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春节过后十几天,展晴才回到C市。她跟着子樵借工作之机去了一趟欧洲,到英国看了看自己的母校,与过去的那些同学、伙伴们叙旧,并重温留学时的各种酸甜苦辣。她和楚家川一直通过微信保持联络。即使再忙,他们也会在每天抽一点时间问安,简单说说当天的行程。成年人之间的爱情,不会像年轻人般浓烈,不会把爱直接挂在嘴边。但只要得知对方的一点讯息,就会在内心觉得温暖,会感到做事充满活力。她知道楚家川忙得像个陀螺似的。作为一市之长,不仅要重点抓好重中之重的城建工作,还要听取其它方方面面工作的汇报,还要不时地去省里开会,还要接待来自国内、国际的各种考察团、参观团、工作组。尤其是近年,国家把反腐倡廉作为工作重点,他还要经常主持会议,不断在大会小会上强调工作纪律,强调各级工作人员严守底线,杜绝腐败。他的发条,比她这个两家公司的董事长可要拧得紧多了。得知她的归期后,他只简单回复了一句:“等你回来。”只有她知道,这句话所蕴含的份量。
波比听说她回来了,急得要死,马上就跑到她家,向她秀自己的腹肌和肱二头肌。为了证明自己已经长成了男子汉,还趴在地上连做了50个俯卧撑。当展晴捧着他的脸蛋要亲亲时,他居然使劲躲闪,一边躲还一边说:“不准亲,不准亲,我现在可是男子汉了。”
展晴哭笑不得地看着波比,暗地里开心他的变化。看来,楚家川在有空的时候,还是能给波比带来很多积极的影响。所以,女人的娇惯只会把小男孩儿变得哭哭啼啼、多愁善感,而男人则会让小男孩儿变成男子汉,性格里增加坚毅、果敢的成份。
“妈妈春节也没有回来。我给妈妈打电话拜年,她也没有问我,上学期的成绩考得好不好。为了让妈妈回家,我拼命学习,想让她开心。唉……”对于妈妈的漠视,波比显然耿耿于怀:“妈妈还在生我和爸爸的气。虽然她在家的时候经常打我,可我还是想她……”
波比沮丧的模样让展晴很是心疼,她想把他搂过来,揉揉他的头发,摸摸他的小脸,给他一些类似母爱的温暖。
“不过我还是挺高兴的,”没等展晴伸手,波比又从阴郁的情绪中解脱出来:“爷爷奶奶来了,整个春节他们都在家陪我。还有爸爸,他从来没有像今年春节一样,用这么多时间来陪我。他带我去打篮球、看电影、聊他小时候的事,还和我一起完成寒假作业。如果他天天都能这样陪我就好了。”
展晴耐心地听波比跟自己絮叨这些事。她特别能理解波比的感受。小时候,她也是这样孤独地期盼着父母能够从繁忙的工作中抽身,多陪陪自己。她讨厌他们那些整天来家里汇报工作的下属和不时来家里串门的客人。她希望这个家里只有自己和父母、哥哥,一家四口其乐融融。尤其是后来到欧洲留学之后,内心的孤寂更是无处言说。如果没有子樵,她都不知道那些孤独的暗夜该怎么度过。子樵除了不能给她男女之爱,什么都能给她。他的手机24小时为她敞开,无论她在何时打电话,他都会接起来,安慰她,给她以帮助。
夜里,她把波比送回家。他不肯让她走,她只好待在那里,哄波比上床睡觉,先是讲故事,之后他又缠着她非要再聊几分钟。待他睡着,时间已经快要11点。展晴笑着摇头,帮他把被子掖好,又偷偷上去亲了十几下,总算把白天的全给找补回来了。望着波比熟睡的小脸,她不禁在心中叹息:罗樱怎么能对这么可爱的孩子下得了狠手,怎么能撇下他不闻不问。在她心里,波比已犹如自己的孩儿一般,让她不由得牵挂,不由得担心。
楚家川回来了。他站在波比房间的门口,笑眯眯地看着展晴一下一下地亲吻波比。展晴脸红了,连忙站起身,往外走。经过楚家川身边时,他握住了她的手,温柔地问:“怎么样,感觉好吗?要不今后我们三个人就这样子过下去?”
