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晚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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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一个志愿者朋友去福利院看望那里的孩子，我问给孩子们买些什么礼物，朋友说，福利院门口有个小超市，不如让孩子们自己去挑选，我们负责付钱就是了。
是个周末，来福利院的人一拨跟着一拨。开小车的，骑电车的，步行的，一群，一撮，或三三两两，或一个人。有的掮着大包小包，有的怀抱毛毛熊或洋娃娃，也有的跟我和朋友一样，两手空着，什么也没带。我想，他们衣兜里也一定揣着鼓悠悠的钱包。
朋友说，来看望孩子的，有的是志愿者，有的不是，如我，偶尔陪朋友罢了。个个脸上喜洋洋的。福利院的老师热情地和来者一一打招呼，几十个孩子在甬路两边站成两排，欢迎人们的到来。
随朋友来到一个教室。是个小班，孩子们大多在三五岁之间。女老师用手语向孩子们比划了几下，孩子们便整齐划一地伸出手来，掌心向上，然后向一侧移动，接着，两只手对拍起来。朋友说，他们在欢迎我们呢。
一个抱着泰迪熊的男孩跑到朋友面前，不停地用手比划着。朋友笑微微地望着男孩的脸，不时点点头，或朝男孩竖起大拇指。事后，朋友向我解释，男孩说他的泰迪熊是一个大哥哥送给他的，大哥哥前几天给妈妈接走了，他也期盼着有一天妈妈来接他回家。
朋友和我一样，是个正常人，从没学过哑语，却能听懂男孩的话并进行交流和沟通，我对他油然升起一股敬意。
几个孩子突然呼啦围过来，争相去拉朋友的手，一边不停地比划着。朋友仿佛也被这一幕弄懵了，正要请教女老师，孩子们突然作鸟兽散，鸟儿般呼啦啦飞走了。正诧异，一个女孩飘入眼帘。一身金色运动装，白球鞋，青春逼人。瞅一眼朋友和我身上的黑蓝配，难怪孩子们被女孩吸引去。
朋友说，每次女孩一来，其他的志愿者便被打入冷宫。沉默了一会，朋友接着说，下一步我准备报个哑语培训班，这样就能和女孩一样和孩子们畅通无阻地沟通交流了。
当朋友告诉我，女孩和孩子们一样是个聋哑人时，我心里不禁生出几份惋惜之情。
空阔的院子里，孩子们把女孩围在中间，一双双灵巧的小手上下翻飞，仿佛一只只舞动的蝴蝶，脸上的表情快乐而生动。我站在旁边看着，忽而觉得，他们的世界那么热闹纷繁，而我仿佛一个聋哑人，对他们的言谈一无所知。这样想着，心里竟有几份失落。
受好奇心驱使，我走了过去。
女孩朝我笑笑，接着便又掉过头去，继续和孩子们玩耍。我从挎包里掏出纸笔，写道：请问您为什么要当志愿者？然后把字条举到女孩眼前。女孩瞅一眼纸条上的字，然后伸出纤纤细手，朝我比划起来。我摇摇头，表示听不懂，女孩朝我笑笑，并向我比划了一个动作后便又扎进孩子们的世界。
我记住了女孩最后朝我做的那个动作，朋友说，意思是对不起。原来，女孩为自己无法和我交流而向我表示歉意。我心里滋生出一股莫名的感动。
最后一抹阳光即将消逝的时候，我和朋友一起走出福利院。在车牌下等车时，忽而瞥见女孩，站在旁边的一棵大树下，眺望着一个方向。不大会，一辆黑色轿车停在女孩面前，一个大男孩从玻璃窗里探出头来，朝女孩喊了一声。女孩急慌着将一根手放到唇边，接着发出一个震耳欲聋的声音——
嘘——
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紧跟女孩。女孩猫身钻进车里，坐在男孩旁边的位子上，然后翕动起嘴唇，和男孩说着什么，生动的脸上漾起一波波明丽的笑容。分别插进左衣兜和右衣兜里的两只手，自始至终没拿出来。
我心里油然升起一股感动和敬意。转脸看朋友，她的目光仍然停留在女孩绝尘而去的方向，一边喃喃地说，爱，不是居高临下的怜悯和施舍，而是一个生命喜欢另一个生命的感情，是生命与生命的平起平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