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过后,找点活干,决定把堆在房顶的陈年破烂清理清理,该扔的扔、该卖的卖,收拾干净整洁了,加上院里又生机焕发的一盆盆绿植,匹配这阳光明媚的春天。清理过程中,又见到了一些藏了许久的老物件,每一件背后都有点小历史,值得想一想,说一说。
这个烧火的锅头,是老爸用废钢筋、铁丝、铁皮找西边的焊工焊的,里边抹上红耐火泥,看上去破破烂烂的,却实分好用,烧木材做饭,炉火旺旺的。凡是能够节省开支的法子,都把它用到极致,妈妈不舍得花钱买煤球,在河滩拾回来许多树根、枯枝,一个冬天都在烧火做饭,墙熏的黑乎乎的,烧出的简单的饭菜却很香,我上高中时背的锅盔馍就产自此锅头。有一次,外婆来给我们送她炸的油角子,见妈妈烧材火做饭,回家就给二舅交待了:“你姐家里正供几个学生,日子不好过,连烧煤都不舍得,整天烧柴禾做饭,你去给你姐家送点烽窝煤球去”。二舅当天下午就给拉来一车煤球,还给妈妈说:“二姐,煤烧完了你就言声!”那时二舅卖煤的生意做的正红火,日子宽裕,没少给我们帮忙,总是黑乎乎、脏兮兮,老实疙瘩一样的二舅是妈妈嘴里常念叨的最憨厚、最应记她的弟弟。我当兵后,穿不完的迷彩服、鞋就让妈妈给二舅捎去,他干活应该穿得上。
这个长得像老电视接收信号天线一样的东西,其实不是天线。它是老爸的小发明小创造,曾经一度是王家巷里的抢手货,它是用来推茅粪的架子。庄稼户家家都有厕所,茅坑满了得清,一是清坑,二是担到地里上庄稼,省点化肥钱。用钩担挑,一次只能挑两桶,费时费力,“怕出力”的老爸就琢磨研究出了这个天线一样的东西,上装部分是这个架子,分两头两边,一次可以挂16桶,下装部分是架子车轱辘,两个人配合,效率提高了好多倍。这个东西一问世,街坊邻居都惊讶:“王老师到底是教书的有文化、有知识,这东西怪好用”,于是,得空的时候,这个架子就轮流在街坊邻居家借用。老爸对他的发明创造颇为得意,但他也有失手栽跟头的时候,有一回,推了一架子茅粪到了地头,坎有点陡,老妈叮嘱他用锨修一修再下,他犟种不听劝,觉得自己的驾驶技术过硬,非要直接通过,结果架子翻了,茅粪全部洒在地头,地头的麦子烧死了,地中间的麦子又缺少肥料,狠狠地挨了老妈一顿数落,他嘿嘿一笑不敢搭腔。
这个摇把是手扶拖拉机上的,自从不种地,手扶拖拉机当废铁卖了,这个摇把居然还在。看见它,我又想起了动作要领:扎马步半弯腰,左手贴着管子伸进去,用手指头拨开一个五六公分长的拨片,使之处于解脱状态,右手把摇把头对准拖拉机发动机上的卡槽,憋住气,用腰力、臂力摇动,当转速到一定程度时,左手指头松开解脱伐,右手快速向后带出摇把,只见烟囱冒出黑烟,听见“突、突、突”的声音,拖拉机便发动着了。力气不够、时机掌握不好,拖拉机发动不着,摇把还容易回弹打到手,每个发动拖拉机的人应该都被摇把打到过。见大人摇拖拉机的样子很帅气,好些次,我逞能说让我来,结果失败了一次又一次,大人说:“再吃几年红薯吧!”终于有一天,我用摇把把拖拉机发动着了,我知道我长成大小伙子了。自此,开拖拉机的任务就逐渐落到我的肩上了,拉红薯、拉玉米、拉麦子的队伍里多了一个小大人的身影,见到的爷、奶,叔、伯们说:“涛长大了!”
九齿钉耙在我手里是个玩具,大人们用它主要拢地,清理碎沫子、分地界垄,我总是拿它嬉戏,把它扛在肩上在地里疯跑,时不时来个回头望月,大喊一声:“妖怪,吃我一耙!”西游记看多了,我把自己当成了天蓬元帅。前头三个叉的木叉子是用来挑麦秸的,每年麦天打场的时候,我最爱干挑麦秸的活,一方面是往机器里打麦子的活有危险性干不了,另一方面是麦秸软和,经常干着干着就躺麦秸堆里睡着了。这个木斗应该是老爸的工具,他层经学过木匠,线上沾上黑墨水,拉直绷线,然后该锯的锯、该凿的凿、该铇的铇,木窗户、木凳子、木车梯……还有我的玩具木制“王五大刀”就做出来了。竹撑子应该是纺线织布用的,年头应更久远了,奶奶、外婆那辈人才用的物件,她们纺线、织布、染布的场面还隐隐约约的有点印象,粗布床单也都用过,睡在上面的感觉挺好。
这些老物件藏在角落里许多年,翻出来了,把我的记忆也打开了,锈迹斑斑里映射着奋斗的过往,灰尘满满里尘封有质朴的生活,那如歌如火的岁月永远值得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