楚家川一边说,一边用指腹揉捏着展晴的掌心,目光灼热。她的心里悠然一荡,身体开始微微颤栗,哑着嗓子说:“好啊。”
说完,展晴红着脸挣开楚家川的手,走了。楚家川哈哈笑着,笑声里带着巨大的混响。
周末中午,展晴正在家里午休,楚家川突然打来电话,要她赶紧准备一下,他家里要来N多客人。
“啊?我去?这合适吗?”
对于楚家川的这个要求,展晴颇有顾虑。毕竟,他们两人一个史君有妇,一个罗敷有夫,公开出双入对还是很不合适的。罗樱离家的这段日子,除非特殊情况,她都避免出入,以免给楚家川和陈子樵都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放心,这都是我的同学、老乡,他们口风极严。在我回到C市工作的这段日子里,他们为我出了大力。我的工作本来就困难重重,没有他们,不知要凭添多少阻碍。而且,你知道我脾气不好,态度严苛,难免在工作中给人家气受。今后还要仰仗他们给我撑场面,请他们来家里吃顿便饭,也是表示我的诚意所在。之前罗樱在家,根本没法请人来。你也知道罗樱的脾气,还不够给我添堵的。可我一个人加一个小保姆,也确实有点应付不来。你就当帮我的忙,行吗?咱们俩总归能称得上朋友吧?”
楚家川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展晴就算仍有顾虑,也不好意思再回绝了。她赶紧带着自己的锅碗瓢勺出发。和楚家小保姆忙乱了两个小时,终于准备出一个大概。波比兴奋得一会儿帮忙做这个,一会儿帮忙做那个,不亦乐乎。在他家里,从来没有来过什么客人,罗樱不让带,楚家川也不敢带。罗樱在的时候,这个家里要么是摔打吵嚷声,要么就是冷寂到让人以为没有了生命个体的存在。
展晴是第一次见到楚家川的团队,里面有他的亲信、老乡、同学。
楚家川客客气气地大家介绍展晴,只说她的工作职务,不提她的其它身份。她知道他介意她是陈子樵夫人,他内心深处藏着一个小男生,对所有与她亲近的男人都嫉妒得发狂。
大家客气地称她为展总,却貌似早已熟知她的样子。展晴心里不禁忐忑,难道,她和楚家川之间的私情已经被传播开来?
男人们喝了很多酒。展晴没怎么吃饭,就是不停地在厨房与餐厅之间奔走——端菜、上汤、倒酒。她知道那些男人都在偷偷地打量她,她故作镇定。
晚饭后,楚家川和几个亲信到楼上的茶室去喝茶。展晴知道他们要商谈正事,把茶准备好便打算离开。楚家川拉着她的手不放,那几个亲信故作聊天状,只做不知。她尴尬地站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留在这儿吧,不妨事,都是自己人。”楚家川说。
展晴只得留下来,坐在茶席的主人位上,帮他们斟茶倒水。那些男人在一道一道纯正的茶汤中变得越来越自然,不再像起初那么拘谨。
他们在商量一个最近准备上马的建设项目,展晴捎带着听了那么一耳朵,投资巨大,回报丰厚。这个应该算是楚家川个人想做的“自留地”,正因为危险,才把人马拉回自己家里商量。
夜深了。一些男人离开,另一些男人在楼下继续打牌。楚家川硬把展晴留在已无外人的茶室里,和她耳鬓厮磨。
楚家川一下一下地亲吻她的耳垂,在她耳边轻轻说:“你就是个妖精,想要了我的命吗?”
展晴轻笑着摇摇头。楚家川猛地吻住她的唇,带着一种炙热的需索。展晴被他的热情烧得要发疯,而她耳边一直响着的,是楼下打牌那些人的吆喝声,以及麻将一下一下落在牌桌上的声音。她的心跳忽快忽慢,完全不受控制。
等恢复神志,两人坐定身形后,展晴问楚家川:“你们刚才说的那个要上马的项目不会有问题吧?会影响到你的政治前途吗?”
楚家川盯着她看了一眼,笑了:“果然生意场上的女人都是既谨慎又敏锐。不过,男人干大事,必然会有一些风险。畏首畏尾,什么事也做不成。今天让你留下来,就是想让你先大致了解一下这个项目。今后,你来给我在前面坐阵,我在背后运作。有些账目,恐怕得通过你那个建筑工程公司的账户走,并且,有些建设项目你也可以参与进来。一是你的公司各种资质都具备,再一个是有些明面上不好处理的账目你也可以帮我处理一下,你看如何?”
