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土一生,永不相负
● 冉红宇
从前的从前,我的快乐宣泄于故乡的自然,我的忧伤亦投诉于故乡的自然。那朦胧婆娑的记忆中,一片苍翠馥郁,花卉草木虫鱼,皆有灵性。我的故乡如同精湛的纺织品,被上苍精心雕琢着,葱郁的森林,浩渺的草原,翠得让人心疼;碧空如洗,天空把竞相奔走的动物笼罩成圈,牛羊入栏,群莺乱飞。在这个博大的多民族环绕的土地上,滋养了数不尽的豪放儿女。新疆——吾乡,这个山川草木泛灵的地方。
我从不羡慕临海的春风,因为新疆有大西洋最后一滴眼泪的赛里木湖,南风吹拂起蓝色的缎子,那细小的白花席卷起丝丝欢欣;我也不曾向往亭台楼阁的人文古迹,因为新疆有浩瀚无垠的大漠黄沙,有轮廓分明的金色沙丘,丘脊线流畅而平滑。日出之时,万丈光辉喷发映射,宏壮秀丽。这里看不到现代化城市的繁华,亦看不到歌舞升平的灯红酒绿的喧嚣,这里徜徉着的是连绵十里的碧绿地毯;这里生长着迤逦烂漫的野花;这里行走着洁白的祥云;这里隐藏着即使被暴风雪掩盖也桀骜不驯的倔草。我留恋着山川晴空,雪山白云,萧萧不歇。来到这里,你走到哪里,哪里都是快乐的生机,峰回路转处,可作眷恋的顾盼。来来往往,讲究着姿态。你若是曾对这里有着误解,没有关系,这里的一切毫不在乎,这里的百花汇成了观赏园,野果成全了果园,清河肥沃了土地,然后五谷丰登,然后一夜鱼龙劲舞。你让我如何不爱它?即使是由衷的欢哀,朝朝暮暮,我都与它同甘共苦,休戚相关。
故乡大多是沙海茫茫的戈壁,有人说这土地无一不透露着衰象,戾气,难以开发。若是听到了,我定然是要和他争论的,飞沙走石的沙漠里,胡杨树在新疆人的眼中形如保家卫国的将军,金戈铁马,毅然决然的屹立在前线,稳固不倒,守护着我们故乡的河山。小时候,我经常被教育要像胡杨树一样坚忍不拔,经年一过,塞外的胡杨树种植了一批又一批,那苍老穷竭的枯木上,悉数记录着它挺拔的身躯,见证了它勤恳的印迹。我想,凡是称颂它的人,只要你用手轻抚枝干,它的枝叶就会摆动,回应你微笑。即使它终有一天被枯槁所折倒,也曾与人共幸蹇。那些深藏不露的含情,每作昭彰,或茂盛或凋敝,或暗香盈盈,或干竭枯涸,怎样都好,它都能让你在最倦怠的时刻稍缓精神。天洒晨光,叶吐露珠,木摇荫蔽,无一不为土生土长的人民拟福祉。所以我要说,新疆的山川草木孕育出来的一切皆是挚烈而辽阔的。
它透露出来的美是漫不经心的,春风旁若无人地吹,嫩草漫不经心地绿,芳湖未知何故地动,红花大肆恣意地艳。自然美的可谓是毫无心机,毫无杂念,它的美就这么细小甚微地缓慢渗入心中,乡愁就这样,从悄然中来,氤氲不散。我把最真诚的心灵寄托在那里,无论脚下踏着哪片土地,我的心都已迁移到了乡土。故乡的泥土松软务实,每次站在故乡的土地上,我都要捧一把土培,细细撅闻,不是沁人心脾,不是芳香四溢,仿佛是雨过天晴后,被阳光和青草洗礼的一种清新的殷实之感,是一种踏实,一种闲适的安逸,是一种眷恋的直击心灵的冲击。而世界越来越喧闹,我憧憬过安静的日子,疲倦于灯红酒绿,纸醉金迷,我蜷缩起来,蜗居在厚重的保护壳里,日子静止,封闭,形同枯井槁木。后来的后来,我伫立在故乡的净土,日子如同解冻的江河,在阳光的大地上纵横交错了。如同抽丝剥茧,我挣开了厚重的钝壳,我如同一条积压了太多能量的河,故乡的浪潮在我的河床里奔腾起伏,把我死寂般的岁月蜕变成了一道动荡不宁的急流。
新疆是拥有亘古的传说和饱胀的生命力的。大漠中的阵阵摇铃,天池水中下凡的仙女,昆仑山的美玉,雪山上的圣莲,无一不把新疆描绘成旷世传奇。在经过许多冲撞和曲折以后,自然的饱胀的生命力急需向外奔突。我在这个极乐世界里得到了足够的舒心和释放,我的四肢似是被给予了甘甜的泉水,在朦胧的深憨中渐渐苏醒。树高千尺,落叶归根,新疆永远是我的情之所钟。至诚抒怀,是因为故乡俊秀的山洗涤了我的眼界,我知晓粗犷的山峰的庞大,开阔了我博大的胸襟;是奔放的河流以它细腻的情怀,陶冶了我的格调,我的心绵延四里,性格也由此开朗生动。如果生长在节奏极快的大城市,我恐怕只能谨小慎微的赞叹都市的华丽,然而我生来就是疆域辽阔的自然女儿,世界在我眼中变得清奇可爱。怀着深沉的崇拜,我可尽情地甩开束缚,让内心碰触自然的丰富。
一说到新疆,恐怕我要娓娓道来个三天三夜,我的热情怕是遗传自新疆的热情,谈起新疆,我的每根骨头都在细微的颤抖,无论是新疆的烤包子,大盘鸡,还是烤羊肉这些让人垂涎三尺的东西,或是天山雪莲,和田玉石这些弥足珍贵的宝物,提起它们,故乡就带着熟悉的气息将我紧紧包围,让我深深眷恋。我就如一只水鸟,停靠在故乡边缘的水域里,漫漫相思,无需驻足,早已染上了新疆的豪爽。我不曾哀慕新疆的干燥贫瘠,不曾怨怼沿海城市的发达热闹,我拥有着明媚秀丽的故乡,一颗心,就软成了绸。辗转反侧的是故乡的人,日日思悟的是故乡的景,恋恋不舍的是故乡的情。无数次梦回故里,花常在,人常在,它馈赠给我的是数次温暖的怀抱和皈依的平静,它奉献给我的是一杯宴散之后的香浓热茶,它有时让我黯然神伤,有时让我欲罢不能,它为我疗伤止痛,它护我半世安稳。故乡不是虚幻的戏,不是南辕北辙的叠影,是寂静的眼眸,明了我的脆弱;是扶春来,见山河不老;是邀冬去,庆日月如初。我与故乡遥隔千里,那是近在咫尺的远,亦是千山万水的近。念乡,让我飘渺的魂魄有了归宿,这份念想,成为我在举步维艰时的寄托,满心暖意,什么都便甘之如饴。
故乡的气息渗入我的骨髓,我渡得过万里狂风,渡得过艰难险阻,渡得过诗酒年华,却渡不过,万水千山,故乡追随而来不顾一切的目光。唯愿故土一生,永不相负。(2018年度“忽然花开·散文(乡情)”征文二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