出来压住了麦苗。星期六星期天干不完的,下一周放学后总要拔到天黑认不得草。那又是一种别样的劳累的滋味。腰酸背痛腿硬,时间稍一大,直不起腰展不开腿。两手泥泞,双眼昏花。交上五月,麦黄一片山,每个人生产队整天忙。我家自留地里的麦子父亲就无时间收割了,全是我的。那是六四年按六个人划到户又多算二升麦籽的地面。父亲说没娘娃天照顾。那地我吃到了八零年考上师范。整块地要四五个后晌才能割完。割麦子因地较平,须弯腰勾背,双腿弯曲叉开,每一镰刀割下去,镰刀刀刃不锋利,就带出了地里的泥土。俗话说磨刀不误砍柴工。麦镰刀刃前一天晚上都要磨好。割麦先要打好腰,这要选一丛较长且整齐的麦秸秆靠土皮割下,放下镰刀,拿在左右手里均匀分开,右手抓住麦穗一头拧三百六十转压在麦秸秆上,麦秸秆割好压上去,估计差不多,就要捆住。捆腰也有压绞,双手抓住麦秸根部留出的二三寸长的麦秸,右手转拉麦秸一圈,左右换手,将右手中的麦秸再转拉一圈压在左手中的麦秸下面。这是技术活。捆得好的很结实,我捆很多是散花的,麦秸压不住另一段麦秸头把。麦子割够四五十捆,就要往家里背。背麦比背柴重。比背土更吃力。流汗更多。

锄地挖洋芋捡拾地里石头,这都是晌午后零碎时间干的活。三四月洋芋苗子长高时,前后要锄两次。第一道坡土杀草,第二道向洋芋苗子跟前拥土。八月洋芋要挖十几天。每晚挖两三背篼多,用塑料袋子装梅,横架在背篼口上面,一回可以背回去。种麦子时,地里的石头翻出来了,利用放学后从地里捡拾到背篼里,要背出地里倒在荒坡坎塄沟底下。

一年四季月月活不同,天天干不完。我上学到初二毕业,书包从没有往家里背过。中午,抓紧时间写完作业就背书。晌午后就要全身心去干完家务劳作。

父亲有时笑着说,京剧《红灯记》里李玉和的唱词“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一段说得好,便学唱起来:——

提篮小卖 哎

拾煤渣

担水劈材

也靠她

里里外外一把手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栽什么树苗结什么果

撒什么种子开什么花

`````````````

少年难晓愁滋味,苦辣酸甜磨砺多。

  岁月童心存不幸,午时劳作可为歌。

而今儿女谁知味,岂有怀恩孝义娥。

现代高频飞速日,梦回夜里故乡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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