“看来你对我的公司已经有足够的了解了?”展晴斜睨着眼睛看着楚家川,五分打趣,五分不满。
“你是对我的调查感到不满了,对吗?小晴,未来我有很多项目要交给你,不调查一下能行吗?万一你就是个绣花枕头呢?”
还没等楚家川说完,展晴就抡着拳头象征性地打了他一下。她心里清楚,楚家川今天的举动表明,他已经完全信任她了。他应该不是一个允许女人轻易插手个人事务的人,尤其是工作方面的事务,一旦出现纰漏,他这个市长的乌纱帽可就保不住了。但是,他的信任对她而言其实是一把双刃剑。这些年来,虽然她顶着官二代和高官妻子的名头,可又何曾靠着这名头捞取过实际利益?父母和子樵都一再告诫她,不能因为一点蝇头小利毁了全家人的生活。而她本人对此也极为不屑——以她的工作能力,还需要通过潜规则、暗箱操作之类的手段去赚钱吗?那她在英国留学那么多年,取得真才实学的广告学硕士学历之后,岂不是没有大展拳脚的用武之地了?现在和楚家川绑在一起,没有风险还好,如有风险,岂不是让她跟着他一起坐在了火山口上?一旦火山喷发,那岩浆不仅能把他们两人烧溶,连带她的父母家人和子樵都得经受火舌的吞噬。
一直对展晴不错眼珠的楚家川感觉到了她内心的顾虑,他紧紧地握了一下她的手:“放心,你是我这辈子最爱的女人,我怎么会把你放在火上烤呢?怎么会让你在刀尖上跳舞呢?”
展晴仍然不置可否。她试着对他微笑了一下,内心却在想,或者她对他的看法还是流于简单,他在生活习惯上可能比较节俭,但在私下赚取灰色收入方面,也许并不输于其他官员呢?
从这天起,楚家川开始习惯于把自己的团队带回家里商议事情,而且全不避讳展晴。那些男人对展晴的态度也从起初的躲闪和避讳变成了信任。
“一下子从门庭冷落车马稀变成如今的高朋满座,你确定不会有人嚼舌根吗?你可一向都是以清廉的官声闻名的。现在一下子来这么多人,又是送礼,又是登门议事……”
“你自己出身于这样的家庭,还不清楚一些官场的潜规则吗?水至清则无鱼。必要的时候,是需要放低姿态的。”
展晴见楚家川这样讲,也不好再说什么,但心里还是担忧。
工作方面,楚家川也开始让展晴参与进去。
“小晴,派个得力的人来参加项目招标会,陪标的公司我已经找好,标的底价也都已经打好招呼,让你的人只管来就好。你的任务是中标之后把活儿干好,不要授人以柄。”
尽管在与楚家川走近之前,展晴的建筑公司效益本身就不错,可现在,楚家川让她参与的项目越来越多,现有人手根本忙不过来,现有的办公场地也开始显得拥挤不堪,展晴不得不又租了新的写字间,把自己名下的这间建筑公司搬迁过来。写字间距离C市市政府比较近,这是楚家川的要求,他希望两人不止在住宿的地点上离得近,连工作地点也要近一点,这样既方便沟通,他内心也感觉到踏实、有安全感。
“从来没有这样依赖过一个人,我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楚家川说这话的时候,哪像是个叱咤风云的市长,根本就像个小孩子。
展晴抿着嘴乐,这时的她,母性全都被他所激发了。
由于一些私密的事情可以在家处理了,楚家川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早,陪伴展晴和波比的时间也就越来越多,展晴则越发按照楚家川的节奏和要求来安排自己的工作。两人完全没有注意到,他们的生活方式同步得有点像夫妻,而事实上,却又不是。楚家川笑言,原来老房子着起火来最疯狂。他现在连开会和去工地视察工作都想着展晴,有时半路就想跑回来找她。最难过是出差时,脑子里晃动的都是她的身影,却又要隔着各种公事和山长水远的路途。
