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年味儿

我记忆中的年味儿，是从“有钱无钱回家过年”开始。

回家过年，对于常年漂泊在外的游子来说，奔赴家乡不止是为了那一顿团圆饭，它更是一种情感寄托，一种心中的信仰。

小时候，父母都在离家很远的外地教书，父亲是幺儿，一到年关，爷爷奶奶就望眼欲穿，盼着我们一家回老家过年。那是一个“交通基本靠走，通讯基本靠吼，治安基本靠狗”的时代，我们都很小，全程走不行的。一大早，老屋的堂哥就来到了我们家，他准备好箩筐和扁担，把我们兄妹几个放进箩筐中，我们坐在筐中高兴的手舞足蹈，一边大声欢呼“回家过年啦”，一边眼睛滴溜溜转看着沿途的风景，堂哥挑着我们，父亲挑着年货，母亲手上提溜着装着衣物的包袱，一路上说说笑笑，天还没有黑的时候，我们就到了老家。爷爷奶奶、大伯、二叔、婶婶们轮番抱着我们亲热，那份温暖的亲情场景到现在我都记忆犹新!

祭祖是除夕这一天的头等大事，先是请祖，除夕夜年夜饭前全家男丁要带香烛鞭炮到路口请逝去的祖先回家过年；接着就是安祖，将祖先请回家的标志就是把祖先牌位安放在正屋条案，供全家及来客拜年；然后就是供祖，长辈们把祖先牌位安放整齐后，要将猪头、鸡、鱼等贡品摆放在条案前，再放上三双筷子、三杯凉水（代茶），筷子要整齐地分别搁在茶碗上，每个茶碗上放一双筷子。庄重严肃的时刻就是祭祖，一切准备齐整，在供桌前点燃纸钱，全家男丁按辈分长幼依次向祖先行跪拜之礼。礼毕才能开始年夜饭。

记得那一年除夕，我刚六岁，老屋厅堂里四张大桌拼在一起，桌子下面都有火盆。那时我爷爷奶奶一支嫡系三个儿子、两个女，三个儿子家每年都在一起陪爷爷奶奶过年，一大家子20多口人，爷爷奶奶最高兴的就是儿孙满堂。他的小儿子也就是我的父亲，最让他自豪的是吃“公家饭”的小学校长。爷爷非常威严，一言九鼎，未说开饭前，所有人都规规矩矩端坐着。餐桌上小碳炉温暖的吟唱，铁锅里四溢的肉香，弥漫在整过厅堂里，久久萦绕在我的心头。母亲轻轻地抚摸着我的脸，爱怜地说：“很快就可以吃到肉了，闻到香了吧？”我咽咽口水用力地点头，一脸的馋相。

大桌上摆满了鸡鸭鱼肉，满屋全是年的味道，不过餐桌上的“鱼”不是真鱼，是木匠雕刻的仿真“木鱼”，当时我不知道。年夜饭的其它印象我都模糊了，惟有吃鱼的记忆至今不忘。当爷爷一声开饭话落，我就盯上了桌子上的那条大“鱼”，可我一伸筷子就被母亲的筷子给捺开了，如是几次。母亲悄悄跟我说这是“看鱼”，是不能动口吃的。

那时候乡下十分贫穷，鸡鸭能养几只过年，鱼没有地方去养，田地堰塘都是集体的。但大家过年的时候都想讨一个“年年有余”的吉利口风，所以家家户户年三十饭桌上都摆上了“木鱼”，希望来年丰收有余，光景更好。虽然那夜我没有吃到垂涎三尺的“鱼”肉，但从此那土鸡、土鸭和“笨猪”的美味就变成了“年”的味道了，经年不变……

守岁是春节的习俗之一，汉族民间在除夕有守岁的习惯。守岁，就是在旧年的最后一天夜里不睡觉，熬夜迎接新一年到来的习俗，也叫除夕守岁，俗名“熬年”。古时守岁有两种含义：年长者守岁为“辞旧岁”，有珍爱光阴的意思；年轻人守岁，是为延长父母寿命。自汉代以来，新旧年交替的时刻一般为夜半时分。在除夕的晚上，不论男女老少，都会灯火通明，聚在一起守岁。

我们小时候守岁主要是源于年的传说，相传，在远古的洪荒时代，有一种凶恶的怪兽，人们叫它年。每到大年三十晚上，年兽就要从海里爬出来伤害人畜，毁坏田园，降灾于辛苦了一年的人们。人们为了躲避年兽，腊月三十晚上，天不黑就早早关紧大门，不敢睡觉，坐等天亮，为消磨时光，也为壮胆，他们就喝酒。等年初一早晨年兽不再出来，才敢出门。人们见面互相拱手作揖，祝贺道喜，庆幸没被年兽吃掉，这样过了好多年，没出什么事情，人们对年兽放松了警惕。当时我们小孩被凶猛的怪兽“年”吓得不敢睡，甚至一步也不敢离开亲人。全家人都围坐在一个大火凼，一边烤火，一边听大人说白话，诸如薛仁贵征东、征西等等的故事都是在守岁中听到了。“一夜连双岁，五更分二天”的除夕守岁让我们获得很多书本上未学到的知识，也成了我们儿时最期待的时光。

后来上中学了，书读多了，我就特别欣赏那些文人墨客关于过年的诗词，他们都将过年时团圆的喜乐、归乡的喜悦以及人生的感悟等等揉进诗文之中。关于年味儿，唐代诗人许棠的《新年呈友》“一月月相似，一年年不同。清晨窥古镜，旅貌近衰翁。处世闲难得，关身事半空。浮生能几许，莫惜醉春风。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描写得非常深刻：“浮生能几许，莫惜醉春风。”把握当下，享受生活那随遇而安的生活哲学给人以无限的启迪。

白驹过隙，岁月悠悠。一晃几十年过去了，我再也不为年夜饭上吃不到鱼而发愁。我望着集市上琳琅满目、应有尽有的年货，心中感慨万千：如今的生活越变越红火，世界越变越精彩。然而，不管世界如何的变迁，那回家过年堂哥接挑箩筐里的欢乐、那年夜饭前的祭祖场面、那温馨暖人的饭桌亲情等等一幕幕弥漫着馨香的年味儿，就像那一颗颗晶莹剔透的宝石，镶嵌在我记忆的星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