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舒懋
夏天。
你灰色的短袖上染了黑色的铅笔屑,指甲缝里,手指纹路上,也有灰黑的光彩。
画室靠着小花坛,你靠着窗。
窗前的灌木之间结着白色的蛛网,清晨时分还有零星的露珠。我常走过这个地方,晴天,阴天,雨天,蛛网日久地破损着,晴朗的天气里请来露珠作客,阴天里就请来南风,雨天里接受摇晃,却不能消失。
画室里偶尔有几个人走动,老师的声音也会不时抑扬顿挫。你安静地像这蜘蛛网,动也不动,只知道拿着手里的铅笔细细地勾勒,描绘。左手攥着橡皮擦,在认真地垂头很久后放下它,给自己捏捏脖颈。我喜欢你安静地待着,认真起来的样子极像绚丽的虹,让我注视着天空,无法移视任何地方。
夏天,就要飞跃太平洋的北端。
记忆总喜欢给你一个优惠,让我在远离了你的地土上,却还能拥抱你。虽从没有见过流星雨,但在梦里,我能清晰地感受到,一场外太空雨落地球的奇妙。
我在荒野漂流,目中没有你变得荒芜。
藏在夜里的寂静,或许没有几个人能知晓,就像我把对你的心思也藏在了黑夜里一样了无痕迹。时间已过,校园里的紫藤花暮春就该凋谢了,焕发着翠绿的表层。你那日拉着行李箱就从我眼前走过,黑色的箱子,配着你白色的衬衫,我却觉得在阳光下,你像精灵一样的占满了我的视野。你从未跟我打过一声招呼,我们也只是陌路,却形同分离,依依不舍。
你坐着火车离开,我只有等待,这是一趟不属于我的旅程,我幸好一开始便没有上去。你走的上一秒,我已经追随梦想的方向而去,你走的比我快,我唯有不断行走。
这一年,我期待着我们在陌生城市的神奇相遇。我带着短暂的期许,坐上连夜的火车到达你的土地,不言一声,不露痕迹地来寻你,或许只是为了求一次偶遇,告诉你我们曾在一个高中读过三年。恋,也埋了三年。
你的城市很繁华,在这样深邃的夜里,歌舞升平似乎还是不绝于耳。我预谋好住在你们学校对面的旅馆,看着来来回回出去的小鸳鸯,不由得想到我多年后对现在羡慕的眼光,甚是可怜斑斑。你晚上似乎从不出门,夜再黑,我也没有看见你的身影——你的背影是那么清晰地刻在我的脑海里。一日又一日,我似乎忘记了归期,匆匆带着没有收获的心准备离开这座痛心的城市。火车站,我做了一下午。
我竟然看见了你!
仍记得,许久之前的阳光下,你握着铅笔认真画画的样子,那么美好,像个瓷娃娃,只是不忍心不由心地想要触碰。如今我又见到了你,见到一个这样真实的你。你站在取票的窗口冗长的队里,我藏在人来人往中默默注视着你。有那么一刻,眼泪似乎比我还要激动地落下来。你的右边,却在转眼间多了一个人。
我不敢想象这是一种真实的存在,然而却来得如此之快。时间已过这么久,或许只有我对你的喜欢依然没有放开。你自由地来去,有了真挚的爱恋,我应该祝福你,像一支悠扬的牧笛吹响在飘零的空气中,从这里到那里,从远方到这里。
时光飞舞,感染我的青春或许就像这样的一首牧歌,真真正正地感染我所有的情怀,冲击着,埋怨着,勇敢着,或者放弃什么。我怎样的让我的青春留了一段璀璨如花的记忆,到头来我竟然也浑不知晓。悠扬也罢,清脆也罢,这支来自心中的牧歌。我始终不能消弃。
多年后,我听起这样熟悉的音律,就会想起什么。那个一如向阳花一样带着光芒的我,如今,只有盛开得更加绚丽。过去的种种,也已如泛黄的扉页,终已翻了过去。
我在感慨时间的梦里徜徉自在,无法断离曾经那些有关你的念想。时光总是这样,让我无法抵挡住所有现存的美好与残忍,躲在安静的角落里,割舍不去曾有过的执着。如今恐怕也唯有祝福,只剩祝福。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