展晴又何尝不是呢?有一次,她偷偷跑到楚家川当天要视察的一个刚刚施工了一半的工地,远远地看见他穿着黑色夹克、灰色西裤,脚上竟穿了一双黑色布鞋。他似乎正因施工质量不过关而在和项目负责人发火。他声色俱厉,而又形容憔悴,嘴角起了好大的一个火疖子,嘴咧得大一点就忍不住要呲牙。展晴心痛地看着他,想着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给他买药。
后来,一天闲来无事时,她与楚家川聊天说起他那天脚上穿的黑布鞋,说从未见过他穿那样的鞋子。
“那是我娘亲手给我做的呀。她知道我忙,视察工地的时候走路多,怕我的脚受不了,就做了很多双黑布鞋给我。我告诉过她我有好多舒服的鞋可以穿,不累,可她还是不放心。为了不辜负她老人家的心意,我便在视察工地时穿着她做的鞋子。说实话,有时是真舍不得穿呀,她老人家年纪大了,怎么忍心一直让她为我操劳呢?”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展晴不禁感叹天下父母对待子女的一片痴心。
那段时间,两人经常因为工作的事情碰面,相处的机会多了起来。他们的感觉很奇妙,仿佛这是命运赐给他们的一段独特时光,专门用来享受爱情。
展晴想,如果时光能够定格在这里,要她立时三刻死去她也愿意。
年纪渐长之后,她才发现,人生的事全都不能预想,不能预设一个答案。
年少时,少女怀春,在心里会为喜欢的人设定一个形象,多半是少年英俊、才高八斗。及至后来,喜欢的可能都不是一个具体的人,而仅仅是因为他穿了自己喜欢的一件衣服,他理了一个自己喜欢的发形,或是他读了自己也喜欢的一本书。等一切都过去,回首往事,那个人的形象逐渐模糊,但当时的那个片段会分外明晰。
成熟之后,她明白了接受才是美德,便不会再预设答案,不会再勾勒一个假想的形象。这一刻喜欢,便是喜欢。她从未预想过她会爱上楚家川这样一个和自己出身截然相反的男人。他和自己预想中的爱人完全不符,可又让她爱得那么投入,那么忘我。
世事如棋局,不执着才是高手;人生似瓦盆,打破了方见真空。或者,人生本来就是应该顺其自然随缘的,不是吗?
周末,楚家川团队再去楚家聚会时,来了一个很特别的人。这个人是展晴的大学校友,比她大很多,她入学时他早已毕业。
之所以说此人特别,是因为他是楚家川特意带回来要介绍给她的人。
当时她正在外面和闺密喝茶,楚家川打电话问:“你在哪儿?”
“喝茶。”
“赶紧回来,有个人要介绍给你认识。”
展晴扔下闺密就往楚家跑。当她赶回去时,客厅里已经挤满了人。其中一位男士颇为高大英俊,眉目疏朗。展晴一见他便愣了一下。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以貌取人是人之常情。
见展晴注意自己,男士冲她笑了一下。
再下一秒,展晴注意到了楚家川。此时,他身边半倚着一位年轻漂亮的美女。一见展晴进来,她便赶紧装模作样地起身,说:“哎呀,这位就是展晴姐吧,老早就听人说起你了,可是楚市长老把你藏起来,好像怕我吃了你,也不给咱俩安排见面,这可真是相见恨晚哪。展晴姐,以后你就叫我沧桑吧。”
展晴礼貌温文地报以一笑,心里却十分鄙夷她的轻浮。感觉这个沧桑就像之前闯进自己办公室的那个陌生女人一样,也是特意跑来示威的。对此,她表面虽依旧淡然,心下却已有点恼怒。
众人起哄着让展晴坐在英俊男士与楚家川中间的位子上。展晴有点别扭,但依然不动声色。
沧桑恐是不甘心展晴抢了自己的风头,又故作娇羞状地喊:
“俞大哥,看来你和展晴姐还挺有缘的,她一进门,你们俩就对上了,现在她又被安排在你旁边。俞大哥,你结婚了吗?”
“还没,美国的女朋友回国之前分手了。回国之后,还没顾得上找女朋友。”俞先生淡然地回答。
沧桑大惊小怪地喊:“哎呀,像你这样的大帅哥,居然至今还没有找到女朋友,这可真是太让人吃惊了。你看你和展晴姐多般配,可惜她已经结婚了,你没戏。”沧桑将身子更亲密地贴在楚家川身上,斜觑着眼问:“你说是吗?楚市长?”
整个客厅的人都安静下来。没有人敢说话。那位俞先生有点诧异地看了展晴一眼,但没有露出吃惊的样子。展晴平静地看着沧桑,也看着楚家川。楚家川什么也没说,脸色也不变。展晴突然觉得特别难过。看来,她在楚家川心里和那个沧桑没什么分别,她都不值得他为她说句话。她不再看他,只默默地喝茶。
俞先生淡淡地笑了一下,扭头对沧桑说:“结婚了又怎样,只要她愿意离婚,我随时都可以娶她。”
沧桑尴尬地笑了一下,没再说什么。楚家川有点动容,却又不便说什么。
接下来的时间,展晴和俞先生一直在不间断地聊天。俞先生是个很风趣的人,他不停地在与她攀谈关于母校的事,也给她大讲特讲自己在美国时的见闻,有些片段把她逗得哈哈大笑。展晴已经顾不上去观察楚家川的表情,也顾不上管他和沧桑之间如何。就觉得俞先生的那些话题给她带来了全新的视角。
聚会散场时,俞先生主动提出要送展晴回家。展晴回头看了楚家川一眼。他抿着嘴,一言不发。展晴头也不回地与俞先生并肩离开。一路上,她都在想,楚家川究竟是何用意,要在他们关系最亲密的时候,介绍这个俞先生给自己。又为什么要把那个沧桑像个炸弹一样扔到自己面前,还故意表现得那么亲热,难道是怕和自己走得太近,到时候不能自拔?
俞先生送展晴到家门口。
“俞先生,晚安。”
“俞先生这个称呼听着太别扭,显得过于生疏。除了这个,我应该还有一个名字可以称呼,”他伸出一只手给她,正式向她介绍自己:“俞安平,以后,你就叫我安平吧。”
“好吧,安平,晚安。”展晴握了一下他的手,两人之间的距离感瞬间就消除了。
“小晴,哦,没有征求你的同意,可以叫你小晴吗?”俞安平失笑着说:“看,我都被你弄得语无伦次了。改天一起打网球好吗?”
展晴笑了笑:“还是不要了,我不太会打网球,而且我比较忙,不知道抽不抽得出时间。”
“那好,那就以后再约,晚安。”
展晴望着俞安平离去的背影,本能地觉得这是一个好男人。
不远处,楚家川在朝展晴家的方向张望。展晴知道,他一定是不放心,就差追过来盯着俞安平与她道晚安。
知道展晴看到了自己,楚家川依然面无表情。展晴不再看他,扭身回了家。
一个人的家是静寂冷清的。尤其是夜深人静的时刻,更有种说不出的孤寂。展晴为自己倒了一杯红酒,慢慢品着,想着楚家川对自己究竟有没有爱情。亦或只是利用。她与他的默契,似乎一下子就变成了过去。
隔了两周,楚家川又叫展晴去参加聚会。展晴拒绝,但楚家川坚持。
“你是怕见到什么人?还是期待见到什么人?”
“我既不害怕,也不期待。”
展晴还是去了。原班人马。但俞安平没来。
沧桑远远地坐在一边摆弄手机。这次她穿得很朴素,黑白相间的毛衫,倒显出她相貌中的几分清丽。
大家围坐在一起喝茶,有说有笑。楚家川的手机始终在响,微信一条一条地飞过来。楚家川一眼不看,仿佛手机是空气。
展晴被他的手机铃声吵得心烦意乱,正要问他为什么不接,突然,她明白了。再看沧桑那幽怨的眼神,瞬间觉得这个女孩挺可怜的。
“我出去一下,你帮我回一下微信,没用的就删掉。”楚家川的声音不大,但该听到的人绝对都听得一清二楚。沧桑的脸色变了,恨恨地看着展晴。展晴的心顿时也凉了,感觉这个男人不是普通的绝情。
“沧桑肯定把我当作了她的假想敌。她以为男人的甜言蜜语是永远的,其实,那不过是片刻的欢娱。唉,女人,最大的敌人是自己。”展晴想,一个什么都看不明白的女人,更让人觉得可悲可叹。
饭后小憩,展晴陪着波比在楼上影音室看动画片,男人们在楼下打牌。不知怎么,展晴就睡着了。醒来时,动画片已经放映完,波比也已不知去向。沧桑坐在她的身边,用带着些恨意又带着些研究的神色盯着她看。她的呼吸中带着浓重的酒气,让展晴闻着有点难受。展晴知道她一定喝了不少酒,才有勇气冲上来找自己理论。展晴沉默着,等待沧桑先开口。
“你爱他吗?”沧桑的声音很好听,脸上的皮肤吹弹得破。
展晴摇摇头:“我已经结婚了。”
“那你干嘛还缠着他?你不是官二代吗?又是两家大公司的老板,找个男人愁吗?”沧桑问。
展晴不知如何回答,只好保持沉默。
“你别傻了,我和他在一起两年了,感情一直很好,哪方面都和谐。他和你在一起,只是图你一时新鲜,玩玩儿就扔了。他可不是那么容易动心的男人,有多少女人想要勾引他都没能成功,他还是跟我在一起。你知道他为我做了多少事吗?你知道他曾经送过我多么贵重的礼物吗?洋房豪车我样样都有。你一个半老徐娘,还想赢得过我吗?”沧桑的脸上有恨意,有忧伤,那黑白相间的毛衫此刻把她衬托得格外动人。
展晴依然沉默。这么年轻的女孩,拿出这么古老的桥段来找她理论,只能说明她的大脑不太灵光。男人爱重一个女人,真的只是凭借一张美好的脸庞和一具性感的身体吗?年轻,有时不是优势,反而占尽劣势。烈焰红唇一时会带来强烈的感官刺激,毕竟长久不了。反而是年代久远的醇酒,后劲十足,越陈越香。
“你不相信是吧?连他最好的朋友刘捷都说了,他最爱的女人只有我。”
“刘捷?”不知怎么,展晴脑中浮现出的形象,是上次硬闯她办公室的那个平庸中年女人,她对她言之凿凿,自称是楚家川最好的朋友。
“是啊,刘捷是C市理工大学的副教授。你不知道她吗?看来,楚家川真没把你当回事,这么重要的朋友居然不介绍给你。你还是识相点,自动退出吧。刘捷可以说是他最好的朋友。每次他和他老婆打完架,无处可去,就去刘捷家里坐会儿,吃碗面,平静之后再回家。”
“那他最痛苦的时候怎么不是去找你呢?”
“那是因为他觉得有些事情说了我也不懂,刘捷那么成熟,能替他分忧。你不是整天缠着楚家川吗?你不知道他是陕西人,爱吃面?刘捷是他老乡,在她那儿,他能吃上正宗的陕西面食。”
展晴笑了笑,没有理会沧桑的调侃,只说:“你继续。”
“刘捷说,他也挺不容易的,知道了我的存在,他老婆和他闹了好久,就这样他都没有放弃我。所以,刘捷说他肯定是爱我的。将来他离婚以后,肯定会娶我的。”
展晴想,这个刘捷应该是个狠角色,盅惑得沧桑这样的小女孩能够完全忘了自我,兀自地做着不存在的美梦,都不担心哪天自己摔下来会摔得多么惨。展晴忍不住为她揪心,却又无法提醒她,只得说:
“那你好好把握吧,不用考虑我,我和他之间没什么。”
沧桑破涕为笑:“刘捷也提醒过我,说他根本不可能看上你,你们之间纯属利益关系,互相利用。刘捷说,你条件不错,大可以找别的中老年男人玩儿感情。你看,刘捷对你的评价还挺高,你现在心里肯定挺高兴吧?”
展晴看着她,一声叹息:“沧桑,你肯定喝了不少酒,在这儿睡会儿吧,我去看看波比。”
此后的聚会,沧桑再也没有出现过。展晴知道,楚家川已经无声无息地处理了她。在地位、仕途、身家面前,情欲算什么?一个随时能对别人讲出自己秘密的年轻女孩,不过是楚家川暂时泄欲的工具罢了,怎能被他委以重任?只要出现一个合适的女人,她立刻就会被踹掉。
楚家川很满意展晴的做法。
“你对待这件事情的态度让我很满意。你善良、聪明、自信,做事得体,能干而不张扬。如果你连一个小女孩都对付不了,还怎么做我的女人?”
楚家川不知道,正是因为这个人、这件事,让展晴彻底了解了他的绝情、他的算计、他的城府。今日她为刀俎,沧桑为鱼肉。他日别的女人为刀俎,她为鱼肉。循环往复,何有休止?然而,目前她在热恋着他,即使明知他做事狠辣、朝三暮四,也还是难以依照理性的思维去对待他,与他断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